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一路畅行无阻，三人回到于府时也已是深夜时分了。
八驾马车中的六驾驶向了别处，剩下这两驾则规规矩矩地停在了于府的大门口。
这次回来，门前的情形倒是和上次不大一样。于明几人刚下马车，就瞧见一帮人围了过来。仔细一看，发现为首的是母亲栾氏，方才把心放进了肚子里。
“听说你们三人今日去找那乱天帮的麻烦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
“回母亲，孩儿前些日子偶然听闻到于家的瓷器被藏匿到了何处。今日兄妹三人前往，趁其不备，已将那瓷器给偷走了去，此刻就放在这马车之上。”
于明恭声回答道。
“此话当真？”
这下她语气里终于有了些许波澜。
“不敢欺骗母亲！”
于明说着，拉了栾氏的手，将她带到了马车前。
伸手一挑帘子，再把那箱子的盖一翻，精美的雕花瓷碗就印入了两人的眼帘。
栾氏用手轻轻抚了抚碗边儿，叹了口气，眼泪就流下来了。
“如此一来，莲儿倒是不用遭罪了。可是你父亲，他······他该如何向族人交代哇。”
但凡是个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对于大伯于庆一脉的族人来说，对方所求只是一个女子，送出去一了百了，于家以后该怎么经营怎么经营，自己这边一点损失都没有。而一旦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他们恐怕只能弃自己借于康之势掌控着的大笔生意，硬生生分出于家了。
对于二伯于泽一脉则又不同了，他们这一支在上次那番洗劫之中，损失极其惨重。于泽本人身死，他的几个儿子伤的伤、残的残，就剩下那位于成少爷还能处理一些事情了。所以这一脉没有什么态度，有的只是浓烈的恨意，既恨王家和乱天帮，又恨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的于康和于若莲。
所以栾氏此时是悲喜交加，喜的自然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能保住，悲的却是夫君此番少不了要受到自家人的逼问与责难。
“母亲，这夜里屋外风大，我们还是进府里讲吧。”
于明见自己母亲冲着那箱瓷碗发起了愣，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嗯，我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父亲吧。他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话，是睡不踏实的。”
栾氏点了点头，然后便着几个手脚最麻利的伙计将两个木箱子搬去余家密库，自己则拉着于明往他父亲的书房走去。
于焕和于若莲就跟在后面，也不吭声。毕竟这事怎么去描述，哪些该讲哪些不该讲，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由于明一人去掌控。
几人来到正院一瞧，果不其然，书房的灯都还亮着，在这半夜三更是格外的醒目。
栾氏走上前去推开房门，道了一声“孩子们回来了”，才让于焕、于明和于若莲挨个儿进去。接着自己快步走到床前，把于康扶坐了起来。
“回来就好，以后不可行此鲁莽之事，那乱天帮都是些不要命的匪人，岂是你们三个就能对付得了的。”
于康倒也没发脾气，只是简单地教训了几句，毕竟换作是年轻时候的自己，恐怕也是会尝试一番的。
“夫君，孩子们将那瓷碗带回来了。”
栾氏在于康的耳旁轻轻道了一声。
“回来就好，回来就······什么？你说他们将瓷碗带了回来！可是要上供皇室的那一批？”
这位一家之主的声音有些发颤。
“自然就是那一批，我已亲眼瞧过了。”
栾氏把于康粗糙的大手拉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
于康一时有些语塞，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太合乎逻辑。
“父亲，这件事儿并没有多复杂。乱天帮虽然凶名在外，但里面其实都是些不分轻重缓急的粗人。小妹前日在外面偶然瞧见了两个贼人，便跟了上去，谁知对方恰好在毫无顾忌地谈论着咱家瓷器的藏匿之地。所以今日我们一合计，便想要过去探一探虚实。结果到了那儿发现，对方守着财物的八个匪人，居然是喝得酩酊大醉。如此机会自然不好错过，大哥和小妹便悄悄摸进去，把那两箱瓷碗给偷了出来。”
于明这番说辞，听上去倒也不算很假，毕竟于康是一介生意人，对乱天帮确实知之甚少。
“喔，是怎么一回事儿，那感觉像是有老天相助啊。”
果然，这个胡子白了半截的中年人听了之后似乎还挺高兴的。
“哟，夫君啊，这么说你觉得这算是件好事儿了？”
栾氏在一旁有些不解，自己丈夫难道不应该重重叹一口气才对嘛。
“好事，当然是好事了。再有几天差使大人就要到了，等货物交上去之后，即便是王家可也未必敢动咱们了！”
于康言语间难掩兴奋之色，想来先前的担忧大多是出于雕花瓷碗被劫走这件事。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了。就连于明一时半会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
“哈哈，咱家的这批瓷碗，可是要送去永安宫给太上皇后用的。当今圣上孝顺无比，若是太后道一声‘善’，圣上必然会命人送来牌匾与赏赐。到时候于家若是不在了，皇上保准龙颜大怒，王家跟谁作对也不敢惹到当今天子的头上啊，哈哈哈哈······嘶。”
于康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呢，大笑了几声差点没把伤口崩开。
不过这几句话一讲，屋里其余的几人也都明白了。虽说太后未必会将瓷碗夸赞一番，但这种事王家可不好压上自己的身价性命去赌。万一皇上这边刚拟完旨要降下赏赐，那边就有消息说进献瓷器的商户被灭了满门，那这事儿可就大了。但凡有点蛛丝马迹将凶手指向王家，那轻则是对其一番打压，重则把这么多年的账一起算一算，按正规流程三司会审。
王家不傻，至少王老伯爵一定是个聪明人，不然王家也不能这么多年都屹立不倒，牢牢地盘踞在紫山郡这个富饶之乡。所以即便只有一点点冒犯圣上的可能，他们也绝不会为了所谓的颜面而冒险的。
正当屋内几人就这样沉浸在各自的思索中时，屋外面突然有伙计来报：“大少爷，大少爷！段城主这大半夜的忽然跑上门来了，现在正坐在前厅，说是即刻要见您呀！”
“唔···”
于明和于焕对视了一眼，哪里会不明白段江此时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
毕竟，这个倒霉的城主此刻已是活生生被他们拉上贼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