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酒楼里,方济舟气势汹汹地闯进方启财的办公室。方启财正坐在办公桌前面查阅着文件。
“方叔,为什么要辞退陈厨师?”方济舟大声地质问方启财。
“他触犯了店里的规定,自然要被辞掉。”方启财没有抬头,他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可质疑的威严。
“是因为他没有按规定,做的菜偏中国人口味吗?那是我让他那么做的。”
方济舟走到办公桌跟前,愤然地看着方启财。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方启财抬起头,目光肃杀。
“我知道店里有规定,任何人都不可以改动食谱,但是你也一直教我们要与时俱进,店里现在国内的游客多,他们出门在外,吃腻了西餐,在咱们店里吃吃中餐解解馋,他们开心,咱们也高兴,这两全其美的事怎么就不能做了?”方济舟不服气地辩解道。
“旺季的时候,中国游客多没问题,但是淡季呢?难道你没发现这几天店里的华人已经少了吗?咱们的店不是像海鲜餐厅那样每年只开几个月!你要知道我们的顾客是本地人,如果为了迎合国内的一些游客而失去本地的顾客,这就是玩火自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方启财站起来把文件摔在桌子上,脸色黑沉。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我的努力都被你否定,我请的人也都被你开除。”
方济舟脸上一副豁出去的决绝。
“开除陈平和你说的事无关,作为店里的主管你必须对店里所有的员工了如指掌,更要做到公平,公正,透明。这是作为管理者最基本的素养和能力。”
“你是说我偏袒陈平?我不会管理?既然你这么不信任我,当初为什么让我接手?”
“你如果再这么顽固不化,我是不会把店交给你的。”
方济舟从鼻子里发出一抹笑声,“好啊!你还是说出了真心话!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施舍吗?我才不想整天待在这个破店里,像蹲监狱一样,不对,还不如囚犯呢,囚犯起码还不用面对那些自以为是上帝的刁钻顾客,你愿意找谁找谁,老子不伺候了!”
方济舟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出门时还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方启财的胸口像是憋着一团火,那火一直从胸口烧到头上,他头痛欲裂。最令他心痛的是这把火正是他自己点燃的。其实令他最担心是另外一件事,他开除陈平是另有原因。店里有人投诉他上班时萎靡不振,时间长了精神不能集中,还经常把顾客的菜单弄错。前天有人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支注射器。这种种迹象让方启财怀疑他染上了不良恶习,但是从刚才方济舟对他的极力维护,方启财担心方济舟也被他带坏了,如果真是那样,那才是他最担心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方济舟从办公室出来后,给陈平发了条语音。
“在哪里?一会儿我们老地方见。”
“我在这里等你。”
方济舟说的老地方就是他们经常去的那间酒吧。
这时陈平已经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坐着了。他喝着酒,面无表情地望着舞动的灯光。他出身于中农家庭,上学时也是个踌躇满志的义气青年,但是他的致命缺点就是对学习只上嘴不上心,空有志向,却不能吃苦耐劳,落草为寇却心又不甘。他一直不信命,但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命中注定不是个不平凡的人,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会出人头地。大学毕业后他走进社会,但是工作一直不顺。慢慢地他对国内的高压生活又感到失望,无奈。心灰意冷的他想出国镀金,去国外闯荡一片新天地。经过一番周折他到了挪威。在挪威的前两年,新鲜的环境和异样的文化让他度过了一段文化蜜月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漫长无聊的冬季,他几乎被孤独和一成不变的生活打败了。他换了几份工作,试图用新的环境找到新的刺激,填补他内心的空虚。但是他也知道如果要真正摆脱这种压抑感,他必须融入到这个社会当中。于是他开始学挪威语,开始出入酒吧,还加入了一个桌游俱乐部,结识了一些本地人。但是他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他都不能真正的融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也不能和他们成为交心的朋友,隔在他们之间的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同文化和半辈子养成的习惯。
在他对生活又一次感到心灰意冷时,他寻求到了新的刺激,这也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全新的世界。他还记得第一次给他大麻的那个人告诉他,“只有体验过那种刺激后才能激活那个被潜藏起来的真实自己,那时你才会找到完整的自己。”
方济舟到了酒吧,在一片灯红酒绿中他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陈平。他脸色涨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酒。
方济舟也叫了一杯威士忌。
“来啦!”陈平有气无力地和方济舟打着招呼。
“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他开除你的。”
陈平噗嗤笑了声,似是满不在乎地说道,“去留对我都无所谓,哪里对我都一样。”说完他接着喝酒,眼睛更红了。
“大不了我也走,我们一起开店!”
“开店?!呵呵,我才没那么傻,把自己困在铁牢里。在这个纳税如打抢的地方,做个自由的穷人比累死累活的富人要享福的多。我现在算是想透了,人如果能活得随心所欲比腰缠万贯和那些不香不臭的功名利禄都他|妈的强。”
“你打算回国吗?”
“回国?回去干什么?去和那些干劲十足的小青年抢工作?继续为了一日三餐低三下四地看别人脸色?”
陈平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外这么多年,虽然混的无名无利,但是老子也去过了荷兰的红灯区,见识过了雷丁音乐节,吃过了意大利美食,不亏了。我是不会回国的,交了这么多年的税,怎么也得在这里养老享受这里的高福利啊,想想也是,人这辈子吃穿不担心,生病不愁,剩下的不就是该享受了嘛!”
方济舟叹口气,“有些时候真的挺羡慕你的。”
方济舟说的是真心话,在他眼里陈平见多识广,有思想,甚至有着他向往的洒脱和豁达。
这时酒吧里换了一个音乐,很多人都起身去了舞池,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开始群跳乱舞,释放的灵魂随着一个个扭动着的身躯舞动,世界似乎只剩下了无休止的喧闹。
方济舟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也走进了舞池,和几个穿着性感的欧美女人对跳起来,他脸上放纵的笑容在明暗变幻的灯光下显得凌乱而歪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