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刘季!你又中邪啦?”
卢绾见他一副鬼上身的模样,也不太敢靠近,只能从地上抠了根树枝,戳了戳刘邦雪白的衬衣长袖。
古时候的“伯、仲、叔、季”,翻译过来就是“一、二、三、四”,刘邦在家行四,但因为刘父三子早夭,所以小名本应是刘叔的刘邦,接过三哥的小名,成了刘季。他身边的几个发小习惯了如此称呼。
一戳一个泥印子,一戳一个泥印子。
“滚蛋!”
不耐烦地拨开树枝,刘邦被那个“又”字深深刺激到了,好歹清醒了过来。
暂时没有理会一旁如释重负的卢绾,他低头盯着那份邸报,看一眼,再看一眼。良久,他这才扭过头,赤红着双眼,问卢绾道:
“老卢,你确定这上面的内容,没,没错?”
卢绾没有注意他眼中的异常,闻言也跟着确认了一番,点头道:“没错啊!怎么了?”
“咱,咱们始皇陛下,真,真有一千,千岁?”巨大的惊骇慢慢褪去,刘邦只觉得鼻子有点酸,连声音都开始哽咽了。
“当然!始皇陛下神威盖世,不仅扫清寰宇,震荡妖邪,开创咱们大秦帝国。自身更是超凡入圣,如仙似佛,登临帝位到如今,已经九百二十三年矣!”
卢绾实在跟不上他的节奏,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要问什么,于是将如今的老百姓,包括自己心目中,始皇陛下的伟岸形象,和盘托出。
就在鼻尖的酸楚再也抑制不住的时候,刘邦猛地想起一个被他从小到大都忽略了的问题。于是,只见他眼含泪光,神情极度委屈地抬头问卢绾道:
“今年是大秦历多少年?”
刘邦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侥幸,被毫不知情的卢绾无情地击碎了:“九百二十三年啊!怎么啦?再过小半个月,就九百二十四年了!我说季啊!你真的没事儿?”
见他连年份都忘了,卢绾这下真的慌了。
朝他摆了摆手,刘邦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无事!跪安吧!”
说完,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刘邦自己慢慢挣扎着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脏乱的衬衣,更不去理会躺在泥土里的邸报,自顾自转身慢慢往里屋走去。
前世历史书上,暴秦二世而亡!
哪怕算上那个上位即投降的子婴,一共也才多少年来着?
十三年?还是十四年?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始皇陛下都要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了呢?
难道他丫的,真特么吃到不死药了?
达先生的棺材板还压得住吗?怕不是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吧?
脑袋里一团浆糊的刘邦此时更不会记得,他心心念念的达先生,要在一千多年以后,才会在地球的另一面出生呢!
斩白蛇起义?汉高祖?
这已经超越了十八层地狱级别的难度了吧?
对付这种突破了等级限制,浑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开挂的“大罗金仙”,他再怎么氪金,也完全看不到哪怕一丢丢的希望啊!
别想了,咱还是洗洗睡吧!
砰地一声,关门,反锁,屋内再无声息。
是夜,月黑风高。
一道白色的身影仿佛一张断了线头的风筝,随着夜风的涌动,慢慢飘过泗水集的上空,飘往正西方,距离集市不过二三十里距离的吕家庄。
庄内居住的,绝大多数都是吕氏宗族。
吕氏族人是百年前,为了躲避夜郎族兵祸,才逃到了泗川郡,将根扎在了沛县泗水亭内。
就在庄子的最前方,有一家占地十几亩的大宅院。宅院的主人,正是吕氏一族的当代族长,也是沛县本地鼎鼎大名的富商吕员外。
那道轻飘飘的白色身影,一脚踩住了同样八百多年后,才在地球另一端出生的牛苹果爵士的棺材板,整个人恍若一道流动的轻烟,眨眼间,便飘入了吕宅后院之中。
轻烟落地,化作一个浑身雪白长衫,手拿折扇,仪表风流的年轻书生。
书生仿佛完全无惧黑暗的遮挡,更无视宅院之内举着灯笼,往来巡逻的家丁,稍稍分辨了一下方向,便直奔后院之中,吕氏祠堂的所在。
祠堂周围的厢房没有住人,因此也极少有家丁会来此地夜巡,书生旁若无人地推开祠堂大门,施施然走入堂内。
祠堂里灯火通明,率先映入书生眼帘的,是位于灵堂正中央,一排排吕氏先祖的灵位。
灵位整齐堆积成了一座微型金字塔的模样。“金字塔”的左右两边,是两排二十盏长明灯。“金字塔”正中间,则是一个铜制大香炉。
炉中长香燃烧依旧,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一股浓郁的香火味道。
书生单薄的嘴角泛起一丝奇怪的笑意,似在讥讽,又似在愤恨。
只见他长袖一挥,“微型金字塔”轰然向后倒塌,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灵牌四去,灵堂中间的供桌上,露出一个似石非石似铁非铁的灰色四方盒子。
书生上前,左手持刀,在自己右手掌心轻轻一抹。
鲜血迸溅,呼吸间流满他的手掌。
但诡异的是,他掌心流出的鲜血,竟然是淡青色的!
缓缓将流血的右手掌心朝那个盒子按了过去,盒子周围三寸之内的空气中,顿时亮起一道道似虚似实金黄色符咒纹路。
纹路将盒子笼罩其中,竭尽全力地抵挡着书生染血的右手。
一阵细微的噼里啪啦声响过,金色符咒抵挡不住,逐一开始崩坏。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符咒消耗殆尽,书生的手指终于触摸到了盒子的表面。
没了符咒的阻隔,他轻而易举地破坏了盒子上的铜锁,随后轻轻揭开顶盖。
一抹温和圆润的淡红玉色悄然浮现!
盒子里放置的,是一尊两尺两寸高的极品红玉弥勒!
书生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喜色,眼神里更是显得迫不及待。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尊弥勒佛像捧到眼前,恍惚间,仿佛看见弥勒血红色的眼中,泛起一丝慈悲的笑意。
“得来全不费工夫!夜郎三圣物之一的血玉弥勒,是我的了!”
书生的双眼中,仿佛也跟着泛起血红色的笑意。
只不过这笑意不仅没有佛陀的慈悲,却仿佛地狱修罗般地嗜杀!
就在这时,祠堂门外一阵灯火涌动。
书生这才从对圣物的沉迷中清醒过来,暗道一声“不好”,随后悍然冲破屋顶!
嗡——!
似有佛音响起!一片淡金色的符咒纹路横跨半空,像一个倒扣的大碗一般,将吕家大宅牢牢地锁在了地面。
“区区五行锁灵大阵,休想挡住我!”
冲击几次,却没有冲破符阵的封锁,书生感觉到体内魂力的流逝速度异常迅猛,便知道不能再试探等待了。
只见他面色狰狞,左手夹着玉弥勒,右手指诀翻转。
呼吸间,一道道暗青色的妖气,开始溢出他的体表!
“给我开!”
一声大喝,妖气包裹着的书生,顿时化作一枚巨大的暗青色子弹,狠狠地撞破了半空中的淡金色符文阵法。
只余留一小口淡青色的血液滴落下来,书生的身影,却已经在转瞬间,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之中。
次日,日上三竿。泗水亭亭所之内。
本以为昨日刘邦只是惫懒性子发作,故意找借口偷一天懒,没想转过天来,里屋内的刘邦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卢绾这才慌了神,顿时没了主意,直等到曹参和夏侯婴两人姗姗来迟,三人商量着破门而入,将死猪一样的刘邦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我说季哥,你干嘛呢?邸报上的期限可就十天,现在只剩九天不到了!过了日子,没筹到一万两,咱哥几个可都要掉脑袋!”
性情憨直的夏侯婴看不过去了,不无埋怨地扯开了嗓子。
一旁的曹参数了数他们三个凑起来的银钱,接过话头道:
“季啊!我们三个满打满算,也就余下了两百多两,你那儿还有多少?都拿出来,咱们看看还有多少缺口!”
闻言,刘邦动了动自己刚刚进化成功的死鱼眼,依旧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又中邪了?”曹参小声地问卢绾。
卢绾点点头。
夏侯婴也小声插了句:“中邪还带复发的?还是隔了十几年的复发?”
“泗水集外的老柳村,听说就有个会驱邪治病的神婆,要不,我去请请?”卢绾建议道。
“我看行!”
“早去早回!”
曹参夏侯婴两人同时点头。
“行了!少特么在这儿嘀嘀咕咕的!”自打从前尘小电影里走出来,刘邦就最听不得“中邪”之类的话语,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不就万两白银吗?黄金劳资都能给你们分分钟弄来!”
一看刘邦重新振作,开始洗漱换衣,夏侯婴顿时乐呵呵地从自己的卧室里,提出一根一个成年人大小的铜制榔头,兴致高昂地抗在了肩膀上。
等到刘邦换装完毕,回到院子里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抢先问道:“老大!你说吧,咱们今天去敲谁?”
被吓了一跳的刘邦摸了摸自己有些下垂的小肚腩,没好气地回答:
“先去吃饭!”
大秦帝国法律规定,闹市所在,需要实行宵禁,晚上九点之后不许再有行人,也不许再开门做买卖。
因此,每天正午时分,都是泗水集市最为热闹的时刻。
当然,特殊行业不在此列。
今天正午,就在泗水集最为热闹喧嚣的时候,自街道东边开始,一阵阵地鸡飞狗跳,开始蔓延了过来。很快,便席卷了这条集市内,最为繁华的街道。
“快跑啊!刘扒皮来啦!”
“赶紧跑!那‘三伥鬼’也在呢!”
“快快快!哎哟!我的鸡!别抢,那是我的!”
……
充分感受到治下百姓汹涌的热情之后,志得意满的刘邦带着早就习惯了的曹参三人,推开了一扇刚刚关上,还没来得及插栓的酒家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