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叫‘囊’,地叫‘萨’,天上的星星叫‘嘎玛’。”
红衣少女蹲在草丛中,一只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拉着一个身穿藏袍的小女孩。
天上的月亮有些发红,四周围朦朦胧胧的,像是长了毛一样。
不见有风,但竟然没有一片云飘在天上。四下里弥散着草木间升起的雾气。
红衣少女看了看小女孩,小女孩正在轻轻的唱歌,眼睛盯着脚尖看。脸上两坨红红的,牙齿很白很好看。
“白玛,你唱的是什么?”红衣少女嘴里问着,心神却感受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阿妈活着的时候教我的歌。”小女孩没有停下拍手。
“盐巴‘擦’,酥油‘嘛’,毛驴‘咕噜’,马叫‘达’,吃饭就叫‘萨马萨’。”
“那你阿妈是做什么的?”红衣少女问。
“我阿妈?”小女孩停下来转转眼睛想了想,那眼睛乌黑的就像此时的夜空,而眼白又白得那么刺眼,那么纯净,“我阿妈是……”
小女孩放开被红衣少女牵着的小手,弯腰从靴筒中拔出一柄小刀,一边比划一边说:“她会找到被邪魔上身的人,割下他的肉,吃下去,然后我阿妈脸色会很难看,但她会一连跳好几天的舞,又很好看,之后会割下她自己的肉,喂给被邪魔上身的人吃,那人就会好了。”
红衣少女盯住小女孩的脸看,圆圆的脸上眨着大眼睛,小嘴微张着。
“……和你阿爸做的差不多?”
“不一样。”小女孩把小刀塞回靴筒,“我阿爸是天葬师,喏,”小女孩伸出另一只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完好,另外三根手指天生残疾,连在一起,很短,像是一个小肉团。“我阿爸告诉我,只有天葬师的女儿才会有这样的印记,我是天葬师的女儿,我是天葬师的女儿。”
小女孩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骄傲,微微扬着头,嘴角挂着笑。
红衣少女正以杂着一点害怕、一点不解和一点怜悯的神情盯着小女孩看时,却发现小女孩突然敛住笑容,转头看向一处雾气弥漫的山坳。
那山坳中的雾气向着这边慢慢涌来,“就是他们。”小女孩说完一抖肩把宽松的藏袍甩到腰间,另一只手从靴筒中抽出小刀,以超出她这个年纪的速度,迎着裹挟着阴森的雾气冲过去,头上几十根细细编好的小辫飘在空中,挂在头上的珠串发出悦耳的碰撞声。
“白玛!”
红衣少女没想到小女孩动作这么快,赶忙站起身,顺势一个团身跳,身子还转在半空,提剑的手就已按开绷簧,身子一落地,长剑已经拽在手里,两脚疾奔,去追小女孩。
还未及跑几步,身前几丈外的雾气中已经隐隐传来低沉的鬼哭,正待要看清雾气中的情况,却见雾气自中心向外疾速爆开,一瞬间就已来到面前,红衣少女被气压逼得睁不开眼,两脚几乎离地,幸得及时一剑刺入脚下地里,才算勉强站稳脚跟。
一阵阴阴的细如蚊蚋的鬼哭传来:“你们是谁?”
红衣少女睁开眼,正看到白玛被爆开的气压冲上天,虽然落地时勉强稳住,但显然尚弱的身体已经被气压所伤,扛不住一声咳嗽,血水从口中喷出。
“白玛!”红衣少女冲过去扶起小女孩。
“他就是从我们多多卡天葬台偷走尸体的人!”小女孩抬起手擦了一下嘴边的血迹,洁白的袖口染成了一片鲜红。
“你们是达摩寺的人?”雾气冲开后,原来是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人。一双草鞋,一根藤杖。双肩背住一个竹篓,竹篓里有个婴儿趴在他肩上似乎在睡觉。
他看了看红衣少女,说:“这位姑娘,我看你穿着打扮是中原人,与达摩寺应无来往?此事与你无关,不要一时血气……”
红衣少女看此人身上毫无戾气,与先前所想的盗尸人形象完全不一样。听他说话虽明显是外人,但声音不抑不扬,一时不免晃神,竟有些不知所措。
而一旁刚刚站稳的少女却完全没有想听他说话,小手抓紧了小刀再次冲过去。面上是反手一刀横着扫向中年人膝盖,脚下却已暗暗运劲,心想对方若是后退,自己则疾步跟上猛攻,若对方跃起则正中下怀,趁对方跳在半空避无可避之时一跃而起,钻进对方怀中,反手向上挥刀,一击剖开对方心腹。却不想一刀挥出,对方不退不跃,双腿微曲,膝盖竟然向后弯去,堪堪避过刀锋,不差一分一毫。
小女孩想必是还少战阵经验,一击扑空,后手无效,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应对。
几步外的红衣少女看得真切,中年人向后弯曲的膝盖已经让她觉得匪夷所思,而之后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让她此后很多年不敢回想。但她毕竟已近成年,有些江湖阅历,当此之际,勉力收束已被吓飞的心神,将宝剑横在嘴里咬住。左手从怀中拽出三支飞镖,一抖手打向中年人,右手从背后取出飞抓。
小女孩只感到头上嗖嗖飞过几支飞镖,还未及回过神来,就被人在后腰猛力一拽,整个人双脚离地,被拖飞回去。
“阿妈!”被飞抓拖在半空的小女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红衣少女不敢怠慢,见已得手,赶忙双手并用拉回小女孩,同时猛一甩头,自发中甩出几颗弹丸,飞出几尺旋即爆成团团烟雾,紧跟着再一转身,左手将小女孩抱在胸前,右手探到后腰一拉,一低头,自领口向上飞出一条锦帕,眨眼间弹开,张成一个人形浮在半空,然后矮身形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