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脚出门，陆卯瞥了老薛一眼，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之后，语气平淡的说道。
“老薛，你不错，很不错。”
闻言，薛二探头看向厅中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打滚的汉子，突然感觉后槽牙好疼，于是倒吸了一口冷气，巴巴的凑上前说道。
“嘶~”
“这个......猫爷，您听我解释啊，您可一定要听我解释啊！”
“切，解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编故事，听你这意思，你是想编故事给我听咩！？”
老薛都快哭出来了，这时熊老爷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扯住陆卯的衣服，出声打断他越来越强的恐吓行为。
“哎哎，陆小哥儿莫生气莫生气，都是老汉的主意，你别吓他了。”
老爷子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完，陆卯“啪”的一下甩开他的手。
“哟，这不是当年威名赫赫的黑熊罴，熊老爷子嘛，啧啧，我今儿竟然这么走运，回头可得跟人好好吹吹牛......”
熊老爷子算是早就领教过陆卯嘴皮子的，闻言苦笑着安抚。
“小哥儿别恼别恼，这事儿是老汉的不对，给你道歉了。”
陆卯站着不动，受了他一礼，嘴里还不饶人。
“道歉有用的话，要官府干嘛啊，您说对吧，熊大当家。”
“对对，道歉肯定不够诚意，所以啊，我打算把这些年打下的基业，都交给你，如何？”
不止陆卯吓了一跳，老薛直接跳起来。
“啊？熊......熊爷，这......”
熊老爷子霸气的一挥手。
“不必多言，这是我的决定，也是大家伙儿商量的结果，现在小哥儿既然已经通过了考验，那就得按规矩来。”
陆卯沉思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再抬头瞄瞄笑咪咪的熊老爷子，顿时醒悟，跳着脚骂。
“哦~好你个人老成精的家伙，我把你当朋友，你却老想着坑我，把这么些人丢给我，自己拍拍屁股倒去享清福......”
哭笑不得的老爷子彻底被他的脑洞折服了，转头对老薛说。
“先带未来的大当家去洗漱一番，呆会儿到聚义厅，我先去看看弟兄们。”
听到这句陆卯撇撇嘴。
“放心吧，要不是看到他们棍棒上裹着布，现在能站起来的可不多了。”
熊老爷子苦笑着点点头，心里暗骂出主意的几个老兄弟，非要按什么绿林规矩来个下马威，称称斤两，现在好了，反被人家打的稀里哗啦......
唤来了医者，自去查看那群汉子的伤势不提。
这边老薛领着陆卯洗漱一番，又换了身合体的衣物，才来到聚义厅。
说是聚义厅，其实就是比方才更大些的石厅，两边依次排列坐着十六七位白头老汉，熊老爷子就坐在堂上，看到他进来，笑着迎上前，拉住他的手。
“来来，小哥儿，请上坐。”
把他按在堂上座椅，熊老爷子转身中气十足的说道。
“诸位兄弟，这位就是我选定的老熊寨新当家，陆卯陆小哥儿。”
话音刚落，底下立马就有一个大汉跳将出来，陆卯本以为是个刺儿头，没成想他一咧嘴就说。
“好，俺第一个支持。”
场上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黑莽子你别咋咋呼呼的，别吓着新当家的。”
“就是就是，坐回去坐回去。”
“说你莽真不是冤枉你......”
......
方才还一副正经危坐众人纷纷指手画脚的开始嘲讽挖苦，场面近乎失控。
“咳咳......”
熊老爷子装模做样的咳嗽几声，然而并没有什么人理他，吵吵闹闹的声音甚至把石厅z震得嗡嗡作响。
陆卯似笑非笑的看向他，熊老爷子老脸一红，猛的跺了一下脚，爆喝一声。
“都住口！”
“住口~”
“......”
寂静无声，熊老爷子瞪着大眼珠子巡视全场，刚刚唾沫飞溅，撸袖子就要干仗的众人都缩回了座位上。
陆卯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咋舌。
这气场，这威势，才符合一州大佬的性格。
“小哥儿，要不你来讲两句？”
看着眨眼之间变脸，笑眯眯看向他的老爷子，陆卯连连摆手。
“老爷子，实话说吧，我从没想过接手，这都是跟了您几十年的兄弟，我一晚辈，何德何能来坐这首领的位置，不妥，实在不妥......”
老爷子一听急了。
“这可不行，你可是我好不容易骗......咳咳，相中的，要品信有品信，要武艺有武艺，关键还智谋超群......”
巴拉巴拉一整夸，整得陆卯内心一阵羞赧。
原来我除了长得剑眉朗目小薄唇以外，竟然还有这么多有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啧啧，错过了啊。
“富有爱心，尊老爱幼......幼......幼......”
熊老爷子说到这儿卡壳了，他本就是混江湖出身，虽也识得字，但往常读的皆是些残卷传记，夸人的话哪知道多少，搜肠刮肚一番也找不到什么新词了，看着陆卯略带期待的小眼神，一摊手。
“你就给个准，干不干吧。”
“不干。”
干脆利落的回答，甚至没有过多考虑。
“啥！！？”
陆卯见他又要急眼，赶紧补上一句。
“但我有个想法。”
老爷子瞪着眼珠等他的下文，底下众人也是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摆出一副狗头军师的样子，继续说道。
“老爷子知道，我想整合一个佣兵工会出来，以约束坊市间青皮混混，落魄武士，虽然我不想担这个重任，但是咱们可以结成攻守联盟，有利共享，有难互帮，两家合作共赢，如何？”
底下众人听得半懂不懂，但老爷子若有所思的沉吟起来。
“唔~，小哥儿这话颇得我心，尤其是有利共享，有难互帮这两句，实不相瞒，我等本就是乱世之中迫不得已抱团求生之人，兄弟们最初都是些佃户民夫，更有些是富户奴隶，用了半生挣扎求生，本想着快意恩仇，没想到朝夕之间，就得用后半辈子去学那韬光养晦的事情，说到底，是我亏欠了兄弟们。”
说道这儿，老爷子满脸唏嘘，那个叫黑莽子的大汉又跳将出来，大声说道。
“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那是要是没有你带着我们杀出来，我等性命和家眷老小哪还有现今这日子。”
这回没人怪他了，又有几人出来。
“大哥，我们兄弟一家老小的命都是你给的，哪来的什么亏欠。”
“大哥说话怎的如此生分......”
“就是，追随大哥我等心甘情愿......”
......
饶是老爷子这般年纪之人，听到这些话语，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啪！”
陆卯正被这群年过半百之人的兄弟情谊感动，没想到老爷子狠狠一掌拍在椅子上，唬了一跳，就听得他骂骂咧咧的说道。
“你们这群目光短浅的家伙，要不是我兄弟，今日非抽你们不可，我知晓你们不怕吃苦，只求安稳度日即可，但你们且想想自家后辈，真当愿意他们也跟你们一样，终日混迹在这暗无天日的断龙墓中，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吗？”
底下的人被骂的噤了声，个个脸色沉重。
陆卯猜想，也许他们早就想到了，但是碍于自身能力和与众不同的身份，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一直在逃避。
今日被他们的大当家一针见血的点了出来，犹如当头棒喝。
老爷子继续说。
“方才我夸陆小哥儿的话，句句实言，小哥儿初到断龙墓，身无分文，但路遇不平，仍旧挺身而出，轻描淡写救下了被拐的北淮王郡主，更是不惜己身，与暗中势力斗智斗勇，便是刚刚，遭遇数十人袭杀，恶斗一番尽覆杀手，你等若还是不信，且去问问药堂躺着的熊罴卫士，一厅大小，单人独棍，打的他们哭爹喊娘，若不是小哥儿留手，怕是半数卫士都站不起来......”
陆卯这时候插了一句嘴。
“哎哎，老爷子别这么说，若不是我取了巧，怕是早就趴下了，莫要再说了。”
一个身形壮硕的大汉从最后边站出来向他行礼。
“熊罴卫，魏旭，多谢猫爷手下留情。”
陆卯赶紧回礼。
“使不得使不得......”
大汉也不多说，微微避过，再拱手回到座位上坐定，一言不发。
老爷子拉过陆卯，对他说。
“魏旭便是这性子，他算是族中年轻一辈武艺最强之人，没想到教的卫士如此不堪一击，正是苦愁羞愧的时候，且不必在意，我们继续议事。”
陆卯闻言，也不坐下，站在堂上，对着老爷子点点头，面对众人说道。
“好，那我们就来说说这事。”
“我等洗耳恭听。”
整整衣领，陆卯侃侃而谈。
“各位，恕我直言，似我等这类身份，想要求学至仕，光宗耀祖，必是难上加难，不如且将目标放近一点，得一寻常小富之家，兼而粗通文墨，可好？”
众人大声应和。
“好极好极！”
“好，我等官府案犯之身，本就不敢想那显贵之事，小哥儿此意甚好。”
......
陆卯下压双手，喧哗稍定，继续说道。
“那么，即为小富，家中每年进财须得百两，安稳工作须得一桩，况且古语有云，君子之道，六艺兼得，讲究一个文武兼修，可对？”
“要得要得！”
“酸臭学士不堪用，粗鄙莽夫遭人嫌，文武双修恰恰好，恰恰好。”
......
“如此一来，文还罢了，所谓穷文富武，武者一途，所耗甚大，每年进财怕是不得少于千两，若是孩童多者，耗费更甚，敢问各位，年入几何，所操何业啊？”
这回场上没人答话了，个个低头沉默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