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过年,天上零零洒洒的下起雪来,刚开始还是点点的雪片不一会就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这场雪下的很安静,一直从二十七的夜里下到二十八的晌午。
刚停下不久,父亲就叫上山果去屋顶扫雪。当地房屋结构都是平房,下完雪需要及时扫除,要不然待雪融化后会渗进屋顶的细小缝隙中,随后降温渗进小缝隙的雪水结冰,把原来的缝隙涨大导致屋顶漏水。
爬上屋顶时山果四下眺望着,白茫茫的天与地浑然一体。大愚山像是个憨憨的雪人,矗立在村庄正南方与天地相接。
渐渐的上屋顶扫雪的人多了起来,邻居们一边说笑着,一边把雪用簸箕推向过道,倒下去的雪呼隆呼隆响着,
“嗯,有人,等会再扫”
“哦,过吧”
过道中时不时的有人走过,屋顶扫雪的就会停一停往下铲雪的簸箕。对门都会把雪扫下过道里,然后两家共同把这一段过道的雪用铁锹铲出条小道来供人行走。
从屋顶下来的山果看到院子里的雪已经被母亲扫成了一个个小雪堆,父亲又用铁锹把雪堆铲到过道去。
吃过午饭,山果娘就在炕沿放上案板做起面刺猬和面蛇,山果和弟弟趴在炕上伸手在案板上玩着面。
“娘,这个面捏成刺猬和蛇是干嘛用的啊,能不能吃啊,”
“这不是吃的,这个做好后要放到门头上,它们就可以在新的一年里给咱家里拖来许多的金银珠宝,也保佑咱家地里五谷丰登”
“哎呀,那它们不就活了吗?”
“不是活了,它们是有法力了,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财宝放进咱家里”
“哦”山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山果,写对联去”
这时父亲说道
“嗯”山果下炕穿好鞋,从灶台跳下,追上已经走到院子里的父亲,山果爹手里拿着裁好的红裱纸,卷成卷用红绳系着。
那个年代是没有人印刷对联的,家家户户都是手写的对联,当时谁的毛笔字写得好是很受尊敬的,因为表明这个人是个文化人,找他写对联的人就会很多。
山果在父亲身后跟着走进对门邻居家,对门邻居叫景林,也是姓武,山果按辈分叫叔。这位叔和当年父亲一样是拉砖送砖的,因为小时候受家里老人指导,练得一手非常好的毛笔字,尤其是隶书。每当过年,街坊四邻都会买好红裱纸裁好,来对门邻居这让人家帮忙写对联。每当这时邻居的家里和院子里都会摆满晾晒的对联。
父亲和邻居叔叔寒暄了一会,就把裁好的纸递了过去,这位叔叔刚写完其他人的,正好可以写山果家的了。山果爹帮忙压着纸,只见叔叔拿起毛笔在墨碗里占足了墨,又在碗边抿了抿笔尖,提笔开始书写。大门的对联写完了写迎宾墙的,家里门上的,还有天地和一些吉利条子。正在学习生字和练习写成语的山果正好又学习了一把。邻居叔叔写着,他就在旁边一边看着一边读出来,有的是他知道的就在叔叔没有全写出来时提前读出来,赢得了这位邻居叔叔的一阵夸赞。
“山果啊,好好学习,长大了也要自己写对联啊”
“嗯,”
大年三十上午,在过道雪堆里玩炮仗的山果被父亲叫回来一块贴对联,山果娘提前用白面熬了一瓢浆糊,父亲拿着扫炕小笤帚,提着高凳子。写好的对联在敬天地的天台上放着,父亲贴到哪需要拿哪条对联,山果就跑着给送过来。
父亲在贴对联的地方先用小笤帚扫一下尘土,然后用刷子沾上浆糊在墙上或门上涂刷均匀,紧接着拿起山果递过来的对联对齐边角贴上去,再用小笤帚轻轻的扫压,直到对联平整的贴好,父亲才会收拾东西去贴下个地方。
“你个兔羔子别跑,追上你们打断你们的腿”
“兔羔子还跑是吧”
大街上传来追打的声音,在家包饺子或贴对联的人们纷纷被声音吸引出来,只见村东头武老社拿着大扫把追着他的两个儿子打,村里人上去拦着,这老社却不依不饶。
哪有大年三十这样满街跑着打孩子的,俩孩子就是不懂事也不能这样啊,再说孩子都不小了,大儿子都初中毕业了,你不要脸孩子还要脸啊。大家本来纷纷劝阻着,结果武老社刚说出原因围观的和拉架的村民都哈哈大笑起来。
事情要从老社这俩儿子开始说,大儿子初中毕业,小的也正在上初中。哥俩在学校是属于垫底那种,要说傻到也不傻,就是那种憨憨的还有点二。再说武老社这人,和媳妇两口子养了几头猪,辛苦下来挣了点钱,就在村北边又弄了几间猪圈,院子里又养了十几只羊,生活过得挺红火。这不年底了,写好的对联交给两个儿子给粘贴,他去老哥们家偷闲喝酒。喝完了酒晃晃悠悠的去猪圈看看,想着提前给猪圈和羊群多添点草料,明天初一就不用惦记它们了。可正要开圈门,刚好看到俩儿子贴的对联。老社晃着身子站直,想看看儿子对联贴的正不正。
“嗯?”猛然间老社看到儿子贴的对联上的字
上联“物华天宝”,下联“人杰地灵”横批:紫气盈门
老社心里一惊,不对啊,这不是往自家大门上贴的吗,那专门让人给猪圈羊舍这写的对联哪去了?老社带着疑问回到家,刚走到大门口就见到门口鲜艳的红纸黑字贴的齐整:
上联“五谷丰登”下联“六畜兴旺”
横批“猪羊满圈”这还是老社特别嘱咐人写的。
浆糊已经干粘,撕是不好撕掉了,重写又快赶不上了,老社越想越气,趁着酒气老社狠狠甩着粘在手上刚撕下的一小块红纸,抄起门口的扫把跑进院子大喊着两个儿子的名字。俩儿子小画书看的正起劲,刚看到书上一个大侠手持宝剑从墙头轻轻落到院子里,就听到他们父亲的叫声,刚出了北屋房门,老社一扫把就打了过去,这时的老二还没从小画书里回过神来,被扫把一下拍到脸上后大叫一声:
“何方妖孽”
老社一听,什么?还敢还嘴骂他,老社的火气就更大了,扫把被老社挥舞的虎虎生风,俩儿子哭爹喊娘的往外跑,老社没上过学的媳妇一边坐着包饺子一边跟个没事人一样劝老社“不就是红纸黑字吗,红红的新新的好看就行。”“你懂个屁”
老社说完拿着扫把就追了出去。
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家也都清楚了,一边忍着笑一边劝着,老社这时又追又打的也累了,听大家劝,拿着扫把回去了,村里写对联的正好家里有多出来的,给老社送去赶着天黑把对联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