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闻矜醒来已是辰时,早朝已经结束。正准备派人去打探一下情况,便见霍殷踏入大门,昳丽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妖冶,一双凤眸眯起,平添一丝戾气。
他长的很好看。
从小就好看。
闻矜红唇微翘,再次感慨霍家出美人的说法果然是真的。
她的母后,霍相的妹妹霍虞,当年也是北齐出了名的美人,如今依然风采不减,一颦一笑间自有韵味。
霍殷走到近前,撩起衣袍,坐在闻矜的旁边,自己拿起茶盏倒了一杯茶,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解释你的身份?”
闻矜拿起茶盖,拨了拨茶沫,“长公主逝世,太后娘娘悲痛万分,恰逢民间有女,容貌肖似长公主,太后见之大喜,封昭和公主,入住离华宫,以解太后思女之情。可好?”
霍殷颔首,“甚好,那我便这么拟旨了。”
闻矜睨他一眼,“净会偷懒。”
霍殷嘻嘻一笑,“哪里就偷懒了呢,阿姐可错怪我了。”
闻矜沉默了一会儿,自嘲般轻笑,“这说法也只能蒙骗世人了,那些大臣都是人精,哪有看不出来的道理。”
“皇姐!皇姐!”
“慢点儿,唉,你这孩子……”
闻矜寻声望去,见是闻澈欢快地跑过来,腿一蹬就想扑进她的怀里,余光瞥见一旁冷脸站在那儿的霍殷,吓得硬生生拐了个弯儿,一头撞进了霍殷怀中,然后赶忙退出来,躲到了闻矜身后。
“皇姐!这个人,”闻澈指着霍殷,“他趁你不在的时候欺负我,呜——”
“哦,他都怎么欺负你了啊?”闻矜揉了揉闻澈的脸,眼带笑意。
闻澈支支吾吾说不出到底霍殷哪里欺负了他,只是平日里他总冷着脸,恶鬼一般,怪吓人的。
闻矜揽住他,点了点他的鼻头,“学会告状了是不是?”
闻澈皱了皱脸,小声嘟囔:“这不是看皇姐回来了,有人给我撑腰了嘛……”
“这孩子……被哀家惯坏了,劳摄政王费心了,”不远处太后缓步走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客气疏离的微笑。
闻矜见此收了笑,“母后……”
太后不看她,只兀自对着霍殷道:“许久不见,还未和摄政王一叙,今日总算是得空了,摄政王可愿陪哀家聊聊?”
霍殷敛眸,恭敬垂首,“臣,自当遵旨。”
闻矜有些无奈,却也拦不住她,只能目送着他们离开,叹了口气。
“皇姐,”闻澈扯了扯她的衣角,有些不安,“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闻矜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温和地笑,“没有,你没有说错什么,只是他们之间……有些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闻澈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即支着小脑袋,有些忧愁,“皇姐,当帝王好累,我都不能像以前那样玩了。”
闻矜忽然就有些心酸。
闻澈其实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孩,没有很聪明,也没有很笨,平常喜欢耍些小聪明,显得机灵又可爱,可他到底才九岁,显然不能得心应手地处理政事。
这样一个孩子,乍然被推上王位,如何能担起一整个国家?
只有等他长大。
可周围的国家如同伺机而动的狼,不会给他们时间来等待一个帝王的成长。
于是他身边的人都开始不自觉地逼迫他成长,想要他快点长大。
可他不知道。
他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让他们失望了。
其实没有。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闻矜把他抱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
凉亭边。
霍殷和太后相对站着,以敌对的姿态。
“我没想过你会有如今这般成就。”太后率先开了口,“昭华帮了你不少吧。”
霍殷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在太后面前,或者说在所有的霍家人面前,都很沉默。
他们明明是亲人。
却像是隔了血海深仇。
或许,确实是血海深仇。
来自他的母亲。
他并不是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霍家人的态度和下人模糊的言语中推测,做错事的,是他的母亲,那个异族女子。
“我一直反对她和你来往,但她向来有主见,我也拘不得她。”
“可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妄想些不该想的,像你那不知廉耻的母亲一样,害人害己。”
“……太后,”霍殷嘶哑着嗓音开口,“您不必忧心,我……臣不会对长公主殿下不利,臣,感念殿下对臣的帮助,自当竭尽全力效忠殿下。”
……
“……终于肯回头了吗?”太后坐在上首,姿态闲适地煮着茶,闻矜立在她身后,低声道:“是昭华任性,让母后忧心了。”
“你是任性,这些年我和你父皇把你惯的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过一个质子,也值当你如此?”
闻矜沉默了一瞬。
值当吗?
她反复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在一个个孤独的深夜,可从来没有得到过答案。
可她想,应该是值当的。
她曾那样奋不顾身地奔赴一场年少期许,即便结果不尽如人意,可至少,若她日后回想起来,不会空留遗憾。
见她久久不出声,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疲惫,“昭华,你自小便主意大,好在你懂分寸,我也不拘着你。可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莫要逞一时之气,而乱了大局。”
……
西北边境。
汾阳城。
城外浮尸遍野,血腥味极其浓郁。城内,一片肃杀之气。
闻晰负手立于城墙上,望着城外的景象,眉目沉郁。
粮草已经不多了,他也连写几封信告知朝廷,可上京还没有发兵派人送粮。他不知朝堂上是什么情况,但汾阳撑不了太久了。
若是西川强攻,最多五日便会城破,到时这一城百姓若来不及逃走便势必会沦为俘虏,被凌虐至死。
闻晰叹口气,不再去想那些,转身,却见他的副官奔上城楼,喘着气道:“长公主来了!就在城下!”
闻晰一惊,连忙下城墙,便看见身着红衣的女子骑在马上,自渐开的城门驱马而入,眉眼张扬,难得的显露出少年的朝气来。
看见闻晰,她眼前一亮,翻身下马,冲着闻晰就扑了过去。
长身玉立的男子眼神温和,张开双手抱起了扑过来的少女,颠了颠,笑道:“重了不少。”
闻矜笑嘻嘻地趴在他肩头,“哪有?我明明瘦了。”
闻晰白她一眼,“净瞎说。”
他们都默契地不提大燕发生的事情。
只专注于这场重逢。
“兄长,边境……”她扫视了一圈,内心不解,“怎会是这样?”
闻晰深吸了一口气,“你有收到过我这边的信吗?”
“……并未。”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
有人截了他们的书信。
可是光颜肆一人不可能做到,城内必定有他的内应,并且地位不低。
闻晰垂眸,声线喑哑:“粮草快没了,可是西川大军压境,汾阳城很快就会沦陷。”
闻矜掐了掐手心,“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月前。”
闻矜了然:“半月前宫里正乱着,颜肆这是想祸水东引?”
闻晰揉揉她的脑袋,面容温和,“安心,我总会护着你的。”
闻矜蹭了蹭他的脸,嘻嘻笑道:“我知道兄长最疼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