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这下面挺大的，还挺凉快巴适的……”
“闭嘴，你要是觉得巴适那你就住这好了！”
窸窸窣窣的两个身影在黑暗中探索，时不时悄声言语。
突然，哐当一声，两个人明显一愣。
突兀的响声打破了这片黑暗才建立起来的平衡，随后是呼啦呼啦的轮子滚动声。
李棠已经顾不得刚才下推车时不小心又磕了一下，他急忙闪出大门，回头时看见两束光从室内正中央照射过来，他赶紧裹紧身上的白布，光着脚丫在外面的走廊上快步疾走。
被发现了？会不会被追上啊？
他不敢停下脚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推车上下来居然会被架子绊一下。
难道是自己腿太短了？自己的腿也不短吧？
李棠下意识地低下目光，注意到了脚下发黄的瓷砖地面，还有他那双小腿，苍白而纤细。
用纤细来形容一个男生未免也太奇怪了，但李棠的思维却有了刹那的呆滞。
这双脚可以确认绝对不是他的，皮肤苍白剔透，脚腕不盈一握，只有脚上带着血色，已被冻得一片嫣红。
我……
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看上去就像是女孩子的腿吧，怎么会突然长在他的身上？
这是不会梦吧？不，这绝对是梦吧！
“哎哟——！”
突然两颗脑袋撞在了一起，李棠竟直接被撞飞，屁股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下摔得不轻，好像听到了髂骨的哀嚎，感觉屁股快成两瓣了。
他疼得眼泪快掉下来了，怎么，前面哪里冒出来的人？
李棠抬起头，但实在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了一下，不由得往后倒爬了两步。
一个人同样坐在地上，她的脸上带着一副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面具，状如般若，面具猩红狰狞。一头金色的长发，她的身上套了件白色大褂，但大褂下面可以看见一套层层叠叠紫色荷叶边的黑色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紫黑色的低跟皮靴，配上故意做旧的黑色破洞网袜，此人的装扮要多浮夸就有多浮夸，同时还很诡异。
“你是什么人？”
这不是我该问的吗？
李棠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怪人，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叫骂，还有很多脚步声，几道明亮的光束如刀般从走廊拐角处刺出。
“起来，跟我走！”
带着命令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在李棠的头顶响起，同时一双直接抓起他的胳膊，硬是将他拉起来双脚差点离地。
疼疼疼……
李棠忍着才没有惨叫出声。
他欲哭无泪，盯着这只不属于自己的细小胳膊，被那个人一只手抓得泛青。
“这不是梦？这真的不是梦吗？”
他嘀咕着，已经被人抓着胳膊拽进了一边的房间，门咔嚓一下合上。
李棠还想挣扎几下，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和人独处呢，但没想到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小鸡仔一样孱弱。
“你在瞎嘀咕什么呢？保持安静！”
那个人上前捂住李棠的嘴巴，李棠倒是出奇地听话，那人便跑去伏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靠近了又远去了，接着又是一阵嘈杂，声音还有点熟悉，李棠立即想到了在停尸房里面的两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有点坐立不安，目光有意无意地盯着门口的背影，房间里只有微弱的光芒以及奇怪的滴答声。
“过去了。”那副般若面具说着。
但她突然扭头贴近，直视李棠的眼睛，让李棠猝不及防。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还……”她停顿了一下，打量起李棠，本很强势的声音突然变软。
李棠被盯着内心发毛，不由地裹紧身上的白布，浑身还在瑟瑟发抖，是冷的。
般若面具下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你怎么没穿衣服啊？是有暴露癖的变态吗？身上就裹着一条单子，也不怕感冒？”
啊？
李棠听了不禁觉得好气，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唯一一条布料，闷闷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唉，真是服了你……给！”
那个人比李棠要高，面具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她脱掉身上披着的白大褂递了过来，上面还吊着医师的身份证明，很明显是偷来的。
“你不是这里的人吗？还是说，你是这里的试验品，生化改造人？”她打趣着道，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了之前的戒备。
“啥啊，谁是什么生化人啊？”李棠躲到角落里去穿白大褂，扭头愤愤说着。
“我睡醒就发现自己躺在停尸房里了！”
“什么？”
编个瞎话也要编好点吧？
面具下的眼睛中露出这般神情，片刻那人莞尔一笑，伸手摘掉了脸上的面具。
厉鬼般骇人的般若面具下露出一张少女精致的脸庞，皮肤白皙，她的眼角点缀有一丝猩红，轻笑时双眸竟如狐媚儿一般灵动。
她同时栽掉了头上的金色假发，开始脱掉一身厚重的裙子，裙摆不长，不然得话还真不知道她该怎么跑动。
裙子下面是白色的T恤和浅蓝色的热裤，套着破洞渔网袜，这样一看起来和之前那副神鬼模样的装扮简直判若两人。
“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
她察觉到李棠直勾勾的目光，并没有觉得不适，反而挺了挺胸脯，好像在宣告着什么一样。
李棠倒是有点尴尬，立刻移开目光。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吗？”少女俯视着李棠，她比李棠高半个头，这点差距足够让李棠被俯视了。
岂止是啊……李棠甚至想说自己醒来后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
“嗯。”
李棠不善于交流，索性嗯了一声，别过头，抱着胳膊，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听说这是医院地下，还真是冷啊……
少女以为李棠是害怕了，毕竟关于医院地下的恐怖传说太多了，她于是伸手摸一下李棠小脑袋，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是潮湿的。
李棠吓了一跳，赶紧躲开，他同时也摸了一下自己的头皮，又冷又湿，应该是头发上的冰霜开始融化了。
少女看着李棠这幅怯生生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在下面看了什么，对他说话的声音便更加温柔下来。
“别害怕啊，这里没有妖怪的，就是有一些坏人而已。不过放心，姐姐会带你出去的！”
她朝李棠伸出手，白皙修长的手很好看，李棠下意识地拿出自己变得小巧的手来看。
说实话，看见自己这幅模样，他还是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难道是魂穿？
李棠突然鼓起勇气，对面前的少女认真道：“能不能让我掐一下？”
当然先问一声是客气，他没有等少女反应过来，已经用手狠狠地在她手腕上掐了一个印迹。
少女哭笑不得，但看表情似乎很痛。
“你这是干嘛？难道还在纠想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还是说你认为这是个梦？喂，别掐第二下了，再掐我生气了，真的很疼啊！”
李棠叹了口气，发现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反应都很正常。
“我想告诉你一个事……”他缓缓道，“其实我是男的！”
“啊？”
少女听到先是一愣，然后目光看向李棠白色大褂的下摆。这件大褂很长，他这幅变得娇小的身体穿着，差不多可以盖到他的膝盖。
李棠注意到她的目光，不禁脑羞成怒，喊道:“看什么看啊，我是说我以前是个男的！”
少女突然有种自己智商被糊弄了的感觉，笑道:“诶，行了行了，做女孩子不好吗？看你多可爱啊！噗嗤～”
李棠满脸无语，可爱这词，让他感到肉麻。
一个男的，怎么担得起“可爱”这个名词？
“我们快走！再不走刚才那群人又要回来了！”
少女忽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拉起李棠的手便往门外走。
走廊上空空荡荡的，但是有很多扇没有完全合上的门，头顶的电灯忽明忽暗，一股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不太流畅的地下四散。
这味道李棠并没有闻过，但是在停放尸体的地下会是什么？
他忽然看见地上有很多浑浊的水渍，这些水渍的源头居然来自很多敞开的大门，同时他还看见有水渍组成的脚印，密密麻麻重叠在一起，看得人毛骨悚然。
“这是什么？”
李棠好奇地问，但前方的少女没有回头。
“快走！走快点！”
少女只是不停地催促，李棠觉得她说的快走，让李棠都得跑起来了。
如果再快，这不是要让他飞吗？
“我艹，能不能慢点……”
这地下也不知道有几层，他被拉着绕来绕去，跑得气喘吁吁。走廊上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脚下的瓷砖不知被什么腐蚀得发黄，有些地方踩着还滑溜溜的，就像踩在蜗牛的黏液之上。
这地下就好像迷宫一样，每一层的建筑结构都不太一样，但两边都有很多漆黑一片的房间，靠近时能听见咕噜咕噜的水泡声。
李棠紧紧跟着少女，在经过很多铁门的时候总觉得有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看去时却只能面对一片漆黑。
“叮咚——”
通往地上一楼的电梯门缓缓敞开，同时咯吱咯吱响，李棠静静地站在少女身边，总觉得这电梯很不安全啊，只是此刻他的手已经被少女捏得发麻了。
少女飞快地拉着李棠进去，见电梯门缓缓关闭，一声长吁才终于从她的肺腑中叹出。
有什么东西让她很害怕吗？虽然李棠不懂多少察言观色，但少女这么急匆匆的样子，怎么看都觉得有鬼。
“你……”怎么了？
李棠还没有问出口，他的目光忽然穿过正渐渐缩小的电梯门缝隙，看见这条走廊的尽头好像有人头攒动。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人？而且还没有脚步声，李棠想要看得清楚一点，但此刻电梯门已然合上。
嗡嗡的电梯爬升声传来，他只能收回目光，但是刚才那副画面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