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方启财慢慢地缓过来，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血色。
“你先出去吧，厨房新来的陈师傅要多盯着点儿。”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需不需要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我没事!你出去吧。”方启财的眼神里又蒙上了一层严肃。
方济舟出去后，方启财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闭上眼，通亮的灯光渐渐消失了，随之儿来的是一片黑暗和恐慌。他不想动，也没有力气动，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他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手机里传来了嘟嘟声。
一分钟后，他收到了一条信息，
“有事吗？我这里的信号不好。”
方启财握着手机沉思片刻后，最终回复了两个字。
“没事!”
他继续靠在椅子上，闭上眼，只是这次眼睛似乎凹陷得更深了。
信息是他儿子方思哲发过来的，他是一名滑雪教练，那时正在滑雪场。不过那天他的学生不是别人正是他患有渐冻症的九岁女儿丽雅。
“爸爸，快过来和我们打雪仗！”坐着轮椅上的丽雅开心地叫着方思哲。在他眼里丽雅的笑容就像这白雪一样晶莹无瑕，她的笑容会让他常常忘记医生说过的话，她最多能活到十岁！他放下手机笑着向丽雅和她妈妈梅香走过去。
十几年前因为父母的逼迫，方思哲失去了自己深爱的女友，同时失去的还有对生活的希望。那年他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后来他的心理医生梅香走进了他的生活，她的真诚和爱心重新点燃了他对生活的希望。
重新振作起来的方思哲迷上了滑雪，其实他知道吸引他的是那种极限运动带给他的刺激，似乎只有那种感觉能让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每当他面对那白茫茫的世界时，他的心是放松的，觉得安全。他知道父亲想让他接手酒楼，但是从噩梦中走出来的他不想再次背叛自己。他也知道只要他拒绝，父亲也绝不会强迫于他。
方思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父亲，既然没有合适的人接手就把酒楼转让出去，这样他也可以安享晚年。
但是父亲总是说，“把自己的孩子卖给别人就是割他身上的肉”。他也曾毫不客气地告诉父亲，“如果把酒楼交给方济舟就等于直接把孩子杀死。”
那晚方济舟从酒楼出来后就去了酒吧，方启财和他说的话早已像喝进肚子里的酒，刚入口时还有些辛辣，但是下肚后就毫无感觉了，甚至还能让他微微作呕。
“方叔又骂你了？”
和他说话的正是陈平陈师傅，他是酒楼的一个厨师，胡月峰离开后，方济舟聘请了他。他们就是在这个酒吧认识的。
“他骂他的，我干我的，反正他也不能骂我一辈子，酒楼迟早是我的。”
“是啊，他是有些老古板了，还一直守着自己那套陈腐的管理方法，其实那早过时了。我在这么多家中餐厅干过，说实话咱们酒楼的营业方式已经落伍了。”陈平四十二岁。他已经在挪威待了十年了，五年前回国了一年，但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后来又回到了挪威。这些年他辗转于挪威大大小小的中餐馆，最久的一次干了三年，最短的干了六个月。他是在去年来的斯洛格，认识了方济舟后不久就到了中华酒楼。
“还是你有经验，那个视频，谢了啊！”说完他们两个会意一笑，碰杯喝了一口。
他说的视频就是有关苏兴的那个视频。那天陈平在网上看到后就顺手转发给了方济舟。同行业之间本来就有着各种或明或暗的竞争，加上他曾听方济舟提过那天在海鲜餐厅的事情，他还失去了刘总这个潜在的大客户。当然他也是有私心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样做既讨好了方济舟，又能加固他的酒楼的厨师位置，因为他更擅长做传统的中餐，而不是为了迎合本地人口味而西化了的中餐。
喝了一杯后，他看了看方济舟，眉角一扬，“一会儿去山坡那里？听说有新货了。”
方济舟嘴角抽动了一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油腻的脸上露出一丝贪婪。
“好啊！”
他们口中说的山坡，其实就是斯洛格吸毒人的秘密聚集地，不过那里也不算什么秘密场所，有些知情人说其实警察也知道那片瘾君子的天堂，因为在山坡桥头处的一些角落里时不时会看到遗落在草丛中的注射器，墙角缝里偶尔也会有插进去的针头。据说只要那些抽大麻的人不闹事，不破坏社会治安，警察也就不会浪费公共资源去抓他们。
接近一点时夜幕才缓缓拉下，但是整个天空仍然笼罩在一层灰色中，就像是只拉上了一层轻纱一般，夜色依然朦胧可见。没有了黑夜，就连挂在天边的月亮也显得幽静而黯淡。
大桥底下有两个人，一个依墙而站，另外一个席地而躺，其中一个人头发蓬乱如草，略显消瘦，眼里含着呆滞的目光，脸上却带着诡秘狡黠的笑容。他们嘴里吐着烟雾，时明时暗的火星像是飞舞着的萤火虫，而它们在夜幕里的闪动更是加剧了黑夜的孤独。
等方济舟和陈平来到山坡处时，他们站在一个小桥底下先抽了一支烟。不一会儿，一个黑人向他们走过来，手里拎着两个黑色的袋子。
“好久不见!这是给你们的。”
陈平和对方做了个手势见面礼后接过一个袋子。
那黑人又转身走向躺在地上的一个男子，在他旁边坐下。
方济舟和陈平拿到袋子后就匆匆离开了。
陈平告诉方济舟来他在一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那是一个在酒吧认识的朋友带他来的。他说那些高层的吸毒贩毒的人都非常隐蔽，今晚给他们货的那个黑人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第二天早上苏兴正在做早餐，汪毅就打来了电话。
“恭喜你!”
“恭喜我?恭喜我失业，重获自由啊！”苏兴没好气地说道。
“你还没上网?快去看看现代社会网络版的窦娥昭雪吧!”
苏兴急忙挂掉电话去上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