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鞋柜上的抽屉里,一会儿去买点药,我先走了。”
木制地板咯吱咯吱作响,老妈一边换鞋一边往门口赶去,摇摇晃晃,险些摔倒。
昨夜残存的暴雨沿着屋顶的水槽引到地面,在拐角处总能把路过的行人吓一跳。
一队信鸽从院子正上空飞过,大概是对门黄爷爷养的,黄爷爷有一儿一女,都在外工作,也没见回来过几次,偌大的屋子只有两位老人守着,家里多少有点空荡,老旧电视机的声音经常能传过来。但是前两年黄爷爷的老伴去世了,黄爷爷一辈子也没什么爱好,于是开始养起了鸽子。
雨瘾者?好中二的名字。
也不知道小时候吃了什么东西,患上了胃病,饮食不当以及下雨都有可能发作,寻过很多医生,最后得到的答复也只是“胃病”二字。
昨夜的暴雨在我的胃里翻涌,好在烈日给我打了一支消炎药。
不过脑子迷迷糊糊,没多久又倒头睡下。
“啊!”我猛地从床上坐起。
和杨辰约好的时间。
我用手摸索着手机,眼睛依然不舍得张开。
“10点45。”
“糟了。”
“哐哐哐哐哐哐哐!咚咚咚咚咚!”我穿着衣服快步下楼,不知道老木板还能踩多久。
虽然说我一直都是不准时的那一方,但这次多少有点过分了,我也摇摇晃晃地往门口赶去,立在门口的雨伞和老爸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都被拿走了,看来我是最后一个出门的。鞋柜上的抽屉是拉出来的,老妈怕我忘记这事,药卡就静静地躺在里面,我顺手拿起放进衣服口袋里。
门口有两颗樱桃树,是老爸当年从绿化组要来自己种的,有些年头了,年年都长樱桃,但是结的果实又小又酸,跟菜市买的樱桃相差甚远。但总有小孩爬到树上“偷”樱桃,酸溜溜的,他们以此为乐。
“哟,醒了。”杨辰靠在一颗樱桃树下,白色的短袖映着斑驳,皱起的眉头把眼镜顶上了眉梢,一个黑色的斜挎包松松垮垮,似乎什么也没装,微风拨弄着他的头发,不停地从眼镜前拂过,眼镜还反着光,稍远一点基本看不到眼睛。
“你来多久了?”
“不久,也就53分钟。”
“嘶,我…”我愧疚地向他解释晚起的原因。
“胃病又犯了?好点了吗?”我还没开口,杨辰先把我的话说了。
“你怎么知道?”
“你那个小毛病都多少年了,不说这些了,先去买药吧。”杨辰边说话边背身走去,抬起右手向我示意跟上。
“哦?难道说你是在装酷吗?就像动漫男主那样,你一定觉得你现在很帅吧。”我压着嗓子假装正经的腔调调侃到。
“真希望好心的胃病赶紧把你带走。”
哼,猜中了。
“鸽子。”
我停下脚步往对门看去。
“鸽子,那是鸽子,我养的鸽子。”黄慕清,对门家的长辈,也就是那位黄爷爷。年近80,患上了老年痴呆。他指着蔚蓝天空中的鸽子,和任何一个他看到的人搭话“鸽子,看。”衰弱的躯干已经撑不起他的那只手臂,指头悬在心脏之前,颤颤巍巍,眼角有两道泪痕,一直延到白色的胡茬处,右手拄着拐棍,拐棍没有搭在地上,是被微微地抬起来的。
我却没法再抬起我的双脚,信鸽从我的头顶掠过,响起一阵鸽铃。
“喂!走啊!”
“杨辰,想过你老的样子吗?”
“你肯定比我先老。”
“……”
“肖澈,咱们两个算朋友吧。”
“欣赏同一个目标而相互认可罢了。”
“这句话你背多久了?今天算是用上了,哈哈哈哈哈。”
“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并不喜欢王玥。”
优秀的男生,有趣的女生,很容易被一些好热闹的同学联系在一起。
“看出来了。”
“嗯。”杨辰边点头边拍着我的肩膀。杨辰在同龄人里算高个子,总喜欢把手搭在只到他下巴的我的肩膀上。
“不愧是我的朋友。”
“我喜欢罗琳。”
“我知道。”
杨辰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确实,在旁人眼里他几乎没有和罗琳有过太多交涉,最多也就是放学时候和我们走同一段路。
“我认为,这份心意一定要传达给她,毕竟还有不久就要分开了。”杨辰的家境很好,他本人也是多才多艺,在他父亲的参与下,他选择省外的一所好高中不是难事,罗琳就不一定了。
“虽然没什么可能。”杨辰的手环绕我的肩膀往下压了一下。
“但还是想试试。你觉得呢?”
“药店关门了。”我指着药店玻璃橱窗上的告示说到。
“啊,换一家呗,F区那家肯定开着。”杨辰意识到我有意打断话题,也没继续问下去。
“太远了,胃病撑过早上应该没事了。”
“说这种话容易出事哦。”杨辰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如果我们算朋友,那他肯定是损友。
“走吧,去F,我还想比你多活几年。”
来来往往的车辆从沥青路上飞驰而过,烈日烘烤过的路面散发一股难闻的汽车尾气和融化橡胶的混合味道。
不知道是太热了,还是太胖了,我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上挂满了汗珠,脑袋嗡嗡响,和树叶间传出的蝉鸣一个调子。
杨辰走在前面翻看着手机,没有注意到我面露难色。
才到天桥第二级台阶,我脚下一软,靠在扶手上寸步难行,从腹部传来的绞痛瞬间让我清醒,杨辰也反应过来我没有跟上,等回过头来,我双眼重重地合上了。
“喂?妈,我没事,就是老毛病,不用回来,我好多了,不用喊我爸,没事,杨辰在我旁边。嗯嗯。”我已然住进医院,急性肠胃炎。
“这是第几瓶了?”我虚弱地问到。
“第二瓶,还有两瓶。”杨辰依然在翻阅手机。
“这得到什么时候啊?”我朝窗外看去,热浪炙烤着大地,只有一个人穿着病号服坐在树下乘凉。
“滴!”我的手机响了。
“这里在搭幕布,据说要放电影,我在书店这一排,人好多啊,我还看见弘树先生了,你来吗?——罗琳”
“呼,你走吧,今年放电影,去晚了抢不到座。”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抛弃病号的人吗?”杨辰坏笑着继续翻阅他的手机,好像就没停下来过。
“试试吧,别留遗憾。”
杨辰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我在说之前被打断的话题。
“那对不住了,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杨辰起身收起手机就要走。
“哦,你还真是可靠呢,说好的照顾病号呢?行了,快去吧,我这里估计2个小时就结束了。”
“不见不散。”杨辰背起挎包离开了。
楼下传来一阵小提琴声,我探头出去,是刚才乘凉的病人,不知道演奏的是什么曲子,感觉把夏天都拉长了。
“嗨!罗琳!”
“杨辰,你也来了!快快快,这里位置好,今天放电影。”
“也没什么特别的嘛。”杨辰一只手捏着挎包的袋子,另一只手拖着手机,无处安放,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紧张。
“肖澈呢?”
“啊,他啊,他有点事,一会儿就到。”杨辰尴尬地笑着。
罗琳对了对张开的十指,微微地点了点头。
“对了,弘树先生也来了。”
“哇,小的时候听到爷爷他们说过…”
尴尬的对白。
“大家好,我是弘树,是担任此区的设计师,我的中文水平还有待提高,大家见谅,很多年没有回来了,我很高兴,今天能和大家重聚,陈先生是我的挚友,我们对这里是倾注感情的,大家的认同让我们倍感荣誉,我们对前几年活动的缺席感到十分抱歉,今天请允许我向各位播放一部微电影《花灯》,这是由我导演,并且在陈先生的帮助下完成的,相信很多朋友不知道我选择这里的原因,这部影片将向大家解释,也同时是我写给星野小姐的一封情书,也许有些无趣,也许在一些朋友看来是敷衍,但请各位可以耐心看下去,谢谢大家。”虽然语序多有不通,但此次活动的内容算是清晰了。
人群中没有传来抱怨的声音,相反,很多慕名而来的游客更加期待这位鬼才设计师能拍出怎样的电影,幕布很大,但肉眼可见范围内被挤得水泄不通。
哈,哈,呼,呼,呵,呵。
这家医院建在这么高的地理位置,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沿着弯曲的坡道向山下跑去,点滴的速度比我预想的要快。汗液浸透了我的病号服,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下飞着几只蚊子,路上没什么人,内侧是山,外侧是崖,有护栏围着,像一段短程高速。
“呼,呼,呵,呵”
喘气。
刚过一个转角,我就看见远处升起几只花灯,是放映电影的地方飞来的,完全跑不动了,我停在路边的亭子里,远处的电影幕布只集成一个光点。
“罗琳,我喜欢你。”
“啊?”
嘈杂的人群。
“星野小姐,请和我交往吧。”音响里传来的对白。
“呱,呱,呱,吱,吱,吱。”
靠山一侧的草丛里传来了青蛙和蛐蛐声。
“这么高的地方,真的有青蛙吗?”我吐槽到。
看样子我是赶不到了,跟他们说一声吧。
我拿起手机准备回复罗琳的信息。
“啊,没有信号。”我把手机高举过头对着天,试图找到信号。
“算了。”我把手机装进口袋,顺势坐了下来。
“会是什么电影呢?”我看着天空发起了呆。
“咚,咚,咚!”我疲惫地敲着门,我刚到山脚,杨辰告诉我结束了。手机也没电,我就没去现场,直接回家了。
家里没人。
我拿出一串钥匙,借着微弱的月光翻找起来。
这时,从左面打来一片光,我往光源看去,是罗琳,她透过窗户朝我招手,脸上挂着微笑,不过幅度不大。
我点了点头回应,捏起那把铜钥匙晃了晃,示意钥匙找到了。
翌日。
“咚咚咚!”
“谁啊?”
“我,杨辰。”
“你怎么来了?”我揉着眼镜打开门招呼他进来。
杨辰什么也没说,拉着我就往楼上走去,来到我的房间。
“我向罗琳表白了。”杨辰一脸兴奋地盘腿坐下。
“嗯,结果呢。”我也跟着盘腿坐下。
“昨天电影很精彩,好多游客都被感动哭了。你绝对猜不到弘树先生为什么喜欢这里,还有,还有,弘树先生拍的是他自己的故事,没想到这么腼腆的弘树先生居然大胆地向星野小姐告白了。”
“额,我是问…”
“结果啊!”杨辰打断了我的话。
他突然无奈地看着我。
“结果弘树先生并没有得到期待的答复。”
杨辰叹了一口气,又露出微笑。
“吱喔~吱喔。”
蝉鸣总是不合时宜地响起。
手机充满电了,屏幕是倒扣在凉席上的,显示着关机前的画面,上半部分被一张脱落的书页挡住,只看的见下半部分:
“你来吗?——罗琳”以及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的“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