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生见董金平背心湿了一大片,拍拍董金平的肩,道:“金平,你的衣裳怎么打湿了,没生病罢?”
董金平打个喷嚏,摇摇头:“没有!就是昨晚吹风有些冷。”
胡生笑道:“还道没有哩!放心,俺们已经快到乘龙镖局了,到时候在龙镖头那儿修养几天便了!”
董金平过紧衣服,点点头。
两人紧走慢走,这日晌午,果真便出了竹林。
在竹林内待了两天,终于得以重见天日了。猛然见到光亮,自然有些不适应。正午太阳的光芒刺得他俩睁不开眼。
“古大伯,你不是说出了竹林便是乘龙镖局吗?”董金平用双手在眼前搭起个凉棚,张望着。
胡生道:“俺也是纳闷儿,咋没看到?”
董金平吐吐舌头,笑道:“古大伯怕是未曾来过,不识得路罢!”
胡生听见,几乎跳起来。
“胡说!这镖局俺少说也是来过两三回,怎会不识?只是从前乃绕道而行,这回俺俩为了图快,自竹林里直直穿过,自然不识得路。再者说,这么许多年都过去了,谁知道他镖局旁的景致变了多少?但想来总不成把镖局给挪个地方,四处看看,总能找着的!”
董金平听了,无奈地摇摇头,却不说话。
胡生看了半天,凭自己的直觉选了个方向,大踏步走去。
董金平连忙跟上。
行了一炷香十分,前方约莫十来里的样子,一个黑点。像是个庄院之类的。
胡生一拍大腿,叫道:“是了!便是那儿!”说着指给董金平看。
董金平却撇撇嘴,道:“指不定那是蒋家村呢。”
胡生摇摇头,道:“相信俺,不会错的!”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那东西跟前。两人走到了一看,却是镖局的后墙。
胡生带着董金平绕道前边儿去。
不愧是汴梁第一大镖局,乘龙镖局可真够大的。虽然还未进去,亦可见一斑。,
看着目瞪口呆的董金平,胡生得意地道:“如何?”
董金平却没回答,只是拉着胡生的手,连连道:“古大伯,我们快去找龙镖头罢!”
说着,两人便已经到了乘龙镖局的正门之前。
两根朱红立柱,合抱粗细,丈半来长,支着龙门镖局的大门,门上挂着块大牌匾,正是“乘龙镖局”四字。
“比岳宅还大呀!”董金平惊叹道。
“那是当然!”胡生道,“怎么,没找错罢?”
董金平只得连连点头。
“只是,这么大个镖局,门怎么关着?”董金平不解。
经他这么一说,胡生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儿。
“是啊!看样子,这些年乘龙镖局威名不减呐!怎么会这样?定是出了事!”
胡生连忙敲了敲大门,大叫:“龙镖头!龙兄弟!你没事儿罢!”
一会儿,里边儿走出个男仆。
“谁呀,大白天喊天喊地的!还咒我们镖头!”
胡生见状,连忙赔礼:“对不住,兄弟。适才俺失态了,打搅了。俺是来找龙镖头的!”
那人打量打量胡生,道:“来托镖的?快快报上名来,我好去向镖头禀报!他忙着呐!”
胡生摆摆手,道:“不是,兄弟。俺是你们龙镖头的好友,是来找他的。麻烦你去报上一声,就说是蓬莱派胡生来了!”
那人却脸色一变,连忙道:“你......你就是胡生?”
胡生点点头,暗暗好笑。
看着那适才还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男仆,转眼间将刚才的威风抛到了九霄云外去,连滚带爬地进去,似是给吓破了胆。
董金平更是笑出了声,道:“这龙镖头也真是的,竟在他府上这般大肆宣扬古大伯你的威名,连个仆人都这般怕你!”
胡生却一脸严肃:“不,大福兄不是这样的人,定是另有原因!”
董金平抬头望望胡生,两只眼睛里装满了疑惑。
胡生低声道:“即刻便知!”
果然,不多时,又一个随从出来,那人神色有些慌张,却不是董金平想的在努力憋着不笑出来。
“欢迎胡老爷大驾乘龙镖局!”
听见这话,胡生也疑惑了。
他和董金平跟在那随从后,那随从却不忘掩上大门。
“咋回事儿?”胡生暗自嘀咕。
正当胡生担心出了事时,龙大福却好端端的到了他俩面前。
“兄弟,你来啦?”说着,朝胡生招招手。
“大福兄!”胡生赶上去,“你没事罢!”
龙大福笑笑:“兄弟,你看看,我像有事儿的样儿么?倒是你突然来到寒舍,吓我一跳!”
胡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是俺多疑,打搅到大福兄了!不过......”他指指门口。
龙大福拍拍他的肩,道:“是我的随从们道,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我镖局旁游荡,又饶后墙走了一圈,是我们多疑了!”
胡生却不太相信,他从龙大福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龙大福却扯开话题,指着董金平道:“这位小兄弟是......”
“啊,你说金平?这是俺结义兄弟的孩儿!”
“金平?这......小兄弟莫不是姓董?”
胡生更是摸不着头脑,道:“大福兄,你是如何知道金平孩儿的姓氏?”
龙大福更是惊慌,道:“他......我......我说过吗......我是说......我是该好好去拜访小兄弟的父母灵柩......”
胡生皱皱眉头,自己数十年不见龙大福,怎么连性儿都给变了?他见到我和金平后如此惊慌,董金平的来历更是知道得这般详细。
胡生仔细端详,他眼前的确是龙大福无疑。
“大福兄到底在害怕些什么?”胡生怎么也想不通,“我从前敬他威名远扬,是个铁铮铮的好汉子,怎么如今......是了,大福兄向来藏不住事儿,待我问个清楚便知!”
他还未曾张口,董金平已然问道:“龙伯伯,你怎么这般看我和我古大伯,是我们的头发生虱子了么?”
龙大福却笑不出来,强忍恐惧,向周围随从们摆摆手。
“都先且回去罢,我和兄弟单独说几句。”
随从听见,纷纷退下。
董金平不也待走开,却被龙大福拉着。
龙大福笑道:“小兄弟,你也留下!”
董金平虽是头一次见到龙大福,不知其缘由,胡生从前却也常常谈起龙镖头,董金平打心眼儿里对他好生敬佩。可如今,连董金平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这位龙镖头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适才还惧怕我,如今却要硬把我留下。真是猜不透!”
正想着,龙大福却把他俩拉进间小屋里。
那屋子里边儿漆黑漆黑的,又没个窗户,只点了条火折,光线忽明忽暗,让人心中忍不住有些发毛。
“有点儿古怪呀!”董金平自言自语。
这话却给龙大福听见,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胡兄弟和董小兄弟大驾光临,龙某人实是感激不尽。只是,实在另有隐情。对不住,我只是怀疑这镖局中出了奸细,适才才演了这么一出戏,请别见怪。这间屋子的木料是我差人从漠北之地下挖来,隔音之效甚好,就是怕人听见,是以没安窗户。如今我们在这屋里摊开了说说。”
“奸细?”胡生一惊,忙道,“大福兄,如何说来?”
龙大福笑笑,道:“这么多年不见,胡兄却还是急性子。”
胡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董金平也笑了。三人终于自适才紧张的气氛中解脱出来。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龙镖头!
随着气氛的缓解,龙大福也缓缓道出了真相。
“十余年前,有个人来到了我乘龙镖局。”
“一个人有甚么奇怪,大福兄,你们镖局生意红火,常有人来也不是甚么怪事。”
“且听我道来”,龙大福续道,“只见那人瘸了左脚,脸上还有一个两寸长的伤疤......”
“是柴掌柜!”胡生又忍不住插嘴。
龙大福和胡生多年深交,自不介意。
只是笑笑,道:“正是他!胡兄果然识得!”
胡生答道:“俺是十多年前自蒋家村过,在他客店歇了一宿。”
原来,胡生和那柴掌柜只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回来也没能找着他,也是颇为遗憾。胡生一生见过不知多少人,不过,柴掌柜的面容,却还真叫他过目不忘。
龙大福也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从前我也是识得他的,却不知那柴掌柜竟是有武功之人!”
胡生听到这话,却不甚惊讶。
原来,早在十余年前,胡生就从董莫当的口中得知柴掌柜噢是他的恩人,是个好汉子。好汉子会武功,在胡生看来,也不甚奇怪。
“好汉子?”龙大福却叫起来,“胡兄只和这老头儿认识了半天不到,自然不知,我也是没能想到,真可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胡生却想着,自己与董莫当还不是只认识了两天不到,怎的义结金兰,成了生死之交?
龙大福却叹口气,自顾自地继续讲道:“正如兄弟所说,那柴掌柜来时,我也是以为他是个来托镖的。胡兄是知道的,二十年前我初闯江湖,年少气盛,凭着祖上的这点儿基业和本事,也可算得小有名气。我便是在那时识得的你,胡兄为人忠厚”,说着指了指董金平,“从这小娃娃上就可见一斑。我两个结成兄弟,还是胡兄多以包含。从前我从没改过我这性儿,我如今真是后悔。不知在何时我得罪了这位大有来头的柴掌柜......”
“大有来头?”胡生叫道。
龙大福点点头,又道:“他不仅身怀一身绝世武功,在医学上深有造诣,他竟是江湖上一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我竟不识得他,真是孤陋寡闻了!胡兄,你可否猜得出此人身份?”
胡兄仔细想想,印象中江湖上并没有听说过一个这样的武林高手。
龙大福见胡生摇了摇头,显是不知,便缓缓说出了答案。
“说出来胡生可能不信,胡兄可听说过五禽派的名头么?”
“五禽派?又是五禽派?”胡生大惊,“虎鹿熊猿鹤,难道他是......”
“没错!这人便是五禽乾坤寨头号大药师——鹿炳云是也,在五禽派五大头领中排行第二!他其实姓鹿,只因别人都叫他老柴,所以咱都以为他姓柴。”
胡生虽然已经猜到个大概,但当龙大福亲口说出来时,却也不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五禽派那时虽是有些威风,但毕竟比不得现在,我却也不甚在意,随意把他打发走了......”
“那小二道老柴走了,俺也没多想,想来便是那时走的。这么说来,柴掌柜......不对,是这鹿炳云......鹿掌柜所说的身份来历,自然也统统是假话了。”想到这儿,胡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便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即便我追悔莫及,也是无法挽回。那鹿炳云在前些年,忽又回转来......”
“回来了?”
“是,他打杀了镖局十一个随从,扬长而去,只留下张羊皮纸,教我小心点,等着五禽派来杀我满门。这三年里,我整天提心吊胆,我不甘就这么让祖宗百年基业毁在我的手上,但是......我看见这张纸上,有胡兄的名字!”
龙大福说着,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张羊皮纸。
“俺?”胡生叫道,“大福兄莫不是看花了眼?”
“千真万确!胡兄请过目。”说罢,取出个火折,三人且凑作一堆,一同观看。
这是张有些发旧的羊皮纸,边角微微卷起,纸面有些发黄,但还是不难看出,这是龙大福谨慎保存,决非玩笑话。
这是张名单,上边儿有些五禽派头领的名号。
头五行便是五禽派五头领的名号,乃是:乾坤寨大头领运功奇人虎狄、二头领头号药师鹿炳云、三头领大力神熊世乾、四头领盖世神猴袁老四、五头领赤足鸟鹤仁甫。在盖世神猴后边儿,特意加了行小字:袁老四英雄不留名!
董金平不禁笑了,可胡生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凑上去一看,接下边儿写的便是:四头领之女豆腐西施袁藜、四头领之婿董夫莫当、董公之兄胡生、董公之子金平......
胡生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吃了这张纸。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董金平的娘、董兄弟的媳妇儿,竟是五禽派的小姐!
“不!”胡生发疯似的捶着墙,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抢走自己秘籍的,当是五禽派的人了!
胡生又好似想起甚么,抱着头在地上怎么也想不出。
胡生知道这里不可久留,否则便会连累大福兄。
便道:“大福兄,俺没有....没有想害你的意思,俺犯了大错,也不愿累你,须得带着金平孩儿尽快上蓬莱找俺师父发落,兄弟告辞!”
龙大福也叹口气,道:“胡生,你远道而来,我实是不愿赶你走......只好去见胡兄师父寻个方儿,我相信你,你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胡兄看人不会差,我也信这孩儿。你眼见身上有伤,这位小兄弟也面色潮红,显然是染了病。我......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胡兄不要将这事说出去,我们兄弟两个,有缘再见罢!”
胡生行个礼,也不多留,即刻便带董金平出了镖局,往蓬莱而行。
这时天还未黑尽,胡生大步而行,他想放下心中的琐事,却怎么也挣不脱。
胡生突然一拍脑门儿,叫道:“香囊!是香囊,金平!你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