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镇仿佛一片净土,从未被外界打扰,青石板铺就的道路被行人踩磨出了岁月的痕迹,雨后的青砖木屋格外宁静,酒屋茶庄尚未开张,招牌却迎风飘摇,燕子偶有飞过,墙里墙外早已是花褪残红,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深巷,空气中弥漫着清香。
记得小时候,子沐问奶奶,“为什么盘古镇这么古老,这里是景点吗?”
奶奶摸着子沐的头说,“盘古镇四季温和,雨水丰沛,无风沙无虫害,最关键是我们对传统木建筑情有独钟,即便新修的建筑,也是仿照传统建筑的外观来修葺,奶奶老了,不喜欢你们住的高楼大厦,跟鸟笼子似的,多不接地气儿啊。”
方子沐如同儿时,沐浴着阳光,行走在这多年不见的小镇上,每棵树,每块瓦片,每根柱子,每块青石板,似乎都在和他打招呼,它们还是老样子,只是,路上偶尔经过的人,却不相识了。
“方子沐?!”
“王婆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熟悉的味道,那隐没在阴影中的人儿,方子沐激动的跑上去,王婆婆一脸的慈祥,手里正忙着炸油果子,婆婆熟练的挑起一小坨面团放进油锅,几秒之后,用铲子按一下,形成一个上小下大盖子一样的小油饼,这是小时候方子沐最爱吃的东西。
“老样子!”方子沐用手比了比,孟婆婆熟练地用签子串了四个油果子,方子沐迫不及待的接过去,塞进嘴里。
“小心,别烫着。”
“嗯,真好吃,还是以前的味道!”
“慢点,慢点!子沐快十年没回来过了吧?”
“嗯,婆婆记性真好。”
“婆婆睡眠不好,记性却特别好,我每天两三点就睡不着了,就卖卖早点给孩子们吃,他们还就爱吃婆婆做的油果子。对了,过几天该去上学了吧?”
“嗯,婆婆怎么知道?”
“我们盘古镇哪有秘密。”
告别孟婆婆,方子沐继续往西边汲河走,快到街尾时,方子沐停下了脚步,那熟悉的门楣,那几颗挂满青橘的果树,方子沐心里咯噔一下,他犹豫了几分钟,才上前拍门,里面传来脚步声,方子沐却有些不知所措,差一点就跑开了,最后还是站在原地,这么多年过去,她变成什么样了?还认得我吗?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却不是那个想见的人,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看见方子沐,问到:“你找谁?”
“我,我找月葭?她在家吗?”
那位男子皱了皱眉,“他们五年前就搬到了下面,后来据说出事了,再也没回来过。”
“啊?出什么事了?月葭还好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这里不是没有秘密吗?你怎么能不清楚?”说完方子沐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叔叔,不好意思,我我太着急了,那您是?”
“我姓王,月葭的舅舅把房子卖给我,我们在就一直住在这里。”
“哦,月葭舅舅?他在哪里?我去找他问问!”
“他把房子卖给我后,就离开盘古镇了,不知去向。”
方子沐很失望,这看似没变的盘古镇,已经面目全非了,至少对自己来说是这样,在盘古镇唯一的朋友下落不明,这让方子沐十分难受。
那个时候,每次走到这里,月葭就在门口等着,然后一起去汲河边上玩。
方子沐一辈子都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那是方子沐第一次来盘古镇,那天无聊的很,独自从家里跑出来,也在王婆婆那里买了油果子,一边吃一边溜达到河边,阳光灿烂,河水清澈深不见底,河面波光粼粼,河边的青草绿油油,大中午的,一个人都没有,一群黑压压的麻鸭突然飞起,现出一个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空罐子,抖了抖,已经倒不出麦粒了,散开的麻鸭都飞走了,小女孩的身影有些孤单。
方子沐独自到河里摸鱼,越走越深,一脚踏空,这才发现已经踩不到底了,更要命的是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惊慌失措的方子沐拼命挣扎,差点就淹死,方子沐现在都记得,那是自己一生中最害怕的一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竹竿递到了方子沐面前,方子沐一把抓住,才被拉回了岸边,而救他的人,就是那个喂鸟的小女生,他的好朋友:月葭。
“你不要命啦!不会游泳还下水!?”
嘹亮而清脆的斥责声一点也不像来自这个小女生,她漂亮的裙子湿透了,怒不可遏。
“嘿嘿,你叫什么名字?”劫后余生的方子沐更是一身湿透,他嬉皮笑脸的讨好月葭,拧干衣服上的水。月葭根本不搭理他,看着湿透的裙子和鞋,气鼓鼓的转身就往家里走,方子沐紧跟在身后,没话找话,月葭回头,那圆圆可爱的小脸蛋,一脸的不耐烦,“你站住,别跟着行不行?”
“不行,你救了我的命,我得报答呀,爸爸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啊,我不需要不需要,你走啊。”月葭厌烦的瞪了他一眼,走的更快了,很快回到家,正要关上门,方子沐站在门外又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嘛?”
“月葭,月葭,是你吗?”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哈哈,我知道了,你叫月葭!明天这个时候,我来找你啊。”
还没等月葭回答,方子沐就转身跑掉了。
从那以后,方子沐没事就去她家门口等着她出来,再后来就成了好朋友,月葭虽然比他大,却一直喊他“小哥儿”。
后来方子沐上学了,每年只能回去一次,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奶奶过世了,方子沐回到盘古镇,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时方子沐九岁,月葭十岁。
临走的那一天,方子沐和月葭又到河边喂麻鸭,方子沐有些难过,“爸爸说奶奶走了,以后不再回来了。”
月葭没说话,转头看着麻鸭,半晌才点点头。
“这是我的地址和电话,你有时间来垭城找我。”
月葭看着他,“我不去找你,我知道你还会回来的,我在这里等你。”
梁叔出现在河边,大声喊,“孙少爷,快,该走了,爸爸妈妈等着你呢。”
方子沐把写着电话地址的纸条塞到月葭手里,依依不舍的转身,跑到一半,又回头看着月葭,“月葭,等着我啊!”
月葭站在原地,使劲的点头。
一晃过去快十年了,月葭的笑容似乎还在眼前,方子沐有些落寞的走到河边,草还是那么绿,偶尔飞过的依旧是麻鸭,只是那个喂它们的小女孩已经不知去向。
如今,她也该有十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