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妍的话让灵汐一时半会难以接受，她无法相信一直颇为照顾自己的沈姐姐会做出如此有违道德之事，更不敢相信她会跟那场险些要了蓝家大小姐命的车祸有牵连。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姜妍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颤，“对了，你落水是怎么回事，不会也是有人要害你吧？”
车祸是不是有人一手策划的灵汐不知道，但生日宴的整个流程她都亲自参与其中，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
“不是......”灵汐一想起那晚落水的一幕就觉得胸闷无比，像是被吸了水的海绵重重地压在上头，“我有很严重的后遗症，发作时头痛难忍，是因为这个才落水的。”
这具身体在车祸后本来就若不经风，如今还要忍受时不时会发作的后遗症，姜妍盯着灵汐看了一会儿，心虚的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内疚。
“你身边那帮人是干嘛用的，怎么会让你落水，真是没用......”姜妍叽里咕噜地抱怨了几句，说话声音低低的，显得很没有底气。
“是......”灵汐看向姜妍，“是你哥救我上来的，我们一起落的水。”
游乐场里的斑驳灯光在夜色里闪烁，映照着灵汐瘦弱的脸庞明明暗暗，显得更加落寞而忧郁。
姜妍的目光在前方虚空处停留了一会儿，蓦地垂首一笑：“宁愿跟你一同落水也不放手是吗？呵，蓝胜就是这样一个人。”
怎样一个人？
灵汐很想问，从她醒来接触到的蓝胜和与原来的蓝家小姐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蓝胜，是同样一个人吗？
“你们以前关系并不好，是吗？”灵汐想起以前站在自己病床上连腰都不肯弯一下的冷峻面孔，与如今的蓝胜简直判若两人。
“哈哈......”姜妍笑了，可那笑声却和如此时拂面而过的夜风一样冷，“是啊，很不好，我跟蓝家的人有关系好的吗？”
灵汐将吹到脸庞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不解望着姜妍：“为什么？”
为什么宁愿抛弃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也要逃离蓝家？
为什么和自己的家人势如水火？
到底有多大的恩怨仇恨连血脉相连的亲人变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也浑不在意？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跟蓝家的人关系不好还是单单想问蓝胜？”
灵汐咳嗽了一声，才说：“都问。”
姜妍两腿一伸，身子往后一仰，懒洋洋地说道：“跟父母的关系嘛，刚刚我都说了，我天性不喜欢被束缚，无法接受把我当成提线木偶一样任由他们摆布，所以他们越想控制我，我就反抗得越厉害。”
灵汐“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毕竟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还没过叛逆期，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稍不注意就会变成两块磁铁的同极相碰，只会起到互斥的作用。
“蓝胜就不一样了，他就是蓝家孩子的标杆，从小对吴媛月的话言听计从，吴媛月把他培养成了她自己想要的子女的样子。”姜妍抖了抖腿，嗤笑了一声，“这样的孩子，蓝家有一个不就够了，所以何必还在我身上白费力气。”
灵汐皱了皱眉，听得不是很明白，“所以，这跟你和蓝胜关系不好有什么关系？”
姜妍晃动的腿突然静止下来，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旁边传来小孩子的哭声，是个女孩子，额头上被撞了一个大包，母亲正蹲在她身旁，一边安慰着小女孩一边朝旁边的男生吼道：“叫你不要去坐那个飞机偏不信，这下把妹妹摔倒了吧！”
男生不服气，噘着嘴为自己辩解道：“明明是妹妹自己想坐，干嘛怪我？”
“那你下来的时候就该抱着妹妹啊，怎么能让她自己走！”
“我还没来得及她就自己跑下去了嘛！”
灵汐顺着姜妍的视线看了过去，小女孩哭得稀里哗啦，可怜极了。
一旁的哥哥一脸的委屈，蔫儿吧唧的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良久，灵汐才听到了姜妍的声音，如此心疼而无力，“因为我不想蓝胜变成他那样。”
他，是指刚刚被母亲责备的小男孩。
无论自己有没有错，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就是错。
“我闯过很多祸，惹过很多麻烦，但这些怪不到蓝胜头上，因为他没有站在我的身边，他离我远远儿的。”灵汐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一家三口的身影，直至他们渐行渐远。
她和蓝胜，也渐行渐远，永远不要靠近才好。
灵汐猛地坐长椅上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灵汐，耳边回响起了那天中午吴媛月陪她吃饭时的一句话：“昨晚要是香姨和你一起在船上，说不定你就不会落水了。”
当时听着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回过味儿来，这难道不是一种责备吗？
换一句话来说就是：“你哥哥在你旁边也没能照顾好你！”
灵汐终于明白了自己这几天到底在纠结什么了。
蓝胜一次又一次因为自己而受伤，甚至不顾生命危险也要奋力从湖中救出自己。
这几天，她的心里全被内疚和自责填得满满的，她渴望蓝胜对自己好，却又开始惧怕蓝胜的好。
所以，当听说蓝胜被吴将军接走时灵汐反而松了一口气，离自己远一点，不是对蓝胜更好吗？
那么，姜妍刚刚所说的那些话，说明她与自己也有着同样的想法。
“你......”灵汐感觉心里压着的那块海绵愈加沉重，“你明明是关心他的，对吗？”
姜妍抬起头，灵汐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心中更觉酸楚。
姜妍抬起手点了点灵汐肋骨的位置，哑着嗓子说：“这里，我和蓝胜有着一模一样的伤疤，那是他带我骑马时没有照顾好我，害我受了伤。”
灵汐倒退了一步，垂下头看向自己肋骨处，深深蹙起了眉头，“你受了伤，为什么他这里也会有个伤疤？”
姜妍笑了，一滴眼泪顺着那带笑的容颜流到了唇边。
灵汐感觉自己尝到那滴泪的味道，又苦又涩。
“因为我这个哥哥太自责了，也要让自己受和我一样受过的苦，好让他记住：他是哥哥，永远都要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