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启六年初夏一个寻常的夜晚。
在魏忠贤和客巴巴共同居住的宫室里,一群太监宫女小心翼翼地侍立着,客巴巴和魏忠贤相挨着坐在榻上,两名宫女跪在地上给两人捶腿。
魏忠贤有些恼怒地说:“信王那个小兔崽子,竟然把咱家安插的人给送到了东厂里来,这不是打咱家的脸吗?”
客巴巴一脸不屑地说:“你天天就知道多想,信王他才多大?懂个什么!”
“多大?老虎再小都比猫强,越是初生牛犊越是胆儿肥。”魏忠贤瞪眼说道。
客巴巴见他有些恼了,一脸娇媚地说:“好好,你说的都对。他是初生牛犊,你是个老狐狸。”双手则讨好地捏着魏忠贤的肩膀。
“哼!这事不能这么算了,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客巴巴捏肩膀的手滞住了:“怎么?你想动他?他可是信王,皇上的亲弟弟。”
魏忠贤奸笑一声:“嘿嘿,他不让咱家好过,咱家也不让他好过。六子,去把徐应元叫过来。”
魏忠贤的干儿子,小太监魏六乖巧地答应着,屁颠颠地去找太监徐应元了。太监徐应元是魏忠贤的赌友兼好友,早年魏忠贤未得势时,和太监徐应元交好。天启皇帝即位之后,魏忠贤扳倒大太监王安,成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大权独揽。徐应元几次给魏忠贤送礼,想谋个好差事。
徐应元一听魏忠贤叫他,连走带跑地就去了。进门便说:“哎呀,九千岁见召,不知有何赐教?”
魏忠贤见他一脸赖皮样,笑骂道:“你这赖货!咱家今天有个好差事与你,你愿不愿干?”
徐应元听了大喜:“这有啥愿不愿的,你叫俺打东俺不敢指西。”
魏忠贤对客巴巴说:“你听听他这嘴,净会说好听的。”
客巴巴跟着笑了。魏忠贤又对徐应元说:“说正经的。信王府的曹化淳是以前王安手下的人,咱家一直没收拾他,他敢鼓弄信王与咱家作对。咱家准备打发曹化淳去南京,让你去当信王府总管太监,你可愿意?”
徐应元听的喜不自禁,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当今皇上对信王极为关爱,这是整个皇宫人尽皆知的事情。跟着信王,将来信王离京就蕃,他徐应元怎么也得是个藩王府的总管。
魏忠贤和徐应元议定了。次日,便找个了由头奏请天启皇帝将曹化淳调往南京,举荐徐应元担任信王府总管太监。
御旨传到信王府,信王正向方正化请教武学。曹化淳捧着圣旨,来到信王面前哭道:“王爷救我!”信王傻眼了,拿过圣旨看了一遍,是皇上将曹化淳调往南京任江宁织造局总管太监去了。
信王这刚把曹化淳用顺手,曹化淳就给调走了。信王一脸懵逼,一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好端端地说调就给调南京去了?信王想马上进宫问皇上,但为这事进宫,恐怕有伤兄弟之情。圣旨已下,要是他信王强留曹化淳,要皇上收回成命,只怕会给人落下把柄。
信王叹了口气,将曹化淳扶起,安慰道:“你我都是为皇上尽忠效命,到南京和留在信王府只是位置的不同,本王相信你在江宁织造总管的位置上,也能干出成绩的。”
曹化淳没想到信王说出这样一番话,哭着说:“老奴舍不得离开王爷啊!”
“本王也舍不得你啊!不过皇上已下旨,你还是乖乖去吧,以后有机会本王再奏请皇上把你调回来。”
曹化淳心知事已至此,没有回旋的余地,哭啼啼地去收拾行囊了。
曹化淳一走,方正化便问:“王爷,接替曹总管的是谁?”
“叫什么徐应元。”
方正化斟酌了会,说道:“据我所知,这徐应元和魏忠贤交好,两人都宫中都是嗜赌出名的。”
信王瞬间明白过来,这都是魏忠贤在后面捣鬼,把信王府总管换成他的人,一来可以监视信王府,二来给将来留后路。信王气的骂道:“魏忠贤这老东西,欺负到本王头上来了。来人,去把黄尊素、孙传庭和卢象升他们叫来。”
方正化在旁劝道:“王爷息怒,如今魏忠贤风头正盛,王爷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信王呵呵冷笑:“本王又没有大谋,何须忍他?方公公,难道你没听说过,忍一时越想越气吗?”
方正化一愣,不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吗?但对于信王的鲁莽,方正化十分担忧,只能寄希望于黄尊素他们能够说服信王。
受到曹化淳这事一激,信王越发觉得习武的重要性,要是我武功高强,何须怕他魏忠贤?大不了亲手把他宰了,难道皇帝真的会为了魏忠贤杀他的亲弟弟?
这次向方正化请教,方正化却说:“宫中太监身有残缺,所练武功自成一派,不适合王爷修炼。不过,卢象升卢大人身材精瘦有力,胳膊上骨骼突出,应当是有武艺不俗,王爷可向卢象升请教。”
信王府正厅里,黄尊素、卢象升和孙传庭在座。昨天下午刚给信王道喜,今天上午三人又都给叫来了,三人相互寒暄了一番,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信王出见三位大人,礼毕,信王直接说道:“刚刚宫里传了旨,着曹化淳任江宁织造局总管太监,选命太监徐应元任王府总管太监。三位大人怎么看?”
三人很快抓住了信王话中的关键,曹化淳被调离信王府,换了别人。黄尊素敏感地问:“不知徐应元什么来历?”
信王示意方正化:“方公公,你来说吧!”
方正化开口说道:“早年间,徐应元和魏忠贤既是好友又是赌友,如今魏忠贤入主司礼监,两人地位有差,徐应元多次巴结魏忠贤,在宫里也都不是什么隐秘。”
黄尊素沉吟一会,分析说道:“宫中能够影响皇上下旨的,只有皇后、奉圣夫人和魏忠贤。这样看来,应是魏忠贤主使的。王爷为救下官,不惜只身入锦衣卫,得罪了魏忠贤,这应该是他报复王爷的手段。”
卢象升和孙传庭听三人谈论宫中的事,根本插不上话。
“那咱们要不要反击他?”信王试探着问。
黄尊素站到中间,向信王跪拜说道:“魏忠贤大逆不道,残害忠良,祸国殃民,皇上亦受蒙蔽。若王爷能够上达天听,弹劾魏忠贤,此乃百官之福,亦是我大明之福。”
信王一听,就蒙了,敢情这黄尊素还想着扳倒魏忠贤呢!信王起身将黄尊素扶起,沉吟了一会,把目光投向卢象升和孙传庭:“二位大人的意思是?”
卢象升本就刚烈,当即说道:“魏忠贤把持朝政,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乃十恶不赦之辈。”
孙传庭辞官回家了几年,那份刚入官场的愤青心态淡然了许多,言道:“魏忠贤固然罪不可赦,然皇上对之颇为倚重,依在下愚见,若无必胜把握,不可轻举妄动。此时,若能示之以弱,令其麻痹大意,将来或可轻取之。”
信王听了很开心,说道:“孙大人之言甚是。本王乃是一闲散王爷,不可妄议朝政。为今之计,当以科技衙门为重。曹化淳调任南京,他的活交给谁干好呢?”
黄尊素对信王有些失望,心中郁闷,转念一想,也是,信王毕竟年幼,如何斗得过魏忠贤这只老狐狸?
信王这话问跟白问似的,内官干的活卢象升和孙传庭这些外臣肯定干不了,都把目光投向方正化。信王见了,忙说道:“这不行,方公需要时间钻研武学,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经营上。”思考了一会,说道:“这样吧!叫王承恩去管账,本王亲自料理诸事,不过还需方公协助。”
“奴婢去管账了,谁来伺候王爷?”王承恩问道。
“无妨,本王自有安排。”信王自信地说。
信王从新安排了一番,让方正化充当贴身太监,只负责信王安全,照顾起居用度由周女官来负责。王承恩则被安排去当账房先生,把住王府的财政。信王亲自处理各项事务,只叫徐应元跑腿。
信王单独留下了卢象升,问他师承何处,会哪一路功夫。卢象升如实答道:“下官学的是少林功夫,家师是少林俗家弟子林大有。”
信王赞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卢大人拜了个好师父啊!”卢象升谦虚了一下。信王奔着主题说道:“本王正想学武强身,以前一直练的是太祖长拳,不知卢大人能否教我!”
卢象升连道不敢,解释说道:“下官学艺不精,恐怕耽误了王爷。王爷若想学习少林武功,可从少林寺择一高僧为师。”卢象升这么说倒真提醒了信王,如果他亲至到少林寺,少林寺绝对会举寺相迎,待为上宾,只要他一句话,少林寺肯定会派出最好的师父来教他。信王心中一转,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少林寺有许多上乘武学,其中有一门武学叫做九阳真经的,你有没有听说过?”信王对九阳真经的印象完全来自于金庸老先生的武侠小说,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九阳真经,修炼有成,不仅将体内寒毒去除,还神功大成,奠定了其所有武学的根基。九阳真经乃至刚至阳的武功,男子修炼大有裨益。想到这里,信王又联想了起来,皇兄溺水之后一直病怏怏的,应该是一种弱症,或者是寒气入体,九阳真经绝对能够治好皇兄的病。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九阳真经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
卢象升答道:“下官孤陋寡闻,未曾听说过九阳真经。王爷若有意,可修书一封,询问少林寺。”
方正化却插话说道:“老奴倒曾在书中见提到过,那书说的是前朝旧事,如今已过两百多年,未知真假。”
信王听了心里可开心了,说不定是真的呢!信王当即对卢象升说:“有劳卢大人拟一封书信,加盖本王玺印,发往少林寺询问。”
卢象升领命。三人到王府书房,由卢象升写就了一封信,信王看了后盖上玺印,命人送往少林寺去了。
信王暂时没有合适的武术老师,就让卢象升每日早上进王府陪自己练武。
曹化淳调往南京的风波暂时得到了平息,信王的心思都放在武学上了,而王府里另一个有武艺在身的就是王好莲了。信王命人给王好莲松绑,伺候她沐浴更衣,然后把她带了出来。
王好莲之前的衣服显然是不能穿了,王府里的女人只有宫装。当王好莲穿着一身宫装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信王不禁眼前一亮,好一个英姿勃勃的贵妇人。
王好莲本来还在忐忑自己的命运,却见几名宫女给她松了绑,伺候她在柴房里沐浴更衣,王好莲本能地想要逃走,但想到外面把守的侍卫,还有信王对自己的态度,不禁犹豫了。不过,宫女伺候她沐浴更衣,难道是信王他要……想到这里,王好莲心里不平静了,胡思乱想了一番,最后狠狠地想:先见机行事,看他耍什么花招,要是他想玷污我的清白,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所以,一直到出现在信王面前,王好莲都没有趁机逃走的意思。王好莲抬头见信王坐在主位,身后站着武功高强的太监,旁边坐着一名官员,心中不禁一喜:“难道于宏志筹够了三万两白银,信王要放我走了?”
此时,信王开口了:“一直绑着你,我想着都觉得挺难受的,先把你松绑了吧!你也自在一点。”
不管心里怎么想,王好莲嘴上都不能输:“你有那么好心?你想干什么?”
信王呵呵乐了,指着旁边下首的椅子说:“坐吧!我看你武功不俗,想跟你探讨探讨武学。”
王好莲也不客气,昂首阔步地在椅子上坐了,寸步不让地说:“我要是武功不俗,现在就不是阶下囚了,你也该人头落地了。”
方正化看不下去了:“放肆!王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你不知恩图报,还敢对王爷不敬?”
王好莲不怕信王,但对这个一出手就把她胳膊扭断的太监却是怕得很,硬是憋住没说话。还是信王解了围:“好了,逞逞口舌之快而已,不用计较。”信王又问:“王好莲,你的武功路数是属于哪一派的?”王好莲听了,心中一凛,他果然没安好心,打听我的师承,想抓师父他老人家。王好莲也不是吃素的:“你想知道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有本事跟本小姐打一场!”
我滴个乖乖,这女的凶得很!信王干笑了两声,转过头问卢象升:“卢大人跟她过两招?”
卢象升起身说道:“她乃一介女子,这样恐怕于礼不合。”卢象升可没那么傻,万一你以后把这小妞收了,我这不就里外不是人了吗?
王好莲被绑着关了三天,心里正有股火气,而且见卢象升穿着官服,长的又瘦,跟印象中百无一用的书生没两样,所以说话就很冲:“莫不是也像你的王爷一样,怕输给一个女子抬不起头来?”
卢象升,人称卢阎王,你觉得会是好脾气?看了王好莲一眼,淡淡地说:“好吧!那就让下官来领教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