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后思双眼紧盯着面前的明梧,一抹笑意悄然爬上嘴角。
面前这人来自西武林魔教之中的绝音阁,乃是魔教众帮派之中高手最多,行事最为隐蔽的帮派,其在西武林中的地位与东氏在东武林的地位相仿,都有号令武林之尊。这明梧既然是绝音阁的人,手下两人身手也着实不错,那么这明梧的武功只有更强,这对向来喜爱切磋、见猎心喜的东后思来说,的确是难得的际遇。
而且魔教虽然多奸邪阴险之徒,但这明梧却似乎与众不同,在摆好架势的东后思面前,他却依旧傲然挺立,很是有一番豁达坦荡的气度,也可能此人武功真的已至化境,举手投足皆有功法,倒令东后思好胜之心更盛。
东后思笑意更浓,微微俯身,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体内真气便也随着这呼吸,在体内流转,渐渐充盈全身,令四肢百骸无处不暖。
待到第三次呼吸时,东后思忽地眼中电光一闪,身形一晃,便冲到明梧身前,左掌突然抓向明梧右肩。
明梧右肩微缩之际,忽觉劲风扑面,却是东后思右拳已到。
原来东后思左掌只是虚招,他身随掌走,虚招未完之际,右拳已紧跟着刺出,赫然便是刚才用过的“突刺拳”。
饶是这一拳速度极快,又有虚招掩护,那明梧身法更快,也不见他脚步如何挪动,身子已如苇叶般向后飘出,竟比在归贤馆一战中,东后思躲和尚的追击时的身法更加迅捷飘逸。
这边东后思却因为出拳倾过猛,整个人已经扑了出去。作为东后思自创的“剑气诀”拳法,这本是从东氏剑法“灵蛇吐信”中变化而来,可是毕竟剑长拳短,东后思手中无剑,用这招若要击中对方,便会过度前倾,导致重心不稳,是武家大忌。
东望月在旁只见东后思身体扑出,忽地双腿一收,身子顺势前翻,吓得她大声惊叫。因为东氏武功向来注重“力”、“巧”、“稳”,合称“剑者三魂”,据说东氏的前辈高人的功力无不是三魂均衡,只是常人练武,往往难以兼顾,也只得先长于一魂,再随着功力日深,达到三魂均衡的境界。
东氏的“命剑批格”便是能判定一个东氏子弟身负哪一魂,便据此引导他先“固魂”。当初东后思十六岁时,虽然“命剑批格”看不出他可用哪种剑,但也能看出他身负“力”“巧”二魂,是难得的奇才,他自创的“剑气诀”便是“力”“巧”有余,“稳”却不足,招式上便不够周正,往往有顾此失彼之嫌。对于这点,东望月也是常听父亲说起,于是见东后思忽地前翻,还道是他急于求成,导致下盘虚浮,竟将自己摔了出去,所以大声惊呼。
东望月叫声刚起,却见东后思右手顺势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头下脚上,缩成一团,又忽地弹起,身体若弹簧般瞬间伸长,却成了威势极猛的一招腿法。
明梧也是猝不及防,他刚刚见识过东后思的“突刺拳”,便知道自己疾退之中,绝不会遇袭,所以此时门户大开,来不及去挡东后思这一脚。情急之下,明梧大喝一声,猛一吐气,胸口竟凭空向后缩了半尺,将袭来的劲力卸掉,然而毕竟仓促之间,他也被这力道推得脚步踉跄,连退几步。
东后思一脚过后趁势翻身而立,紧跟着身体再次前扑,掠地疾奔,霍地冲到明梧身前。
明梧见东后思身法怪异,前冲固然迅猛,却头在身前,破绽极大,于是想也没想,左拳便向东后思头顶击下。
东后思却如同早就等着这一招,待明梧刚一抬手,便忽地跳向左边,跟着右拳横击,袭向明梧右腰。
明梧也是变招极快,右拳下击挡开东后思这一招,左掌去抓东后思后颈。
谁知东后思这一拳同样劲不用老,刚被挡开,便顺势一转,身若游龙,左手反手一搭,便拿住了明梧刚刚举起的左腕。
这一下变招奇巧,明梧万万想不到东后思居然能如此招招抢先,被拿住的左腕一阵酸麻,竟一时用不出力,于是以攻为守,右拳从下击出,袭向东后思下颌。
东后思却顺势一退,明梧左臂被东后思拿着,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这右拳的力道,就这么消弭于无形。而此时明梧身形已乱,破绽百出,东后思却好整以暇,聚功力于右掌,猛地击出。
眼看这一掌便要毙敌于当场,东后思却忽地见到明梧双眼怒目圆睁,如同猛兽,惊得他心中一凛。突然感到明梧手腕手阳、少冲两脉一跳,竟强行冲开了受制的两个穴道,紧跟着左手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令东后思不由得向前一倾,右掌劲力却在这踉跄之间登时散了。
东后思此时双拳在外,腹部空门,实是转瞬之间,形势逆转,慌忙间运起全身功力贯入双臂,口中大喝,劲力激吐。
明梧却也同时左臂一震,澎湃的内力激荡而出。
二人内力刹那间撞在一起,真如钱塘怒涛,惊世骇俗。旁人只听得“嘭”地一声异响,霎时间碧草如潮,被二人内力激得不断晃动。
东望月虽躲出好远,却依然被二人内力震得耳中蜂鸣不已,还未来得及用手去捂,就有一股强风突地冲来,夹杂着风沙草叶,推得东望月连连后退。
待站稳后,她才来得及抬头一看,却见二人已然分开,相对而立,都是不发一言,冷冷地看着对方。
东后思眉头紧锁,将双手合在胸前,缓缓地摩拳擦掌,似是跃跃欲试,实则是为掩盖双手酸麻的窘境。
面前的明梧倒混若无事,令东后思暗暗心惊:刚才那几招是他在归贤馆一战之后想出的新招数,要论招法奇诡,天下间恐怕少有能出其右者,谁知今日一用,竟未建功。而且面前这人内力深厚,刚刚与其以内力相抗,自己用双手而对方单手,结果竟然是自己被震得后退数步,对方却纹丝不动,实在是平生所见第一强敌。
对面明梧却也对东后思暗暗佩服:这东后思招数不拘成法,又能将所学兼容并蓄,创出自己的招式,却仍不离东氏武功的心法,尤其是他内功扎实醇厚,自己如他一般年纪时,也绝无此等内力,果然是得东氏武功真传之人。
虽然心里敬佩,明梧嘴上却只是“嘿嘿”冷笑,道:“近些年你东后思的名声是不小,今日一见,不过尔尔,自己东氏的武功尚未学好,竟还贪心不足,偷学张氏的‘浩气诀’?”
听闻此言,东后思不由得暗暗吃惊:才交手一回合,我在运气法门中借鉴了“浩气诀”的事情竟也被他看出来了,此人果真非同凡响!
东后思缓缓沉下身子,又摆出“剑气诀”的架势,说道:“阁下目光如炬,果非常人,既然如此,便容后思再来讨教几招。”
明梧笑道:“便是要教你何为天外有天!”
说着,明梧左脚退后半步,身形微沉,上臂下垂,右拳平端向前,左掌虚引向下,赫然便是东氏“左辅拳”的架势。
东氏以剑术独步天下,拳术却仅有“左辅拳”一种,而且这路拳法本是为强身健体,同时作为剑术的补充,可以在剑术之中,辅以拳法。虽然单独作为拳法使用,也是威力十足,然而毕竟是“辅拳”,招法上右拳往往做为只能防守的剑,左拳却多为反制的杀招,拘泥于“一守一攻”、“无守不攻”,所以在武林众多拳种之中,“左辅拳”并非什么神妙武功。虽然同为从剑术变化而来的拳法,但在招式上,东后思新创的“剑气诀”还是比“左辅拳”要强上不少。
东后思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心知“左辅拳”在东氏武功中,更加合乎“稳”与“力”,明梧身负强横内力,用此拳术确是有恃无恐。然而东氏武学中有“以巧破稳,以稳抗力,以力制巧”之说,若用好“剑气诀”中的“巧”,也并非没有胜算。
打定主意的东后思开始挪动脚步,缓缓地绕着明梧移动。
明梧气度沉稳,也随着东后思的移动而缓缓转身。
刚转小半圈,东后思忽地向右抢出数步,又突然向左一跃,这一下兔起鹘落,极为迅猛,明梧还未来得及转回来,东后思已跃至他右边,欺身近前,右拳去斩明梧右臂,左手却上臂不动,隐在右手招数下,偷袭明梧腰眼。
出招前东后思心里已有计较,自己这一招打出,无论明梧是挡是闪,自己皆有十余种后招可以连续打出,要以“剑气诀”招法绵密巧妙的特点,破“左辅拳”“一守一攻”的章法,并且这样以快打慢,也可令明梧来不及调动内力。
明梧只是右臂微收,拨开东后思右拳,却对他左爪毫不防备。
东后思左手搭上明梧腰眼,心中一喜,刚要发力,忽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登时压得他气息阻滞,连忙后退,闪过了明梧强横的一掌,却依然被其掌风推出好远。
东后思毫不气馁,刚一站稳,便又绕着明梧疾奔,忽地再次欺身而上,双拳一前一后,虚实难辨。
然而明梧却对东后思双拳不闻不问,右臂前出直直地打出一拳,这一拳依旧气势雄浑,令东后思什么实招虚招,霎时间无所遁形,只得运力抵御。
二人内力相抗,发出“嗵”的一声闷响,东后思再次后退,却紧跟着掠地前冲,以更加迅捷的身法,第三度向明梧发招。
东后思如此进进退退,往复多次,身法越来越快,招数也是虚实结合,然而明梧却以不变应万变,每次东后思袭来之时,却均是一拳一掌,中宫直进,掌风凌厉,威势极大,似乎全不在意袭来的招式,也不合乎“一守一攻”的章法,完全是拼死对攻的蛮招,却逼得东后思只能或退或挡,难以还击。
再交手数招后,东后思忽地警醒:自己还未做到“以巧破稳”,却频频被对方“以力制巧”,若不变招则极为凶险。
于是东后思稍稍放缓了招数,运起内力并入巧妙招法之中,渐渐地与明梧互有攻守。然而明梧也跟着变招,或守或闪,却一直把持着“以力制巧、以稳抗力”之局。
东后思也知道如此一来不过是延缓颓势,自己在内力上不如对方,这般力拼,终将不敌,可是纵然心焦,却依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二人霎时间交换了一百余招,东望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仅见识了很多奇妙招数,连许多自己练熟了的招法,也是今天才知道如何使用,兼之二人都是内力强横,交手时风雷之声不绝于耳,掌风带得四周飞沙走石,无数草叶草茎被震断震飞,在二人内力激荡之下,绕着战圈漫天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