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
他将垃圾重新清扫了一遍，这才提着垃圾袋出门。
回头时用钥匙将房门锁上，尽管他这次下楼扔个垃圾也用不了几分钟。
不过他要是不锁门，实在是放心不下。
踢着一双拖鞋往楼下走，脚底下总有一股流动的风，水泥的楼梯地面上有沙砾就趁风钻入他的脚底，让他隔几步就要抖两下腿。
李棠才到楼梯就有点后悔出门穿拖鞋了，只不过现在提着垃圾回头被人看见会显得更加尴尬。
一点小沙子而已，这里到处都是啊……
他住在公寓的四楼，每一层除了一些房间空间大小不同，没什么两样。
这种没什么装修的公寓楼潮湿又凌乱，走廊上摆放着很多杂物，地面和角落遍布油污与水渍。
从楼上下来的过程中能听见油锅滋啦作响的声音，蒙蒙的油烟从邻里敞开的房门中飞出，弥漫得到处都是。
几乎每一层都有人在炒菜，因为很少人家里安装有抽油烟机，所以油烟要么排在窗外要么就在短短的走廊上。
“咳咳——”
一股腥辣刺喉的气体从空气中飘来，李棠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这炒的什么呀，辣子也放得太多了……”
他心里嘀咕道，还是快点下到一楼，丢了垃圾赶快回来，少在外面受点这罪吧。
“喂——！”
李棠才到一层楼的楼梯口，突然有个中年妇人从某个房间里看出来，冲他的方向打了声招呼。
李棠明显一愣，有些错愕，冲我打招呼？
谁会和我打招呼啊，住了这么久了我明明一个邻居都不熟悉啊！
不过李棠还是扭头望了过去，目光却撞见别人的侧脸。
“吴姐，你这炒的什么呀，这么香！”
那个人开口这样道，他瞬间就明白了，在他旁边还有一家住户门开着，炒菜的灶台就在门口。
他尴尬地低下脑袋，避免在别人扭头望来的时候四目相对。
别人的目光果然投在了他的身上，应该是李棠刚才看过去的目光让人察觉了。
他灰溜溜地快步走，心想别人看他不会像个怪人吧。
或许别人还会怀疑他是不是这栋楼的住户，背影像个没用的小贼。
他很少走出过屋子，也不和邻居有过什么交流，尽管每一层的走廊都很逼仄，只要开门就能和别人的家仅咫尺之遥，但他的存在感仍然低得可怜。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李棠的房门都可以确保是锁上的。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都能看见这间屋子亮灯，说不定这间屋都会被房东当成未出租呢。
至少别人不是和他打招呼，这样就避免了他出更多的洋相。
他终于到了一楼的出口，松了口气，低头留意了一眼脚下。
楼梯间白垩色的墙面到处脱皮，又有一些发霉的味道，地上是白天下雨时留下来的一滩水洼。
李棠看了眼水洼中的自己，水很浅，他的倒影也很模糊，让他难以认出自己来。
唉，还是快点丢掉垃圾回去吧，开水也该烧好了。
一楼门外的拐角处就是垃圾堆放点了，也没有垃圾分类什么的，蚊蝇到处乱舞。
这样的公寓到处都是，堆积在这座城市的一方角落，专门提供给低薪阶级的人居住。
李棠站在门口，感觉到了空气中的闷热，他看了一眼天空，厚实的云层压着更远处的高楼大厦，那是另一个世界，辉煌的光芒在那些云层中闪烁。
他很快便缩回了脑袋，将垃圾袋抛了过去，如释重负地转过身。
这天要下雨了，但无论是晴天怎样，雨天又怎么样，又与他何关。
他叹了口气，他什么都不能做。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很快地从靠近楼梯的房门内闪过。
李棠呆呆地扭头，目光追到那扇门上。他可以对整栋楼谁都不记得，甚至忘记自己要干嘛，但绝对不会忘掉那个背影。
是她？
李棠居住这么久了，才发现女孩居然和他住在同一栋公寓楼。
是缘分吗？
他瞬间来了精神。
房间的门没有合上，李棠驻立在原地，遥遥地朝门缝看去。
不过他能看见的空间之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要不过去偷偷看一眼吧……
李棠十分好奇这个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地方却又有很大的差别。
女孩的生活充满着希望，每天按时上学按时回家按时完成作业，过着极有规律的生活。不像李棠过着日夜颠倒，没有目标没有规律没有希望的日子。
看一下就走……看一下就走，他慢慢贴近门缝。
李棠对女孩并没有产生什么奇怪的想法，不过他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偷窥狂。
他很害怕自己被人看见当成坏人，但是他又难以抑制自己越来越糟的心绪，尽量屏住呼吸靠在有些锈迹的铁门上。
屋内昏暗，没有点灯，落日的余晖中客厅里有一张桌和三把凳子，桌上却很奇怪地只准备有一副碗筷。
像是独居生活，但是不排除她的父母还没有下班，她只能先吃晚饭的情况。
李棠目光找到了女孩的身影，她正在水龙头前安静地淘米，背影看上去是那么地孤单，就跟她在凉亭里时一模一样。
屋内有烧水时发出的咕噜噜的声响，李棠看着女孩淘好米，然后消失在视野里，这种过程如同他在窗帘后偷偷观察女孩做功课时如出一辙。
李棠对女孩的感情是同病相怜，原来都是孤独的人呀，就是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
人呢？
李棠想又害怕把门缝推开一点，但他能看见的视野里又迟迟不见女孩的影子，这时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李棠一边偷看，一边留意外面的动静，怎么也没有料到里面会有人开门。
“诶？？”
他急忙稳住重心，差点直接扑倒在对方的身上。
女孩一脸平静地出现在门口，她的身上还是那套普南第二中的校服，衣服上有很多褶皱和污渍。
李棠第一眼就发现女孩有点不太对劲，她一边的头发乱糟糟的，清秀的脸庞上带了些浮肿，目光却始终没有改变，呆呆地注视了李棠两秒。
要是普通女生独自在家看见陌生男子偷窥，说不定立刻就尖叫报警了，但女孩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平静地看着李棠，仿佛在看一面镜子。
“呃，那个……我……”李棠一时想不出什么说辞。
“怎么？要进来坐坐吗？”
女孩突兀地开口，李棠尴尬地脸快烧了起来。
这是在讽刺他吗？还是真的在欢迎他进房间来坐坐？这种引狼入室的行为想想都不可能吧。
“那个……不不不，不用了……”
李棠下意识扭头就走，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和她住同一栋楼，便逃也似的出了公寓。
幸运的是女孩没有呼救和为难他，李棠走出很远，回头时才发现女孩家的门已经合上了。
这回真的是，他连再次偷偷看女孩的勇气都快消逝殆尽了，只希望女孩后来不要报警啊。
“唉——”
他长长地叹气，面向公寓外被路灯点亮的公园。
暮色逐渐笼罩了这片土地，放眼望去，公园的小广场上十分热闹，漆黑的角落里还有人影在低声说笑。
闷热潮湿的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是要下雨了，不过李棠觉得自己应该多待一会儿，避免和女孩再次碰面。
他来到公园一角的凉亭，这里就是女孩每次放学回家都待的地方，很僻静，也很昏暗，只有一盏路灯孤零零地立在石子路边。
会想在这里坐下的，也只有想寻求安静和真正内心孤独的人吧……
李棠刚想坐下，突然发现屁股下面垫着一个东西。
“这是？”
他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本书，书皮的感觉摸起来十分特别，细腻又光滑。
李棠借助手机的灯光照了一下，书皮上呈现出不均匀的暗红色，上面没有书名。
他将书的第一页翻开，扉页上有一行小字。
“梦境既真实。”
这是什么意思？
李棠翻开第二页，没有字，第三页，也没有字，很奇怪，往下都没有任何字。
他放弃把每一页都翻开的想法，合上了这本红色的书，打了一个哈欠。
他心想不会是女孩落的吧，这段时间里也只有女孩在凉亭里坐过，她在收拾课本的时候落下东西也算情理之中。
李棠盯着手中这本书，脑海内想到了如何与女孩接触的方法。
现在回去应该来得及，把书还给她再顺便道个歉，最后互相认识一下解除误会，一切顺理成章。
他想到这里，由衷地觉得这个办法真好，手无意识地在红书上乱翻，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奇怪。
李棠这表情要是让路过的人看见，还以为遇上变态了呢。
他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坐这么一下感觉骨头都快松散了，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
“咕——咕咕——”
他的耳边忽然响起啪塔啪塔拍打翅膀的声音，公园周围的树沙沙作响，声音中又夹杂着几声啼鸣，有只猫灵巧的从空中掠过。
李棠用手扶着额头，周围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头越来越沉重，让他忍不住想往地下栽。
什么时候通宵玩电脑的后遗症这么严重了，他努力迈开一条腿，却感觉整个身体都在摇摇欲坠。
好困啊……
疲惫与虚弱感爬遍他的身体，一重又一重的睡意像气泡一样冲出他的脑海。
回去早点睡吧，他心里这么念叨着，视野中仿佛看见一面虚幻的墙壁，一扇有微弱光亮的窗。
李棠有点木讷，看着越来越清晰的梦境，心里念叨着。
回去早点睡吧！
早点睡吧！
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