江上清冷,微风相伴。白雾如同歌姬舞女丝丝缕缕的白色轻纱,看得见却摸不着。但正是因为它带有这份神秘与美妙,才让你更想要去抓住它,去征服它,就像是去征服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一个白衣青年轻挥着衣袖,浪荡在江渚之上。他面容俊美,表情舒畅,一身白衣给人感觉文文雅雅,却没有那种读书人的死板固执,不过倒是确有着一丝圣贤的脱俗之意。
青年快速地前进,从他移动的速度来看,想必是有着急事的。而与此同时,他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连忙在空中一个侧翻,随后便感到身边闪过一阵火燥的热气。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强壮的大汉紧贴着自己的身子却是匆匆地掠过,然后扑腾一声砸进了江河中,溅起一股巨浪。
韩古笛头皮微微有点发紧,因为刚才那一下如果不是自己早些察觉,可能会受到不小的伤害。虽说不会伤及性命,但一旦自己中招了,便再也难以抵抗住对方下一次的袭击。
韩古笛踩了一脚浪花,翻身来到岸边,黑色的发丝因为刚才那一下狼狈的闪躲而显得十分散乱。
他双眼紧盯着白河水面,同时调动起全身的感官,仔细感受着水面的动静。他把头发上的玉簪摘下来放在嘴中,用牙齿轻轻咬住,同时手上缓缓捋着黑色的发丝,不慌不忙地把它理好后,再抽出嘴里叼着的玉簪把头发扎紧扎好,以防止一会儿再出现松动。
而这时,白河水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逐渐从水面中走出,可白雾朦胧,让人只能看见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容貌。
“大叔!”韩古笛有些惊讶的说道。
他听着那大汉一步一步踩进水里的哗哗声,而且那哗哗的水声显然离自己愈来愈近。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大汉竟然真的追过来了,而且还真的追上了自己。
“呼哈,呼哈……”那大汉粗狂的呼吸声被韩古笛的耳朵紧紧锁住,韩古笛整个耳朵里就只回荡着那个大汉的呼吸声。
“呵哈哈!”行走在薄雾里的大汉轻笑起来,他一掌打散四周的薄雾,把自己的样子完全展现在韩古笛面前。
那大汉的模样十分令人可怖,他面目狰狞,双眼充血,目眦皲裂而不知。他嘴唇大张,露出里面的牙齿,看待韩古笛的眼神就如同饱受饥饿之苦的孤狼看见了自己的猎物,那眼神是如此的疯狂与凶残。
“哈哈哈!韩古笛!我来找你了!看你这次往哪儿跑!”大汉用那双猩红的眼神紧盯着韩古笛,他激动地像是将韩古笛捏在手心里似的,双手的手指不停地弯曲扭动。
韩古笛看着眼前已经疯了的卖饼大汉——许峰,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吃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许峰竟然会走火入魔。
韩古笛用自己的那双浅蓝色的眸子望着许峰,嘴唇微动,低声说道:“大叔,我劝你最好赶紧停下来,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许峰听了后,只是嗤嗤的鬼笑,他张着嘴巴,大声说道:“韩古笛,我可不管什么性命之忧,今天我来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死!”
说着,许峰调动着内力,挥舞着燃烧的赤拳,直直冲向韩古笛的面门。
韩古笛快速调动着轻功,身体一侧,连忙跳到一旁。那一拳便硬生生地砸向地面,把河岸打出一个巨大窟窿,许峰整个身体都半陷在坑洞里。
“韩古笛,你知道昨日我看见你从清丰城的一家酒馆里走出来的时候,我是多么兴奋与高兴吗?”许峰将拳头从泥土里抽出来,一脚迈出土坑,随手一甩,抖掉身上的泥土。
而韩古笛听到他说的话后,心里则是猛地一沉。原来昨夜那一阵冷触不是错觉,昨日确实有人一直跟踪他,而且随时随地都想要杀了他。韩古笛额头开始冒出些许的冷汗,但他却并未慌张,只是对昨天那一阵冷触有些后怕。
烧饼大汉两眼刻录着激动二字,丝毫没有理会韩古笛的情况。
“韩古笛!要不是昨日夜里我怕自己与你拼杀会误伤到那户人家,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吗?你可要好好感谢那户人家,要不是他们,你昨天就已经化为一堆没人理会的尸骨!”许峰怒气冲冲地大声吼道。
他握紧拳头,坚实的肌肉上青筋慢慢凸起,他这是打算把内力完全外放。这样确实会短时间内让他的力量大大增加,但是一旦过了那段时间后,他就会特别的虚弱。那时的他就会像昨日跟韩古笛打了一场的李红尘一样,不,只会比李红尘更加严重,严重到可能要透支他的生命。
韩古笛看着不断外放内力的许峰,他看到那人身上包裹着炽热火焰的气浪正在一层一层向着四周不停翻滚,使得自己不得不用长袖遮挡,才可免遭一番炙烤。
“大叔!当年那件事按道理来说,真的不应该怨我!无论我出手或是不出手,你的家人都难逃一死!”韩古笛对着那边处于火海里的大汉大声喊道。
“你给我闭嘴!我不会再相信你的每句话!”大汉用血色的双眼瞪着因热气灼烧而满脸通红的韩古笛,他随之大喝一声,一脚踩爆脚下的地面,眨眼间出现在韩古笛的面前。一只燃着赤色火焰皮肤如同岩浆似的拳头夹带着强劲的拳风,对着韩古笛的脑门狠命地轰去。
韩古笛连忙运转功法,调动全身的内力,把速度不停地往上提高。只见在一阵赤色的拳风里,飘荡着一连串数不尽看不清的白影,无论那赤色的拳风如何改变,却永远无法触及那些残影的尽头。
“韩古笛!你这个杀人帮凶!你害我没了妻儿!你害我没了家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许峰不停地挥打着拳头,他口中不停地吼着韩古笛,每吼上一句,拳头的力量就提高一层,挥拳的速度也随之愈来愈快。
韩古笛依旧连续躲避,丝毫没有出手进攻的意思,他不觉得自己当时做错了什么,毕竟他只是遵从了师尊的意思。不过他也知道,失去了亲人并不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所以他就想让许峰把心中的仇恨与怒火彻底发泄出来,这样便可以在不伤及到各自性命的前提下了结这段仇缘。
于是岸边那一片赤红色的拳风愈演愈烈,随之强劲而炽热的拳风慢慢化为一股炙热无比的气旋。
那阵气旋席卷着河岸上的一切,那些岸边的杂草与树木,全部随着赤色旋涡的经过而化为灰烬,消失在了空中。
韩古笛微微有些难受,他开始有些难以呼气。高速旋转的气流再加上极致的高温,使得旋涡内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渐渐地,由于呼吸困难而导致身体缺氧,他的行动开始逐渐缓慢。
可许峰的拳头却依旧如狂风一般,疯狂地挥舞着,他已经彻底丧失了自我,那双已经没有神采的猩红的眼睛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韩古笛眉头轻轻皱起,他听着大汉不断地对自己进行嘶吼,平生第一次有些恼火。
凭什么!
凭什么他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儿却反过来把所有责任都赖在我身上!我凭什么就该受到他如此屈辱的吼叫!明明跟我没有丝毫关系的事却要硬是强加在我的身上!我难道就应该就此妥协任他欺辱?
韩古笛浅蓝色的眸子一亮,那双青蓝色的瞳孔正星星点点地泛着寒光。
“大叔,每次听到你对我骂来骂去的,我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去在意什么。毕竟,我知道你只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理由来使自己得到解脱。“韩古笛调动着轻功,在一连串的残影中快速闪烁。
“但是这次,你过分了!为了逃避那份责任,你竟然不惜走火入魔,甚至要舍弃自己的生命来与我同归于尽……”
韩古笛忽然出现在赤色气旋的中央,冰冷的双瞳死死盯住面前浑身燃烧的赤拳大汉,不顾四周炽热的高温大声吼道:“我受够了!”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河岸边猛地炸开,声音快速沿着水面四散,借助周围的树林和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不停地回荡在四周。那一刻,有着无数句的“我受够了”不断地在两人的耳边回响。
韩古笛将内力瞬间绽放,雄浑的内力如同惊涛海浪一般,冲刷着赤色的旋涡。他膝盖轻轻弯曲,随着一声闷响,人影消散,可整个赤色旋涡却被在外面的几十个白色身影团团包围。
那些身影全是韩古笛的模样,他们有的是踢腿,有的是挥拳,还有的是提膝,甚至还有一些幻影摆着肘击的姿势。他们把内力连成一圈又一圈的巨浪,随着韩古笛大喝一声,所有的白影全部轰击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场面如何?白色的巨浪如同一头愤怒的白鲸,将那团赤红色的旋涡瞬间击溃,那又像是千变万化的巨大白色手掌,它紧紧握着那颗硕大的赤色火球,使劲猛地一下碾压,那火球便立即烟消云散,一点影子也未曾留下。
不知为何,韩古笛的那一击像是动用了仙术一般,它竟然在那一刹那带走了所有的声音。
在一瞬间的空鸣后,一股庞大的气流从那一击的中央赫然爆发,滚滚的气流把地面上刚刚燃烧的黑色尘土一并卷走,只给这片河岸留下了寂静与安宁。
“咳!”
“咳咳咳!咳!”
连续的咳嗽声从大汉那里传出,他的嘴角缓缓往外溢着粘稠的血液,不过那双眼睛却也终于有了神采,不再像刚刚那样的肆虐与狂暴。
许峰躺倒在地,刚才那一下已经把他肋骨打折,连腿骨也被打断。他意识已经清醒了,刚刚发生的事他还是知道的。以韩古笛刚才那一击的威势,按理来说自己应该直接爆体而亡。而现在却仅仅只是断了几根骨头,想必韩古笛定是手下留情了。
“三千白凤影!我这次并没有把这一招的威力全部施展出来,主要就是想让大叔看清自己,而且我不想再背负着这样或者那样的骂名,我已经忍够了。”韩古笛身着朴实无华的白衣,静静地立在大汉的一旁。
“大叔在此稍作休息,我去附近的县城为你找家医馆,你在那医馆里要好生调养,今后若再遇见,还请放过在下,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大叔您多多包含!在下就此离去!保重!”韩古笛一步一步向着县城走去,而正在此时,许峰却喊住了他。
“韩古——笛!咳咳!”
许峰躺在地面上,气息有些虚弱。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正要离去的韩古笛,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在清明时期去我家妻儿的坟前祭拜,都会发现有人比我快上一步,那个人提前对坟地进行了清扫,还摆上了祭奠用的贡品,我想问你,那个人,他是不是你?”
他话音刚落,便就不由自主地喘息。好像刚刚那番话是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的。
韩古笛离开的脚步顿时停下,他没有回头看着许峰,却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就听到韩古笛轻声说道:“我并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当年我也只是遵从了师尊的教诲而没有出手营救,但确确实实那对母子是惨死在我的眼前,我的确感到十分的过意不去,所以就想着每次清明去看一看他们,由此来一点一点解开我的心结。”
“你要知道,我是一个自由的流浪汉,我讨厌麻烦,如果当我心里有个疙瘩,或是存在着心结,那么我的生活便不能再潇洒下去。我很自私的!我没有那些所谓的善良,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怕引来麻烦而已。我没那么高大上的,大叔!”
韩古笛说完,便又迈着轻松的步伐,想要静静地离开。
“韩古笛!”许峰大声喊道。
韩古笛再次顿住。
“我放过你!”
韩古笛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脸上微微显露着笑容,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简单地说道:“作为你放过我的酬谢,告诉你个消息,马贼袭村那件事是另有隐情。它有可能涉及到当地的巡抚!这事儿我也是偷偷地从别的地方得知的,你要小心啊!大叔!”
韩古笛仔细听着他身后那人的动静,却发现许峰并没有说话,于是他也便没有理会,只是笑着向县城走去。而他却不知道在他走后,躺在地上的大汉又低声说了一句。
那句话叫“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