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魔法熔炉搭建起来的时候,我看着上面流淌出来的熔浆,它是那么的漂亮。
我发誓,我永远不会让它熄灭,我会把我的宝贝炉子像亲儿子一般对待。
我打造的剑,是全镇最好的。
这一切都是我的宝贝炉子的功劳。
……
我有一个儿子了。
他出生的时候,就像一个小鸡崽,皱巴巴的,他是我见过最丑的毛坯。
我把铁水倒在模具里。
几个月了,他的脸长开了,我才认出他的脸,和我一样的棕色眼睛,皮肤和他妈一样,带着家族遗传的红斑,在左肩上。
我在锤打我的剑胚。
当这小子第一次叫爸爸的时候,我的铁锤趁我失神,从我手里掉了出来,砸了我的脚。
我一个毛糙的汉子哭了出来,那几滴水溜进了大胡子里,我恨不得我的胡子再大一点,大得把我的脸遮住,一个三十多的男人哭泣,会有多丑。
他又大了一点,会满地乱跑了。
我在磨剑。
他跑到了我的炉子旁边。打算往里面看看。
我一只手把他滴溜起来,另一只手放下工具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小崽子不要命了!再靠近屁股给你打四瓣。”
我当然知道我的手劲有多大,我是打铁的,他的裤子上有一个灰色的巴掌印,我听到他在我身后哭着。
我举起锤子,重重地敲在铁器上。
在我淬火的功夫,那小子长大了。
隔着那阵雾气,我看到了那扇和我七分像的脸,他在盯着我的宝贝炉子。
“爸爸,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亲儿子。”
“诶?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捡的野小子。”
“……”
他又大了点,开始帮我拉风箱,主要还是我来做,他就在那装装样子,我也没拦他,给他找点事做,免得烦人。
“爸爸,这是啥?”
我从水里抽出剑,锋利的剑锋能把水割开。
“这是剑,士兵拿来保护我们的武器。”
“我也想铸剑!”
“哼,等十年吧。”
十年后。
他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我给了他一把小号的铁锤,他能帮助我锻打一些小的物件,他并不强壮,新卡顿外面已经闹起了饥荒,食物的价格已经涨了不少,他没有足够的营养锻炼出像我一样的肌肉,虽然他依旧对锻造兴趣浓厚,不愧是我的小子。
“爸,你现在造的是什么?”
“是盔甲,士兵保护他们自己的盔甲。”
怪物占领了矿场,侥幸逃回来的矿工一脸血污,他在镇中心广场展开了一场疯狂的演讲,向所有镇民展示了他经历的恐怖,然后离开了。
新卡顿,封城。
我冲向了镇长,隔着由卫兵组成的厚厚人墙。
“你放弃了矿场,那里的人怎么办?没有了矿石,我们铁匠怎么办?”
没有答复。
镇长抛弃了我们,士兵也抛弃了我们。
当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我的炉子依然在燃着,我的小子在底部添柴,大力地拉动着风箱。
我意识到我必须重新站起来,老子不能比小子丢人。
“父亲,我们做什么?”
“做铁窗,锁扣。我们要保护我们自己。”
以前的铠甲武器被重铸成人们门窗上的东西,他们把自己关在了一个笼子里,还在我这里买了锁。
随着家里不断减少的粮食,我的耐心和毅力都被耗净了。
我的右手抬不起来了,不知是什么时候,我的健壮身体消失了,自己成了一个滑稽丑陋的老头,除了我的脾气一点没变。
我变得和那些镇民一样,喜欢把自己锁在家里,一切家务都交给小子去做。
有一天,他不见了,只有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父亲,我去寻找矿石了,请不要担心我,我会很快回来。”
我竟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写字。
我趁着白天,打开了门,朝着城门跑去。
它紧闭着,就像不可能被搬动的山岳,我多希望那小子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窘境。
我回到了家里,像一个垂死之人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也许我对小子并不好,他只是厌倦了我这个老头,自己跑路谋生了,抱着这样的荒诞想法,我度过了一个个夜晚,希望门外传来他的敲门声,或者知道他还健在的消息。
我的脑子恢复清明,就像十五年前喝得那瓶朗姆酒大醉之后一样,将桌子上的巨大果壳扫开,看着阳光照在我家门口,留下那个人影。
“巴隆?”
他比我的小子要高大的多,身上还长着狗毛,这只小狼崽不像我刚见他时那么欢脱了,他伸出了手,掌心里只有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东西。
带着小铁片的项链。
“我只找到了这个,在矿场里。”
我的熔炉熄灭了。
………
费舍和查理站在门外,看着老铁匠拿着那个项链,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查理的耳朵耷拉着,“我们不告诉他真相吗?”
“真相?告诉他他儿子成了一个怪物,你把他撕得粉碎,才从他的脖子上取走了项链?让他的孩子作为一个人类死去,比真相好得多。”
“我知道,但是欺骗并不好。”
“善意的谎言比真相好得多,尤其是真相和这个糟糕的现实一样残酷的时候。你把我拉过来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的名字是巴顿,曾经是新卡顿最好的铁匠。
曾经的好强者被现实压弯了脊梁,这种糟糕的现实需要被改变。
靠不被祝福的诅咒的力量。
“巴顿先生,根据我们之间的约定,你需要为我们提供武器,准备开始新的工作了吗?铁匠。”
一大块铁矿石被丢在地板上,因为查理并不是专业人员,这块原石上的杂质占据了大部分。
巴顿用健全的手把自己撑起来,铁片紧握在手心。
“我的孩子用他的生命告诉了我,蜷缩在绝望里没有任何作用,他是我的骄傲,我不会让他的生命毫无意义,我接受你的雇佣,哪怕我只剩一根能活动的手指,我也会拉动我的风箱,制造我们自己的剑。”
“我对你的能力提出质疑,你的身体并没有满足我的要求,为此,你需要被转化,就像查理一样,变成一只守护新卡顿的怪物,你愿意吗?”
“老巴顿言出必践,我愿意,并祈求你能赠于我,恪守诺言的力量,黑暗主祭费舍。”
“你知道我的事?”
“神明大人的红光,只要是新卡顿人都能看到,只是绝大多数蠢货都选择视而不见。”
“很好,在饮用魔药之前,你还需要进行一个仪式……”
【把子嗣的遗物融为铁水。】
“……重新点燃你的炉子,巴顿,把你孩子的铁片融化成铁水。”
查理看了看费舍,也注意到了他眼中的歉疚,他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沉默。
“我……不会让巴隆的心血白费,哪怕是……会失去他,我在说什么,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已经失去他了。”
巴顿一瘸一拐地来到熔炉边,用火匣子点燃了炉底的薪柴,查理拉动了风箱。
炽热的熔岩再次在炉中溢满,和他过去看到的一样美丽。
用坩埚装着那条项链,用铁钳夹持进炙热里,巴顿看着它,化成锅里薄薄的一层液体。
费舍拿出了提前配置的药剂,遗物化成的滚烫铁水滴入其中,如滴入血腥的鲨鱼池,药剂瞬间沸腾,变成犹如熔岩的赤红色。
巴顿看着他手里的药剂,它就像他的炉子一样,那么美,“我的巴隆。”一饮而下。
“高居天穹的深红之眼,以巴顿之名,凡我言者,即为铁誓,身为铸铁,心燃厉火。”
巴顿扑进了自己的熔岩池中,看着身体慢慢被吞噬,他高高举起右手,“我要大声向这糟糕的世界倾泄我的怒火,我要把这个世界的不幸丢在熔炉里焚烧重铸!”
“以巴顿之名,赞美黑暗主祭!”
随着那条手臂沉入熔岩,一切回归沉寂。
一根钢铁手臂攀住了边沿,一个身长近两米的钢铁巨人爬了出来。
“他奶奶的,老子差点被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