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浩博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切都是假的，眼前的桌子，窗外的阳光，杯中的咖啡，它们都是假的。
于浩博不经意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不知道时间够不够用，他一会儿还要去接女儿放学。
等等。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的女儿芊芊，他的妻子米嘉……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们不可能是假的。
他清楚地记得芊芊叫他爸爸时候的可爱样子，他清楚地记得芊芊嫩嫩软软的小脸蛋。他记得妻子身上的温度，他记得妻子抱他时的柔软。这些，都丝毫没有逻辑漏洞，一定没有。
于浩博不安地看着杜宇，问：“那么我的家人呢？我的女儿，我的妻子。她们也是假的吗？都只是我想象出来的吗？”
杜宇说：“这就要听我慢慢说了，不然你很难理解。”
“谁要你慢慢说，我要现在听，就现在。只要一个答案，是或者不是。她们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其他所有东西我都可以忽略，我现在，就要这一个答案。”谈到妻子和女儿，于浩博看着杜宇的眼神开始慢慢发狠，这让杜宇不禁感到一颤。
杜宇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她们，有可能是真的，但也有可能，只是你想象出来的。”
听到这句话，于浩博瞬间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这一瞬间，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了。自己深爱的妻女，竟有可能压根是不存在的，这都是些什么谬论？这简直就是邪教，荒诞，可笑!
“你没事吧，还能承受吗？”杜宇有点担心地看着于浩博。
“我要出去透透气。”说完，于浩博起身径直走出咖啡厅。
走出咖啡厅的一刹那，于浩博舒了一口气，刚才紧绷的神经得以稍许舒缓，沉重的心情变得轻了几毫克。
他看着这咖啡厅外干净而清新的景色，阳光是如此柔和。天空湛蓝，暖风微微，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芬芳。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假的。
于浩博望向天空，那是最美好的高远湛蓝。
身后这个咖啡厅简直就像是一个黑暗地狱，让他感到恐惧和排斥。他不想再回到咖啡厅，杜宇的话简直像是魔教洗脑一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于浩博：你，必须要回去。
距离接女儿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于浩博却突然间失去了动力。
如果她是假的，那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这里，于浩博犹豫了。
他现在究竟应该转身离开，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去陪妻女。还是回到咖啡厅，继续听杜宇的“故事”。
是的，也许，杜宇所说的一切，确实都只是故事而已啊。
或者，就算那都是真的，但自己只把它当做一个故事去听，又有什么损失。
他回头看着身后咖啡厅落地窗内喝着咖啡的杜宇，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浩博快速再次走进咖啡厅，拿起桌上的杯子开始仔细检查。
杜宇饶有兴趣地看着于浩博，说：“你是想检查杯子上有没有机关吗？”
于浩博感到气愤，他不知道自己突如其来的愤怒来源于哪里，他理应没有愤怒的理由。
于浩博看着杜宇，说：“倒咖啡！这次，我要看观察它是怎样保持满的状态。”
杜宇无奈地看着于浩博，说：“看来你还是没有理解我刚才说的话。这个世界中的逻辑漏洞，如果没有人发现，那么它会一直错下去。但如果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它就会自行更正。我们刚才都没有注意到那杯咖啡，所以它可以一直是满的，但当我们突然去观察时，它已经来不及更正了。但是如果我们仔细盯着这整个喝咖啡的过程，它自然会表现得完完全全符合我们的逻辑预期。就像在梦里，你没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它可以是错误的，你也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它是正确的。而当你仔细关注过程细节的时候，它不会有任何不符合你常识的事情发生。因为一旦你突然发现梦的逻辑错误，你就会醒来。”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醒来？”于浩博问。
“我从一开始就说了，这可能不仅仅是一个梦。”杜宇说。
“那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不好意思，对于很多问题，我也没想明白。对于很多事情，我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因为我不是‘造物主’。简单说，不是我创造了这里，而是我发现了这里。我只能根据自己的理解、经验、推理和发现去给你讲一些事。”
“那你把你发现的、理解的、推理的全都告诉我，我再决定要不要相信你。”于浩博说。
“我不需要让你相信我，也不强迫你听我讲这些，你别忘了，是你自己找到的我。我在这里开着自己的咖啡店蛮好的，并不想改变什么。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究竟是否要继续听下去。如果不想听，你完全可以转身离开这里，放心，没有人会阻拦你。”
于浩博皱紧眉头，认真看着桌子上盛满的咖啡，没有说话。
“你现在准备继续听了？”杜宇问。
“说吧。”于浩博看了一眼时间，慢慢坐回到位置上。
杜宇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假如我们把这里看作梦境，那么如果你想醒来，也有办法醒来，只看你愿不愿意。其实既然你能发现这一切的不寻常，那么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发现过这些。但据我了解，也只不过是个位数罢了。在你之前也有人联系到了我，他们有的选择了离开，而有的却选择了留下。不过，大部分人就算选择留下，也会有一个非常纠结、非常痛苦的过程。但也有特例，有一个女人，她没有丝毫犹豫，非常坚定地留下了。”
于浩博说：“你在说什么？可以醒来吗，怎么醒来？醒来会失去什么，不醒来又会怎样？我现在对于整件事完全不了解。”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这样，你会更容易理解一点。”杜宇说。
“去哪里？”于浩博警惕地看着杜宇，浩博开始怀疑起这个人的身份。
“放心好了，你在这个城市见过犯罪吗？没有的。”
“你先说是哪里。”于浩博还是很警惕。
“我不好形容。这么说吧，我问你，来到这座城市之后，你有旅行过吗？或者说，你有出过城吗？哪怕仅仅是走出这个城市一步。”杜宇说。
“没有。”于浩博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过。他曾和妻子规划过旅行事宜，但最终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放弃了。
杜宇笑了：“甚至，连郊区都没有去过吧，特别是城北的郊区。”
“我们去城郊散心，往往都是去往城东、城西、城南，因为城北…...”于浩博说着说着停下了，他竟想不出任何不去城北的理由。
杜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于浩博，问：“因为什么？”
“还没来得及去。”于浩博回答道。
“不是没来得及去，而是你们压根就没有想过，是因为你们潜意识里的自我封闭。这里每个人对城北潜意识里的回避，使得压根没有人会往去城北郊区这方面想。因为其实在内心最深的层次里，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世界的本真面貌！”
“什么意思？”
“等我带你去城北，你就知道了。”
城北……不知道为什么，于浩博听到这个词，就感到莫名其妙的熟悉，比城南、城东、城西都熟。
就像杜宇说的，好像他本身就知道城北的真实面貌一样，虽然印象里，他从未去过城北。
在听过杜宇的话后，虽然于浩博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里确实有些排斥去城北这件事，但他真的想去看个究竟。
他不知道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就好像完完全全被邪教洗脑一样。
于浩博开始有点不认识自己，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
也许是忽然接受了太多的信息，此时于浩博的思维一团麻木。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到了芊芊。
神情恍惚中，于浩博拿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怎么了浩博。”米嘉接起了电话。
听到米嘉的声音，于浩博的眼泪瞬间失守。
这是如此真实的声音，是如此真实的爱，于浩博怎么能接受这刚刚被告知的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杯子里的咖啡，为什么就不能欺骗自己一下。
为什么，本来美好的生活，自己为什么要犯贱联系到杜宇。
“你怎么了，你最近很不对哦。”电话中传来米嘉温柔的关心。
于浩博强忍眼泪，他努力控制呼吸，以免被听出哽咽的声音：“没事，就是……告诉你，今晚我有一点事，不能陪芊芊了，但是我会先陪你们一起吃晚饭，然后送你们去会展中心。”
说完送你们去会展中心这句话，于浩博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他甚至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他把妻子和儿子送到超市，然后回小区开车上了高速路。
不知道米嘉是否生气了，她沉默了好久，然后说：“好的，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
“放心好了。爱你。”放下电话后，于浩博看了看杜宇，然后对他说：“去之前，我要先陪我的妻子和女儿吃晚饭，你应该也要吃晚饭吧。”
杜宇点了点头，说：“好，我都行，那我们就先各自吃晚饭，晚饭过后再联系。”
当于浩博再次走出咖啡厅，他已经对这干净而美好的街景没了什么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