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永远是黑色的,沙尘在空中形成黑云,偶尔坠落在地上,像剃刀的沙粒会切割它撞上的任何东西,偶尔飞过巨大的灰色怪鸟,它们的叫声是最好的警钟,因为如果不躲避,那双翼就会收敛,俯冲下来,尖锐的喙会在你身上扎几个洞,啄食你的肉。
这片土地就像被厌弃了,永远长不出过膝的庄稼,也永远结不出饱满的果实,人们不会感受到饥饿,因为他们往往撑不到饥饿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阴影,是会吃人的。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总会在夜色里看到面目狰狞的怪物,神明撕破了伪装,世界的残酷被直接展示出来,那些丑恶的生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有人说是地底,有人说是天空,但没人敢去探寻真相,因为往往一去不返。
但无一例外,怪物来源于黑暗,有的人甚至在他们的家里消失,最后只剩下侧倒在床边的未被点燃的蜡烛,和床底不见五指的黑暗。
新卡顿镇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地方,镇外的砖砌高墙甚至比中心塔楼还要高,白天街道上都人影罕见,夜晚都锁紧门窗,点亮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个时代,简直就是人类文明的末日,国家早已分崩离析,官员根本不愿离开壁垒外出建立联系。
一座座孤城,一座座死城,每个人都在享受最后时光,如果担惊受怕也是享受的话,他们不敢大声说话,因为夜晚,晃晃人影就会倒映在自己的橱窗上,当你发出声音,就会有人开始敲打你的门窗,但是神啊,真的是人站在你家外面吗?
费舍是新卡顿镇的药剂师,在他父亲外出寻找药材失踪之后,他会提够药剂给镇里的其他人,以换取一些可以饱腹的食物。
通常,人们并不需要治疗,他们只是需要大量麻醉剂来感受安宁,费舍站在他们的屋外,隔着铁窗,从细小的栅格里完成交易,有的时候,只完成了一半,那些恶劣的居民拿到自己想要的就会翻脸关窗,留下费舍一个人站在外面。
早已习惯了,他甚至没有愤怒的余地,卑劣能让人们活得更久。
这里,只有两种药物,最畅销,安慰剂和毒药。
费舍在下午六点就钻进了房屋,此时屋里已经点满了灯。
这里并不是他家,而是稍微近一点的,朋友的家。
无法抗衡的恐惧让少部分人学会了抱团取暖,这里是查理的家,费舍和一些其他小镇的年轻人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是这个小镇里唯一怀有希望的人。
“镇长死了,在他的家门口,身上有被狗撕咬的痕迹。”查理对着同伴们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不!不!不是狗咬的!不是狗咬的!”当场就有人陷入了癫狂。
那是一种征兆,一座孤城变成死城的原因有很多,许多广为流传的传记都有记载,其中有一种最可怕的,叫做黑暗联欢。
发生在人类的聚集地,是一种怪物聚集的现象,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怪物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时间会越来越早,最后,即使是白天,也是怪物横行,任何保护都会失去作用,人类只有在绝望中被分食。
这一切,始于出现在夜晚的黑狗。
查理拿一根木棍打晕了那个叫喊的人。
他随意地一甩,把那人扔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剩余的诸位。“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费舍注意到了他手心的冷汗,查理把手放在背后,可他没意识到,自己的腿其实在颤抖。
“逃吧。”
“逃到哪去,又有哪里会比这里好,还是说一个白天你就能找到避难所,而不是成为那些流亡者。”
“……”
死一般地沉默。
就像被掐灭了灯芯的烛火。
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女哭了出来,她没有发出多大声音,即使眼泪形成细流,她也拼命用手捂住了嘴巴。
很快情绪就被传染了,一个个身影跪倒在地上,默默地流泪。
查理走了过来,看着呆立在原地的费舍,“很抱歉,兄弟,我恐怕没有机会偿还你的恩情了。”
上个月,查理打算自杀失败了,他被费舍救了回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拳头亲吻费舍的侧脸,他歇斯底里地咒骂这个多管闲事的药剂师,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痛快,为什么要让他收到折磨。
“你不是医生吗?你救救我啊,你不应该告诉我怎么活下去吗?你说话啊?废物!”
费舍没有提供过毒药,他救人也从来没被人感激过,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哪怕要体会责难和无力的失落,但他还是选择给他们时间来思考生命的价值。
查理最后给他道歉,并感谢了他的恩情。
费舍觉得很值得。
但此时此刻,查理这个大男孩再次哭了,一种不甘的哭泣。
费舍张了张嘴。
“我有一个办法,但不一定可行。”
沉静。
眼泪停止了,那些少年少女猛地站起来,声音太大,吓得他们下意识捂住了嘴巴,扶住了彼此,随后,又为彼此的小体大作感到滑稽,嘴角翘了翘又变回原样。
“什么方法,费舍,尽管说。”
“我曾经一个人去了卡顿镇,也就是现在的卡顿公墓。”
卡顿镇就在隔壁,十几年前也因怪异成为了一片地狱,那些幸存者逃了出来,修筑了新的围墙,也就是如今的新卡顿镇。
新卡顿是没有墓地的。
镇长为了大家的安全,规定死者不能在镇内下葬,只能转移到镇外的卡顿公墓,这条法令被严格执行,违背者会被驱逐流放,这是最残酷的刑罚。
镇民更喜欢抛尸荒野,因为第二天你绝对再也见不到一块骨头。
去年,费舍的母亲病逝了,费舍背着她,走到了卡顿公墓。
“如你们所见,我活着回来了,而且,我在那,看到了一座废弃的神庙。”
“神庙?”
新卡顿的宗教信仰并不强烈,神学曾经也有辉煌期,但是已经被现实的恐怖瓦解。
“我在那座神庙里停留过,里面有一个身影,他告诉我,只要信仰他,他就会满足我的愿望。”
“只要追随他,我们就会活下去。”
“哪怕是所谓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