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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重游故地,出门远行

第二日一早,胡生果然杵根木杖,带着董金平出发了。

走得仓促,是以两人没带甚么行李。

胡生望了望身后住了五年的老屋,叹了口气,大踏步走出了院门。

“金平啊,你可知俺们为甚么先去这‘乘龙镖局’么?”

可董金平去都没去过甚么“乘龙镖局”和山东蓬莱,又怎会知道个所以然来?

胡生一想也是,笑了笑,道:“从这平江府到山东和到河南的路途差不多,但如今大伯受了伤,与其俺们冒险孤身回去,不如先去找你古大伯的好友龙大福龙镖头帮忙。”

“这么多年了,竹林里又没了周刚,蒋家村想必太平了许多罢。不想这么多年后,俺竟会故地重游,哈哈!还带着董兄弟的孩儿!”

一想到董莫当,胡生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走得是水路,一来胡生受伤,行路不便;二来,这江南最便利的交通就莫过于船只了。

江南水乡,果然名不虚传。他两个坐在一叶乌篷船中,不住赞叹着这无边美景。就连从小在江南长大的董金平也不禁赞不绝口。

两人如此走走停停,行了三五日,不觉已到了江州地境。

这一日,胡生与董金平二人到了九江。

船头靠岸,两人走下船,胡生要董金平谨记:“不可告诉别人俺们的身份来历!切记切记!”

正说着,不小心迎面撞到了一名书生模样的少年。

那青年只是笑笑,也不生气,只是道了句:“请问二位自哪里来?交个朋友,也可作个伴儿。”

胡生一想不错,又见这少年十七八岁,却气度不凡。心想:这少年似乎大有来头。便道:“俺姓古,原是河南人氏,常年在江南经商,这次带我这孩儿回老家。也好,敢问尊驾贵姓?听你这口音,怕也是江南人氏。”

“不错,壮士好眼力。小人姓岳,正是嘉兴人。”

董莫当大喜,拉住他手道:“那我们可就算是同乡了,这个朋友我交定啦!”

胡生心中却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却道:“相烦到小哥府上歇歇脚。”

这少年见胡生身上有伤,便点点头:“二位请跟我来。”

不多时,已到了一处大宅。

只见这大门框上刻着两个大字:岳宅。门前两尊石狮子虎虎生威。

胡生暗自琢磨:只怕这少年乃是官场人家,还是别交集得好。

刚跨进门,一位老仆便迎上来,哈腰道:“少爷回家啦!”

少年猜到胡生意思,微微一笑,道:“壮士请坐,老张,快布置饭菜茶水。放心,我虽是想要做官,但我深知如今朝廷险恶,别人都是眼不见为净,我做官不是为贪权富贵,我只求保我以方百姓太平!”

胡生长舒一口气,不由得深感敬佩,道:“甚好,当个好官,不也是好事一件吗?请问令尊?”

少年背过身去,缓缓道:“家父已亡多年啦!”

胡生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处,深感歉意。毕竟,他自己,和董金平,不都是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吗?

那老仆请少年到里屋更衣,胡生他们便在内堂坐下。

胡生刚安置好行李,想小憩一会儿,却不见了董金平。

“这小子......”

“古大伯快来看呐,这画的是谁呀?”董金平的声音从旁边一间屋子里传来。

“点儿都不安分,怎么能随便进别人屋子呢?”胡生说着也走过去。

当他走进屋子,却没见到董金平,只是墙角有个黑漆漆的大洞。

胡生跳下来,里面原来别有洞天,他看清之时,简直惊得合不拢嘴了。

只见这间屋子的横梁上刻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再往下看,墙上挂着一大幅画像,画的却不是岳飞是谁?只见下面有些香烛供品之类的供着,正中摆着条木片,上面写着:“祖公岳飞武穆之灵位”,旁边又有一块稍小的木片上写着:“先父岳霖之灵位”。

这少年莫非是岳飞后人!

霎时间,胡生的脑中闪过了上百个念头。

不知何时,那少年也到了他们的身后。

“原来是老张忘了关密室的门,既然你们已经看到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胡生急回头,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少年一字一顿地说:“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没错,小人岳珂,先父正是岳飞第三子——岳霖岳商卿!”

胡生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身份。

他自己自是十分敬重岳武穆,董莫当也希望岳飞能成为董金平的榜样,不想在这里会遇见岳爷后人,这天下实在是太小了,又太巧了!

“那......我是说......这里?”

“这儿便是岳家的灵堂!”

胡生倒吸一口冷气,要知道,自己和董金平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还发现了他的秘密,这得是犯了多大的忌讳呀!

就连一向调皮的董金平,这次也低下头,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没想到,那岳珂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古兄,小兄弟,我既已经交了你们这两个朋友,你们虽然误打误撞发现了我的秘密,却也没做出甚么过分的事来。你们若能为此事保密,我自然不会怪罪你们!”

岳珂微微有些激动,但看得出来,他是好意。

当下,岳珂领着两人,向岳家先祖下拜。

岳珂带胡生二人走出密室,将小门锁上。

胡生这才发现,那密室入口旁有一块木板,和那个洞大小一样,盖上去刚好严丝合缝,再加上和周围地板的纹理一模一样,就像一块地砖,和地板没什么两样,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既然已经答应保密,岳珂也就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岳珂幼年随父亲岳霖住在江南嘉兴,可岳霖早死,年幼的岳珂将父亲安葬后便回到九江家里读书。今年打算去参加洪州漕试,争取中举。

“古兄,想必你到江南不是为了经商,去河南也不是回老家罢。”

“原来早被你给发现了。”

岳珂点点头,道:“看你身上有伤,定是正被仇人追杀罢。”

胡生道:“岳小兄弟,你可当真是聪明,不愧是岳武穆的后人。不像俺这般没本事。”

“古兄过奖了,我看你旁边那位小兄弟,就比我聪明得多。再说,我学文,你学武,都是为了报效祖国罢了,又有甚么差别?”

胡生却扭头看看董金平,摇了摇头。

胡生道:“多谢小兄弟,俺俩急着赶路,就先走了,来日方长,俺们有缘再见罢!”

岳珂却拉住胡生的手:“古兄,见到你这般忠厚之人实是难得,老张饭菜就快安排妥当了,吃了饭再走罢。”

胡生一想也是,便答应了。

不多时,菜肴已上了桌。

除了旁边儿的配菜外,中间的主菜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哇,好香!这是甚么呀?”董金平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岳珂忙介绍道:“这乃是江南的特色菜肴——清蒸河豚肉!你们不是从平江府来的么?”

原来,这儿地属江南,所以吃的都是江南菜肴。

胡生望着盘中的河豚,皱起眉头,道:“俺曾听说这河豚乃是天下至毒之物,如何吃得?”

岳珂却笑道:“不错,古兄可真是见多识广啊。这河豚虽是有毒,只要烹饪得当,挑掉它身上毒处,便成了道鲜美的佳肴了。这江南河豚最毒不过眼睛,将这毒眼剜去,毒素便十去八九了,再在清水中浸泡一下,用凉水焯上一焯,便去了完全毒性,而又锁住了鲜味,真是食中之极品呐。也无怪俗话说:不吃河豚,焉知鱼味!”

胡生眼前一亮,用筷子挑起些河豚肚肉,细细尝起来:“嗯,果真名不虚传!”

董金平也直嚷:“这比古大伯的手艺好多啦!”

“那是自然!”岳珂拍拍一旁老张的肩,稍稍有些得意地道:“老张的手艺,远近闻名!”

......

三人临别时已近黄昏,胡生一手杵着拐杖,挥挥手,道:“再见了,岳小兄弟!俺们就不留下过夜了。放心,今日之事,俺们不会向任何人说起!”

董金平也道:“祝你学业有成,早日上榜!”

两人行了一会儿,胡生拍拍董金平,道:“俺们今儿认识的这位小兄弟,可真是了不得!吃饱了好上路!快啦,出了江州,便是河南!今晚,俺们连夜赶路!”

行到半夜,胡生才后悔起来:他们行到了荒郊野外,如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走起夜路,还真有点儿叫人发怵。当初应该留在岳珂家过夜的。

三更时,董金平忽然一拍大腿跳起来,大叫道:“古大伯,你看,前边儿有光......”

“光?”胡生问道,“这荒郊野外的,哪儿来的光啊?”

他打了个寒战。

他顺着董金平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两道幽幽的绿光正照着他们。

“坏了!金平快跑,是野狼!”

说完两人拔腿就跑。

他两个施展起轻功,快步跑去,想摆脱野狼。胡生虽是受了伤,但他伤得本就不甚重,再加上这些天已好了些,轻功已经回来,自然不怕野狼。不曾想那董金平轻功毕竟尚不纯熟,胡生又是以这笨办法来教的他,不可速成。是以那野狼仍是紧紧跟在董金平身后。

没多久,董金平突然双腿一软,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上。

“古大伯救我!”面对渐渐逼近的野狼,董金平大声呼救。

看到这等情形,胡生也顾不得危险,捡起拐杖,回过头向野狼奔去。

野狼咬住了董金平的衣摆,胡生惊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那野狼却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夹着尾巴逃走了。

胡生和董金平都愣住了。

“古大伯你好厉害,把野狼吓跑了。”

胡生却摇摇头。要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与野狼近身肉搏根本难以取胜,一定另有原因。而那狼好像在惧怕什么。

胡生想着,把吓坏了的董金平从地上扶起来。

就在这时,从董金平的身上掉下来了件小物事来。胡生捡起来看时,却是一个香囊。表面绣着个熊头,栩栩如生。闻着有些辛辣刺鼻,摸起来还有些烫手。

“难道是这玩意儿救了金平的命?”胡生猜想。

“这......”董金平看了看香囊,说起了一件往事。

原来,这香囊是董金平妈妈生前送给他的。他这些年来一直贴身珍藏。在他三岁时,刚刚丧母的他就碰到了李大娘这个好心人。一天,他刚从李大娘那儿回家,路上便遇到一个怪人,全身长着长毛,走起路来双手着地,时不时挠挠后脑勺。这人见到董金平,问清其身份后,不由分说,便把董金平夹在臂下抱走了。这“猴子”又黑又高瘦,董金平被他给带走了大半年,每天都看着他,在群山中行走。这怪人异常敏捷,在悬崖峭壁上来来往往、窜上窜下,异常灵活。

董金平被他“拐”走了小半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那“怪猴子”见到了这个香囊。喃喃道:“三哥......三哥也插手了?”编队董金平说:“你走吧!”于是又带董金平回到了平江府附近。董金平自己又花了近一年才找回来。回来后房子也没了,只好流落街头,直到他遇见了胡生。

胡生细细思索:看来当年董金平说他遇见了只“猴子”也不是逗他,而是真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隐瞒”的内功根基,自然是这香囊了。没想到,自己竟误会了他这么多年。

胡生心中一股歉意油然而生。

“金平,你为何不早些告诉古大伯?”

董金平吐吐舌头:“告诉你你也不信!”

胡生想着不错,依着自己这般暴脾气,怎会耐着性子让他说。

胡生又想起件事来。

却不知那本《点物成兵大法》,何去何从。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董莫当?

他叹了口气,将香囊仔细看了又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便仍是递给董金平,教他收好。自己捡起拐杖,继续前行。

这时已近五更,东方已微微发白。

他们走上了条长满杂草的小路,遇到了个分叉口。

胡生停下来,细细端详。

“是了,是了。俺来过这条路!”

“来过?”董金平奇道。

“十多年前,俺从山东来到河南蒋家村,就曾走过这条路!你看!”说着指了指东方的那条稍宽的路,“那儿便是去山东!”

董金平听到,捡根小树枝指指西北方的小路,道:“那么这条便是通往蒋家村咯?”

胡生笑着摸摸董金平的小脑袋,点点头。

行不多时,胡生拉住董金平,道:“金平你听,水声!”

董金平也听了听,撇撇嘴,道:不就是水声吗,这有甚么好奇怪的?”

胡生摇摇头。

“金平,你自是不知,这乃是淮河的水声。那蒋家村正是坐落在淮河边儿上!”

董金平也激动得翻了个跟斗,问道:“也就是说,古大伯和我爹爹就是在这儿认识的喽?”

胡生道:“也不全是,俺们是在柴掌柜的小酒店里认识的!”

不多时,已经遥遥望见了些小小房屋。这时天边晨光熙熙,稀稀疏疏炊烟寥寥升起。已有人家起早做早饭了。又见村后一大片竹林随风荡漾,胡生不觉心潮起伏。

默默地说:“董兄弟,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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