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小果”
随着两声女声高喊，奔跑中的孩子里一位小个子男孩儿站住了。
“小果！小果”
“嗯！听见了！”小男孩儿扯着嗓子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不情愿。
“听见了还不回来”
妇女也大声吵嚷着，随后低声里还附着几句脏话。
小果就是武山果，转眼间他已经七岁了，乡下说的都是虚岁，那个生在山脚下的婴儿不觉间已经长成个满地跑着玩闹的大孩子。在同龄的孩子中，山果个子有点矮，比别的孩子也要清瘦。就是圆圆的脸蛋看起来胖胖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长得清秀牌气。刚才叫喊他的妇女是他的母亲，就是那个怀着他九个月时还非要爬上大愚山顶的母亲。山果娘的肚子现在还是大大的，她又怀孕了。山果娘无时无刻不在祈求着神仙保佑肚子里是个女娃子，可千万别像眼前这个男娃子一样，淘气的没边。
武山果踏拉着黄色硬塑料的凉鞋，手里搓着背心发黄的边角，回头望着跑远的小伙伴们悻悻的朝着他娘走去。
刚走到跟前，山果娘随手往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叫你小兔羔子还不回来”。
武山果被打着往前一挺一挺，用胳膊擦了擦鼻涕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踏拉着鞋往家走，山果娘在后面跟着嘴里骂骂咧咧的。
“芹子嫂，你这干啥去啊”
山果娘一回头看见一个穿着衬花短袖的妇女在叫她
“哦，艺凤啊，这不是找俺家的小果来，你干啥去来，穿着这么好看，”
“嗨，俺家他姑姑村过会嘞，这不是去赶会前专门叫袁海子他老二媳妇儿给做的”
“哎呦喂，袁海子儿媳妇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看着真和身，多少钱啊”
“连布料带工全下来也就5块5，”
“哎呦，你真舍得，还是你家小斌能挣钱啊”
“哪啊，成天起早贪黑的泥瓦工，哪能跟俺大民哥比，开着拖拉机送砖，天天见你家割肉吃。嗯？大民哥回来了没有”
“没有，这次送砖送的远点，一两天才能回来，要是早点今天夜里敢就能回来”
“哦，你家小果报名了没有，明天村里学校育红班要开学了啊，”
“早报了，这不专门出来找小果回家，早点吃完饭洗个澡就睡，明天早上不迟到”
“哎，我也抓紧回啊，给俺家晓磊也收拾收拾”
因为两家住在一个过道，所以一块朝家走去。
“娘，我洗完澡了能不能再吃根玉米棒子”武山果坐在家里洗衣服的大铁盆里，对着他娘说道。山果娘坐在木头板凳上，用毛巾撩着水给山果擦拭着身子。没好气的说
“晚上别吃太多，吃了你肚子疼，洗好澡抓紧上炕睡觉，睡醒了你爹也就回来了”
“嗯，俺爹说回来给我买橘子粉嘞，”“嗯嗯”
山果娘把山果从盆里抱起来，让他站到旁边的板凳上，换了个干毛巾上上下下擦了干净，再抱到炕上。
这个地方的土炕和北方大部分地区的土炕也不太一样，这边土炕的火灶在炕的正前方炕沿下，平时烧水用的多，做饭少。整个炕就像是个凹字，灶火就在凹字的凹处，炕两边留有两个大洞分别用于存放煤块和煤灰。
山果躺到自己放着小枕头的那块，翻身趴在炕上抬头看着在收拾铁盆毛巾的母亲说道：“娘，明天晓磊去不去上学？”
“去，咱这个过道，你、晓磊、雪峰都去上学”
“娘，为什么要上学啊”
“上学可以学东西啊，学习好了就能当科学家，”
“哦，我要当科学家”“行，好好上学，听老师话就能当科学家，抓紧睡吧”
“嗯，”武山果想着自己以后变成科学家的样子，闭上眼睛甜甜的睡去。山果娘坐在炕边，把给山果做好的书包再检查检查，需要加固的再缝上几针。那时的书包大部分是母亲亲手做的，针线活差的，就随便找上几块布料缝成个方形兜兜，再用缝好的带子接在两边，就成为那个时候上学专用的挎包。针线活好的，还要在兜兜面上缝点其他颜色的布，做成花的形状或是小鸟的形状。孩子们上学的路上，你就能看到花花绿绿的自制书包，每个人的都不一样。山果娘检查好后就把书包和明天要一块带去的小板凳放到了一起。那时候，上学是需要自己拿凳子的，育红班坐的都是小板凳，一年级以上的大学生才能坐大凳子。山果的小板凳是让村里木匠大眼平子新做的，凳子面打磨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山果娘用手摸着像镜面一样光滑才满意。
次日，武山果被母亲打扫院子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看到父亲在旁边睡得正香，隐约还能听到细微的呼噜声。
“爹”喊着父亲的同时，山果一股碌窜起来爬到他父亲的背上。山果爹也被山果的举动给弄醒了，抱住了山果用自己的胡茬子在山果的脸上蹭来蹭去。
“哎呀，疼”山果一边喊着一边咯咯的笑着。
“爹，今天不去送砖了吗”
“不去了，今天我们小果要上学了，爹送你去学校”
父子两个起来洗漱了一下，山果娘已经把做好的饭菜放到院子的桌子上了，父子两个坐在板凳上大口的吃起来，
“孩子他爹，你看树上掉下来这么多死虫子，是不是该打药了”
山果爹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两棵梧桐树，
“嗯，打不打药吧，这两棵桐树长得太快了，不行就刨了吧，不是掉虫子就是掉鸟屎，刨了正好用木料把咱北屋门窗换一下。”
“爹啊，把树刨了小鸟是不是就没地方住了”
“不会的，外面树还多嘞，它们会有新窝的。”
吃完饭后，武山果迫不及待的背上了母亲给做好的新书包，父亲拿上小板凳。山果包里还放着父亲提前买好的铅笔、橡皮、小刀和本子。“娘，我要去上学啦”山果兴奋的说着，牵上父亲的手，蹦蹦跳跳的向着村东头的学校走去。
一路上，山果碰到好几个伙伴，一起玩闹着畅想着学校和老师的样子。大人们也跟在孩子们后面边走边聊，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学校门口。
油村小学校坐北朝南，两个重新用油漆油过的黑色大铁门敞开着，进去大门就是一面迎宾墙，墙也是重新粉刷的，上面用红漆写着八个宋体大字“十年育树百年育人”。当然山果和朋友们是不认识的，他们那时只认识“十，百，人”。往西走南侧是一排瓦房，就是育红班的教室和看大门的屋子。迎宾墙后是学校大院子和新建的两层教学楼，院子有东西两条红砖铺的路直达教学楼下，以防下雨时土院子的泥泞湿滑。一楼是一年级到三年级的教室和办公室，二楼是四年级到六年级的教室和办公室。迎宾墙向东走南侧的一排房子是学校仓库，专门放教具和新书的，这是在山果和同学帮老师搬新书时知道的。学校院子东侧是厕所，厕所门口还有两个用砖砌的乒乓球台。
“排队了”“排队了”
听到有人喊话，正在聊天的家长们都领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育红班的门口排起队来。见一个女老师拿着本子和笔在教室门口站着，这个老师也不是别人，她是村里支书的女儿武凤。女老师开始照着本子上登记的信息挨个点名，点到名字的孩子自己背上书包搬着板凳直接进教室找地方坐好。点到武山果时他喊了一声到，然后从父亲手中接过板凳忐忑的走进教室，育红班用的桌子是长长的矮桌子，一个桌子可以坐四个人。这时已经有几个同学坐在里面了，他们有认识的就先坐到了一起。山果四下看了看，发现这些先进来的没有自己熟悉的，就独自搬上板凳坐到第三排南边墙根处。坐好后，他把书包放到桌子上，看向外面的父亲，父亲向他挥挥手，说了一声要听老师话后就走了。看着窗户外面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山果顿时觉得害怕起来。他心跳加快，一股未知的恐慌从心头涌了上来。委屈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他低下头想起母亲和他说的话，“上学可以学东西啊，学习好了就能当科学家，”
武山果强忍住眼泪和心里的恐慌，默默安慰自己
“我要上学，我要学东西，我要当科学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