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吧,文斌?”我问。
文斌的身上布满尘土,还有几个醒目的灰脚印子,头发凌乱,显得狼狈不堪,他伤的倒不重,但显然是挨了一顿不轻的揍。“我没事,一点小伤。”他耷拉着脸,显得沮丧异常。
“怎么回事,认识那几个人吗?”我继续问道。
文斌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下,“有一个好像是经管学院那个女生的男朋友。”他叹了口气,似乎为自己早些时候的愚氓与莽撞懊悔不已,就在几天前,他却还侃侃而谈,为此骄傲不已呢。
文斌平时不惹事生非,果然还是那次“教育”人家小姑娘生的事端。可话又说回来,要是自己班里哪个女生在外受了欺负,我们怕也一样会满腔义愤,憋足劲去报仇出气吧。
“别就这么算了啊。”老马早就在旁边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怒火,冲着我们喊道,“我说咱也别愣着了,赶紧去追那些个狗日的呀!”
从我们得知消息到赶了过来已经足足过去半个多小时,那群以多欺少的家伙估计现在正聚在一起,不知廉耻的吹嘘着自己刚刚的“英勇事迹”。学生时代的我们,没有利益纠葛,赤诚相待、勠力同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如此,对方亦是这样,
“他们往北走了!”慧姐两眼放光,她似乎特别期待一场血腥暴力的角斗,她拍了拍老马的肩膀,“加油!去给斌哥报仇!”,语气坚定而决绝,那感觉似乎是说,今天你们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老娘在后方是你们坚强的后盾,不要折煞了咱班女生的面子。
“走!赶快!”大壮搀起还在呆坐的文斌,我几乎可以预见一场声势浩大的尘土飞扬的战斗,大概是腐锈沉闷了太久,我感觉大家没有半点恐惧,纷纷情绪高昂,显得迫不及待。兴奋的感觉在自己全身弥漫,那种感觉就像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就要找到一个突破和释放的缺口,一种对于暴力的另类的渴望。
但事与愿违,这种奇怪的情绪在那天下午终究还是没有释放出去,我们像一群没头苍蝇一般在道路上穿梭询问却一无所获,尝试调出教学楼的监控视频却被保安厅的警察一顿臭骂,九月的天依然热气蒸腾,汗水早已浸透了我们的衣衫,早先的义愤填膺,摩拳擦掌也抵不过一下午的奔波劳累,愤怒和冲动很快便被疲倦所替代。
天渐渐的黑了,一群人像是开会似的围坐在学校湖边的石凳旁,听文斌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内心充满了憋屈和不甘。
“斌哥,这事咱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翟明将手指头掰得格吧格吧响,“要不要去找那个女生。”
“那女的经管学院的,听说她男朋友是咱学校的毕业生。”文斌宿舍的杨森说。
“王娜打电话来了,那个女生她去找了,人家死活不承认,我总不能拿她撒气吧。”文斌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环视了一周,顿了顿说,“其实这事我自己也有错。”
文斌呆坐在那里,一脸颓唐,大一的时候我和他一起进的学生会宣传部,文斌平步青云,现在已经做到了副部长,而我却不堪大用,沉迷于声色犬马,早早的和仕途生涯说了再见。但我清楚文斌是一个极其要面子的人,做什么事都都非常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当然有的人要面子转化成极度的虚荣,有的人要面子转化成为完善自我而付出的艰辛的努力,文斌是属于后者,他还没有到因为爱面子而拒绝承认自己早前犯下的错误的地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试着宽慰他一下。
“我操!斌子!你他妈不是怂了吧?!那么多人欺负你一个这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看到文斌有退让示弱的意思,老马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冲着他喊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着,如果文斌咽下了这口气,我们今下午算是白忙活了,自己班的同学受了欺负却没讨到说法,被外人看来也是很不光彩的一件事情。那时的我们对彼此的情谊一点也不会感到怀疑,有什么难事总是一呼百应、义不容辞,我很庆幸有缘结识眼前这些有情有义的人,至少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我们,没有任何利益或是其他的纠葛,心无旁骛,真诚的像一湾湾清澈的湖水。
“斌哥,这仗咱还干不干?哥几个可跟着你一下午了。”
文斌没怂,他只是有些后悔自己早前的愚蠢举动。
“老马你淡定点。”文斌看了老马一眼,挠了挠头,抿了抿嘴,深深的叹了口气,“唉!真他妈的丢人!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干!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不干我还是个男人吗?”我觉得文斌还是有些顾虑大家的感受,他和小鹿不一样,至今出淤泥而不染,近墨者而未黑,自从和王娜拍拖以来,更是几乎中断了和我们这群不思进取、自甘堕落的家伙的联系,有些鹤立鸡群,超尘拔俗的意思,他虽然“脱离了群众”,但看来“群众”并没有孤立他,大家的反应还是给予了他坚定报仇的决心和信心。
文斌是我们的标杆,虽然不同流合污,可也不至于成为大家的对立面。
“对啊,咱可不能白受这鸟气!”
“找到了弄死些狗仗人势的狗娘养的!”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的同仇敌忾显然鼓舞了文斌的士气,他朝我们坚定的点了点头,眼里满是信任和感激。
“让咱班女生这两天多留意一下,她们毕竟见了认识。”我把这任务交给了大壮,这孩子没前没后的跟着跑了一下午,此刻正累的发蔫,他怕是很久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了,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一下瘫躺在石凳边的草坪上。
看出了大家的疲惫,文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大家下午辛苦了,晚上我请客吧!犒劳犒劳一下。”他环顾了一周,冲我们说道,“说说,都想吃啥?”
翟明打了个哈欠,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像大壮一样躺了下去“得了吧,人都还没找到,大仇还未得报,我是没心情,今天就算了吧!”
看到文斌还有些坚持,大壮朝他摆了摆手说,“留着吧斌子!哪天把仇报了再请也不迟啊,到时候你可得下血本,好好请我们搓一顿!”大家心情糟糕,文斌怕是更没什么心情了,王娜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了过来,他虽然面露不悦,还是一遍遍的耐心和她报道着这边的进展,一遍遍的重复着自己没事、大家也没事一类的宽慰话语。
老马拧了拧有些麻木的脖子,“唉,那群孙子估计这会开庆功宴呢。”他仰天叹息道。
“操!郁闷!”苏杭猛捶湖边的柳树,可惜没掌握好力道,直疼的呲牙咧嘴。
夕阳西下,泛黄的湖面波光粼粼,我们几个无精打采的青年垂头丧气的漫步在湖边,个个低头不语,文斌那时五味杂陈,但至少还有我们这帮在他身边的兄弟,他们有的高大,有的弱小,却毫无条件的“义不容辞”会聚在一起,冲动也好,哥们情谊也罢,我们热血鲁莽、意气用事,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感染着,彼此之间像是紧紧联系在一起,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们的脚下。
文斌挨揍这事到这暂时先告一段落,但这确实仅仅是一个开始,压抑的情绪慢慢蓄积,终究会有集中爆发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