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从何来?”
王融一语中的,点出了关键问题。
一支五十人的私人部曲,看似规模不大,但耗费钱粮却不少,每日吃穿用度都是一笔巨大开支。王氏虽为儒门大家,却绝非富庶之家,想要供养这样一支私军,还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王离神态自若。
他既然敢提出构想,自然早有定计。
王离话锋一转,拱手笑道:“二兄今朝知命,实乃大喜之日,我们兄弟三人是不是当浮一大白,对酒当歌,以作庆贺?”
“浮一大白?”王融闻言一怔。
他当然明白“浮一大白”的典故,只是疑惑,小弟思绪实在跳脱,怎么突然将话题扯到饮酒上?
“稍等片刻!”
抛下一句话后,王离匆匆出门,留下王融、王叡两兄弟面面相觑。
不多时,他又归来,手里提着一坛酒和三只酒樽,依次摆在桌上。
“真要喝酒?”王融面露疑惑。
王离点点头,将酒坛开封。
顿时,一股浓烈酒香四下弥漫,香味醇厚,熏人欲醉。
“这是什么酒?”王融定睛望去,这酒不似寻常米酒那般浑浊,其色泽清澈,晶莹剔透,宛若凝固琥珀。
王离笑笑,也不回答,给两位兄长一人满斟一杯。
王融一饮而尽,当即满面潮红,面露迷醉:“入口如刀,下喉似火,回味甘醇绵长,此酒实乃绝世佳酿,如玉露琼浆,不似人间之物……”
“绝世佳酿?”王叡面露怀疑,喝了一口后,同样面红耳赤,醉眼迷离。
“二兄,觉得怎样?”王离笑问。
汉酒多为米酒,度数低且浑浊,口感生涩,味如嚼蜡。
这坛酒则是王离以蒸馏法酿制,酒精度数高,酒香浓郁,回味悠长,与普通米酒相较,自然是云泥之别。
“善。”王叡点头,赞了一句。
“既然如此,”王离抚掌而笑,“这酒,就叫‘英招醉’了。”
“英招醉?何解?”王叡闻言,面露狐疑之色。
王离嘴角上翘,滔滔不绝道:“王氏二子王叡,幼而聪慧,素来滴酒不沾,某日忽饮此酒,一口即酩酊大醉,于醉卧中知命,获英招命格,醒来叹曰:‘此英招醉呼?’”
“哈哈哈……”
王叡表情僵硬,王融则捧腹大笑,两人都是聪明人,自然一点就透,明白这是一种特殊的宣传手法。
“好酒也怕巷子深嘛~~”王离赧然一笑,又道,“这样一坛英招醉,卖个万钱不算贵吧……”
“不贵不贵,十万钱怕也有人愿意出的。”王融微笑颔首。
“商贾,贱业也。”王叡紧锁眉头,出言反对,“我琅琊王氏以儒立家,数世清誉,怎么能操持贱业?”
“这不是问题。”王离早就准备,从容道,“英招醉可交由邻郡的东海糜氏售卖,我王氏可隐于暗处,双方互利互惠。”
“东海糜氏?”王融沉吟。
东海糜氏是徐州富商,世代经营垦殖,养有僮仆、食客近万人,资产上亿,且琅琊与东海毗邻,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对象。
“或许可行,这件事,就交给俨伯,不,俨伯年迈不宜远行,”王融沉吟着,“那就交给伯明去办吧。”
他口中的“伯明”是姜俨的长子,其名姜昭,字伯明,也是族中管事。姜昭不如其父老辣干练,但胜在接人待物八面玲珑,忠诚上更是无可挑剔。
“谢大兄!”王离大喜。
王融此番表态,显然是支持了。
“大兄,你怎么也任由三弟胡闹!”王叡皱着眉,不甘道,“我要写封家信给父亲,由他评断。”
……
峥嵘谷。
山势崔嵬,林海莽莽,起伏树影间,两根森然长牙冒出,紧接着,是一颗硕大头颅和遍体钢鬃的巍峨身躯,在地上投落出巨大阴影。
赫然是一头大得惊人,仿佛已经成精的野猪!
野猪嗅到什么,耳朵竖起,警觉地张望。
呼~~
雷鸣般的尖啸乍起,如石破天惊!
一颗巨石掠空,像是被投石车掷出,裹挟着长长恐怖啸音,撕裂途中一切,最终在野猪身侧掠过,击中一棵参天巨树。
轰~~
巨树拦腰折断,摇晃坠倒。
“娘的,又打偏了。”林中,响起一声低哼。
野猪受惊,当即扭头急奔,以惊人速度落荒而逃。
呼~~
呼~~
呼啸声如一叠滚雷,林木摇曳,宿鸟惊飞!
一颗颗巨石破空,似陨星坠落大地,在野猪身边砸出一个个巨大坑洞,碎石飞溅,声势磅礴。
但暗处的猎人虽膂力惊人,却少了几分准头,一直未能命中。
野猪狂奔,越跑越远了。
“唉,还是得亲自出手……”
树影间,一道人影窜出,快逾离弦之箭,身后竟紧跟着一道道拉长残影,居然后发而先至,截击向那野猪,一脚抬起,狠狠踹出。
嘭!
那一脚看似朴实无华,却暗藏万钧之力,野猪竟被一脚踹飞,硕大身躯腾空而起,许久才重重落地。
它肚皮朝上,嘴角汩汩溢血,五脏六腑早已尽数碎裂,当场毙命了。
王离立于原地,揉了揉眉心,神情一脸无奈:“五艺之中,唯独射技一道,我是真的缺乏天赋。射箭脱靶也就罢了,连扔石子也欠缺准头……”
他倒没有特别在意,只是暗暗惋惜:看样子,“百步穿杨”、“马上驰射”、“左右开弓”等飒爽英姿,是与自己彻底无缘了。
每月,王离都会入山狩猎一次,倒不是爱好,而是为了维持血性。
须知,演武和杀生是截然不同的,手上不沾血,战场上就会胆怯,也是这个缘故,许多猛将都是屠夫出身,譬如樊哙,譬如张飞。
……
归来,止阜居。
止阜居是一座城外庄园,是王融近来所购,自然是给这支王氏部曲的聚落地。其名“止阜居”也是王融所取,取自“一鸣惊人”的典故。
门口,一名仆从上前,恭恭敬敬道:“小少爷,主管刚刚回来,人已经选好,请少爷前往检阅。”
“哦?”王离眉头一挑,欣喜道,“前面领路。”
近来正是多事之秋,北方新败于檀石槐,南方诸夷反汉,中原各地蝗灾、水患、疫病等不休,加之官府赈灾不利,流离失所者极多,插标自卖者随处可见。而无法作为劳力的童子,价格更是低贱,轻易就能买到。
不过,负责遴选童子的是素来认真的姜俨,他的门槛极高,甚至在王离看来,都有些吹毛求疵了。也是这个缘故,区区五十之数,姜俨却不得不亲自奔波于青徐各地,足足花了一个月,才勉强凑齐。
步入庭院,王离表情微凛,暗赞了一声“好”。
这一个月没白花!
庭院中央,五十人齐整列阵,排出五乘十的方正队列,整整齐齐,错落有距。这群少年与王离年龄相仿,虽都有些偏瘦,但骨架宽大,身量魁梧,最重要是目光炯炯有神,绝非木讷愚笨之辈。
“都愣着干什么?叫主上!”忽然,姜俨威严喝道。
“主上!”
五十人齐齐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声如雷震。
显然,他们已经过初步调教。
“小少爷,还满意吗?”姜俨点点头,微笑道。
“满意,太满意了!”王离满脸喜色,行走于阵列前,忽地表情一动,“震弟?从弟?你们俩怎么也在这?”
他看到了两位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