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知道徐茜是怎么死的?”
仿佛一声惊雷在方云耳边炸起,浑身微颤,嘴唇麻木,耸动了许久,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我知道她是你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那道坎。你隐藏的很好,表面上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包括方叔叔、方阿姨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但我知道其实并没有过去。你只是把她放在心底最深处,虽然表面大不咧咧,好像对什么都不萦于怀,但其实心里早已支离破碎。”
女孩依然低着头,但她的话语却像一支支锋利的箭矢刺入了方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别说了!”方云突然双目赤红,大步走到柳冉面前,居高临下,一字一句道:“她得了血癌!”
“血癌吗?”柳冉忽然抬起了头,雪腻的脸上满是泪痕,嘴角却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若你真的相信是血癌,就不会再走回来了。”
面前女孩泪如滚珠,我见犹怜,但方云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感觉,他眼神阴蜇,锐利的双眸中,隐隐的透出舐血的龙已经展开了那发着寒光的尖牙,语气寒意刺骨,犹如来自九幽的恶魔:“不要骗我!”
“胆小鬼,你敢听吗?”柳冉嘴角的讥讽刺的方云有些眼痛。
咬紧牙关,方云嘴里蹦出了一个字:“说!”
“徐茜也是执道者,而且还是受派保护于你的执道者!”柳冉盯着方云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方云胸口好像被重锤猛击,摇晃着倒退几步,脸色苍白。
“方雪的父亲也是执道者,他为了保护你,和方雪母亲在南洛市一处高速路上被巫人围杀。”
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方云摔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狠狠的瞪着对面的女孩,方云低声嘶吼,用拳头重重捶打着地面,沙石起落,碎草飞扬,仿若一头受伤的幼兽:“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
“二十二年来,为了保护你,执道盟共计损失两名执道使,八名执道者,十名巡道者!总计二十人。其中有一对夫妻,一对父子,两对兄弟。”柳冉仿佛没有看到已经崩溃的方云,声音淡然,不带一丝色彩,仿佛在讲述一件很无所谓的事情。
“别说了!别说了!”刚才的一番折腾,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泪水从眼角滑落,方云呆呆的望着天空,双眼没有焦距,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悔恨愧疚像是不见底的深渊吞噬着自己的魂灵。曾经喜欢的姑娘为自己而死,视为亲姐的方雪因为自己失去父母,还有那些从不曾相识的人也因为自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方云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孤独绝望,无法呼吸。在太阳和海风的作用下,慢慢腐烂,直至消亡。
“这是徐茜生前留给你的信,或许她早就预料到有那样一天了。”
就在方云觉得自己快要腐烂的时候,一道声音如同划破黑暗的光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页浅红色的纸笺。
......
柳冉看着躺在地上似乎毫无生机的方云,心中也如被虫噬一般,虽然早就知道说出真相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但却绝不后悔。其实自己也不想打破方云平静的生活,可是这些年来看着他沉沦堕落,生活丝毫没有生气,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这是那些为他而亡的人们愿意看到的吗?迷茫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或许你会恨我,但我绝不希望你有一天不明不白的丧命。
.......
如珍宝般捧着那页纸笺,缓缓展开,熟悉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
云,
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估计我已经不在了。犹豫许久,不知道该不该留下这封信,我不想你背着重担而行。可是如果不留下只言片语的话,我又怕那天到来的时候,自己会后悔,后悔有好多话不能再告诉你了。
从我懂事的那天起,所有人都告诉我,有一个男孩需要你去用命保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明白从此他便是我一生的牵挂......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是爱?还是一种责任?可是当我写下这封信时,突然就明白了,应该是爱吧,因为我竟然怕了,我怕那天到来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在篮球场边看你打球,给你递水;再也没有机会在校门口的大树下等你一起放学;再也没有机会让你摸着我的头,说上一句傻姑娘......
......
泪水如决堤般越涌越多,待看到最后一句“忘了我,不要为我报仇,不要去管什么宿命”时,视线再一次模糊。朦胧之中似乎看到那个熟悉的女孩正站在篮球场边,校门口的绿荫下,温婉的笑着,笑着......“傻姑娘!”方云突然嘴角含笑,伸手向女孩的头上抚去,双眼一闭就此晕了过去。
......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一处绿荫下,一个身背小钟馗式桃木剑的老道看着潭边的情景悠然一叹。
“怎么?想起自己当年的事情了?”树荫下另一个额心泛红的老道笑问。
“师兄真的决定让我收下这个弟子?”身背桃木剑的老道不答反问道。
“据传万年的纠葛会在百年难遇的天才手里终结。”额心泛红的老道微微一笑。
“掌教师兄竟然相信那个藏头漏尾的家伙?”
原来这两个老道就是武当山的掌教青云真人和他的师弟青虚道长。
“不信又能怎么样?”青云真人苦涩一笑:“他毕竟是执道盟的盟主,而且这些年混战不休,正道弟子损失惨重,如果能早些解决掉那些巫人,减少伤亡,也未必不可一试。”
“哼,这些年损失的可大多都是咱们五派的弟子,”青虚道长有些不忿道:“我看他是想借机削弱我们。”
“你以为其他四派掌门看不出来?只不过如今巫人势大,我们再也经不起内耗了。”青云真人摇了摇头,然后又转言笑骂道:“你这老货也就是嘴上说不想收弟子,其实很关心那孩子,否则会藏在这里留意他的举动?毕竟是方家人,割舍不下啊。”
“弟子就免了,就当收个徒孙吧”青虚道长面无表情道。
“也是,不然就差辈分了”青云真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呵呵笑了起来,“真要是收成弟子,你那大徒弟还不得和你拼命?”
“为老不尊!”青虚道长低声骂了一句。
“他已经晕过去了,现在该你出场了。”青云真人看着远处说道。
“嗯”青虚道长轻轻点头,但见衣袂飘飘,其行如风。
“缩地成寸?没想到小师弟竟然已是入玄之境了。”武当掌教惊讶之余,捋须长笑,目光深邃......
......
看到方云晕了过去,柳冉顾不得穿上鞋袜,飞身纵起,如柳随风,双腿交落,若踏波前行,正是峨嵋派绝技千潭印月步。此步法需在夜晚寻一处寒潭,对着潭水中的月亮倒影而练,水中映月,如梦似幻,练成之后立于潭水之上而不沉,足踏月影,飘逸非凡,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说时迟那时快,使出千潭印月步的柳冉瞬间就来到了方云面前,看着他双眼紧闭,泪痕犹湿,双手被沙石磨破,鲜血淋漓的模样,心中有些抽痛。
“女娃娃,不用心急,他只是急火攻心,不碍事的。”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谁?”柳冉立刻起身,挥手召回插在竹上的长剑,执剑而立,挡在方云面前,手中剑声微鸣,却见一身背桃木剑的老道正负手而立,站在小院处,气质飘逸出尘。
“你是何人?”柳冉不敢大意,握紧手中长剑,准备随时攻身而上。
“女娃娃不用紧张,你不是来拜访贫道吗?”老道士微微颔首“贫道道号青虚。”
“可有凭证?”柳冉仍未放下警戒,多年来的厮杀和随时随地降临的危机,让她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女娃娃,就你这才通幽境的修为,贫道若真想对你们不利,你认为自己能挡住吗?”青虚老道士不屑的撇嘴道。
“晚辈知道自己不是前辈的对手,但是这里是武当山,只要能抗住前辈几招,灵气波动之下,绝对会有武当的高手赶来。”柳冉眼眸中杀气凛冽,一脸冷漠道。
“好吧,好吧”青虚老道无奈的从袖中取出一块黑色令牌向柳冉扔了过去,嘴里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火气太大!防范意识太强了。不是把贫道当作骗钱的老骗子,就是当作坏人。世风日下啊!”
不理会在那里悲叹的老道士,柳冉接过令牌,仔细打量一番讶然道:“竟然是盟内位列左右两使的左使令。”
“女娃娃,这下你该放心了吧”青虚老道自得的笑道。
可是柳冉还是一脸戒备的神情,“前辈见谅,自晚辈入盟时就听盟内前辈说过,盟内左使已经失联了很多年,所以单单一块令牌不足为凭。”虽然心底已经有些相信了,可是事关方云的安危,容不得一丝马虎。
“放他娘的狗屁!”老道士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猎狗,破口大骂道:“屁的失联,老道只不过是退隐在武当山,不理俗世而已。岳子蝉这老东西就会他娘的放屁!”
闻言,柳冉眉毛挑了挑,岳子蝉可是盟主的名字,虽然盟内许多人对盟主颇为不满,但敢指名道姓,如泼妇骂街一般辱骂的估计也就只有面前这个老道了。
“罢了罢了,看情况,老道要是没有足够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你这小女娃不介意跟老道做一场。”老道士无奈摇头,一脸不忿之色竟完全消失,又恢复了之前世外高人的模样,淡然道:“掌教师兄应该和你提起过,贫道姓方。”
闻言,柳冉终于放下了心神,青虚道长姓方这件事只有武当掌教青云真人提过,而天下第一的青云真人不可能被谁威胁。因此便躬身一揖,恭敬道:“见过青虚道长,希望道长对之前的事不要介意。”
“哼!”青虚老道瞪眼道:“介意,当然介意!地上那小子我不管了。”
柳冉收起长剑,微微一笑:“道长刚才说过自己姓方的。”
“姓方怎么了?这天下姓方的人多了,要是都去管,老道还不累死?”老道士宛如小巷子里置气的老头般吹胡子瞪眼道。
见青虚道长有股撒泼的趋势,柳冉眼珠一转仰头笑道:“我在峨眉时,曾听师傅说,武当的青虚道长修为深厚,年轻时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想必英雄是不会跟小女子一般见识的。”
“你这小女娃变脸倒是快,刚才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又吹捧起来了。”老道士眉开眼笑,但还是摇头道:“贫道现在可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个斤斤计较的老头。”
眼珠再一转,柳冉伸出一根手指:“一只叫花鸡,给道长赔罪。”
“贫道可是方外之人,怎么能吃荤食?你这女娃娃过份了!”老道士一脸的义正言辞。
柳冉忽然嘻嘻笑道,满脸的古灵精怪,背着手摇头晃脑道:“我师傅可说过,她当年用一只叫花鸡和你换了一本秘籍。最多我再加一瓶好酒。”
“呃,”捋须的手顿了顿,世外高人的模样再也装不下去,老道士愁眉苦脸道:“慈叶那丫头连这个都跟你说了?”
“我师傅还说你让她偷我师祖的荷包......”
“一只叫花鸡,就一只叫花鸡,贫道怎么会跟一个小丫头置气?”老道士一脸正色道。
“多谢道长!”柳冉再次行了一揖,心底却暗自嘀咕:“幸亏师傅曾经讲过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否则还真拿这老道没办法。”
“你刚才是想拼死替那小子换取时间吧?”青虚道长略含深意的看了柳冉一眼。
“哪有,我是觉得武当山应该不会有坏人,所以和道长开个玩笑。”柳冉笑道。
“假作真时真亦假!”青虚老道哂然一笑,“你把那小子扶到房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