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影扑进怀里而倒下去的时伯月勾起脑袋,看了看趴在胸口的那个人。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的待了一会,突然抬起头,露出一团圆圆的婴儿脸,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伯月哥哥,回来了怎么不去叫小兕一声?”
“嗯,我听说昨天晚上你闹着不睡觉,姨娘亲自去哄你都没用,我想着那索性让你多睡一会,就没让下人们去喊你,但我没想到,你这一觉睡了快十个时辰。”
怀里的小姑娘急忙解释道:“那还不是因为听说你要回来,兴奋么。”
“哦,确定?”
小姑娘急忙把头点成一个小蒜锤,以示自己所说并不掺半点虚假。
然后就对上了时伯月揶揄的笑意:“但我怎么听说,某个小丫头昨天精力异常旺盛的在方寸山上疯跑了一天,晚上又偷偷溜出去听戏文,回来后兴奋地满王府乱窜,闹到子时快末才不情不愿的被娘亲摁到了床上?”
听到时伯月揭穿了事情真相,小姑娘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却仍然在欲盖弥彰:“没,真没,其实是太想你了,导致睡不着了,嘿嘿。”
时伯月看着小姑娘脸上讨好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捏住她还带婴儿肥的笑脸扯了几下,在小姑娘皱起眉头来的幽怨目光下,笑着摇头道:“都生病了还那么大精神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罢坐直身子,把小姑娘抱起来揽进自己怀里,忧心忡忡的说道:“唉,咋不知道跟你哥学点好的,就学会个面不改色说假话的本事。”
还没等怀里的小姑娘说话,身后的皎泽却率先气呼呼的说道:“哼,除了信口开河,也不知道你会干点什么别的。”
时伯月莫名被骂,心思一转便了然于胸,于是转过头来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然后便看见少女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等她反应过来时,时伯月已经和怀里的小姑娘聊起来了。
“哥,你在外面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啊?”小姑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去给小兕物色未来夫君了。”
“略略略,不准瞎说,不然我让娘揍你屁股。”
“没瞎说,小兕的终身大事,做哥哥的当然要严格把关了。”
“那你说,你要给我找什么样的夫君?”
“什么样的夫君啊。”时伯月重复了一遍,陷入了沉思。
正当小姑娘要嚷嚷出来他骗人的时候,时伯月开口了。
“我觉得啊,咱们小兕未来的夫君,必须是天下才情第三的男子。”
“为什么不是第一呢?”小姑娘疑惑了。
“因为第一永远是师父啊,当然不能是第一了。”
“这样啊,那第二为什么也不行啊?”
“第二?第二是我啊,当然也不行了。”
“略略略,我才不信呢。”
时伯月挑起眉毛,瞥了一眼怀里正在眯起眼睛,冲着他吐舌头的小姑娘,果断伸出一双大手,开始挠她的痒。
小姑娘扭着身子去躲,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逗得时伯月和皎泽也笑了起来。
卧房里充斥着放松愉悦的温暖。
正在时伯月逗着怀里的妹妹玩的时候,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
时伯月扭头一看,是姐姐沈南斋推门走了进来。
沈南斋推门进来后,看到床上时伯月躺在皎泽怀里,而怀里又抱着个小姑娘,秀眉一皱说道:“干什么呢?”
“跟小兕玩啊。”时伯月理所应到的说到。
“哦?”沈南斋眉头一挑,看向抬头看她的小姑娘。
小姑娘急忙点头表示同意哥哥的话。
沈南斋也不好对小姑娘发火,便把气全撒到了时伯月身上:“三个人在床榻上滚成一团,就是你北辰世子的玩乐方式?”
时伯月这边则全然是不敢吭声,只能尴尬的摸了摸鼻头。
正当他想扯开话题时,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了推他。
转过头来,看到皎泽已经站到了床边,冲他笑了笑说:“我去煮茶。”
然后就在他挽留的目光下,转身向门口走去,只留下一个娉娉袅袅的背影。
这边小姑娘自觉形式不对,一看要去煮茶,急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跳到地上拖着鞋就跟上皎泽,拽着她的手向外跑去。
时伯月悲痛欲绝。
等到一大一小两个人走出房门,卧房里就只剩下了姐弟二人。
沈南斋站在床前没有动,冷丽的双眸直视时伯月。
为了避免尴尬,时伯月假装咳嗽两声,随意找了个话头说起来:
“终于回家了,还是家里的感觉好。”
“既然知道家里好,就别在外面瞎跑了。”
“那不行,再怎么说我也是北辰世子,总得把北辰转一遍才行吧。”
“这就是自从中秋之后,你一声招呼不打就偷跑出去,在外面待到今天都不回来的原因?”沈南斋说着说着话音里就又带上了几分怒意。
时伯月这边赶紧认错道:“错了姐,我保证明年不往外跑了,消消气哈。”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冷哼。
“其实我在外面,有时候还挺害怕的。”停了一下,时伯月又说到。
“堂堂北辰世子,有什么好怕的?”
“怕啊,怕姨娘啊。”
“这话你自己信么?”
“怕姨娘老了。”过了好一会,时伯月才看似不经意的说到。
这边,沈南斋垂下眼帘,默然不应。
很长时间后,时伯月才再次开口说道:“边关那边,怎么样了?”
沈南斋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道:“边关总体来说还算太平,毕竟现在是冬月,不管是北邙那边还是咱们北辰都要窝东,立冬以后还没有出现过双方兵力万人以上的大规模正面对撞,但是斥候与小股轻骑之间的互相刺探和骚扰仍然无时无刻不存在着。”
“和北邙接壤的燕、雍、贝三州,都会时不时的撒出去一些斥候,对北邙草原上落单的部落进行骚扰烧杀。”
“北邙那边,也相对应的有一些地方上的且渠在各当户的指使下,来边关上转悠,以期能够遇上落单的斥候来换取军功。”
“两边各有来往各有胜负,倒也没有谁真正占了上风,依旧是继以往的常态而未变。”
随着这些边关事宜的一件件说出,沈南斋的眼神也逐渐明亮起来。她停了停,又开口说道:
“只是有件事需要稍稍留心。上个月二十七传来谍报,北邙骨都侯呼衍青才亲率六千轻骑奔袭雍州,雍州太守沈方舟率军迎战,却遭埋伏而被困于修水一线。”
“恰好当时贾及城将军在雍州巡边,立即带兵驰援,斩首三千余级,可以算是小小的大胜了一场。”
沈南斋缓了口气,表情逐渐严肃,沉重开口道:“
“同样是上个月,朔州折冲将军李山甫,领着百余私军,夜间袭杀城门当值守卒后破开州城大门,叛出北辰直奔北邙皇帐方向而去。”
“事发不足半时辰,朔州那边的黑冰台就已经派人前去截杀,再后梁味道更是亲自点出队伍前去斩首,却没想到刚入北邙境内便遇到另一个骨都侯栗籍龙波的亲兵队伍,只能看着他逃走后无功而返。”
沈南斋说话的功夫,时常握剑的素手早已攥的紧绷。
“别担心啊姐,就他李山甫一个人叛出去,身边旧人不多,估计他翻不出来什么风浪。”时伯月看似随意说到。
沈南斋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当时出事之后几天,我收到了朔州调查后寄来的牒报,发现李山甫的家眷早就被秘密的转移出辰,家里干干净净的,丝毫不见一丝匆忙离去的模样。”
“堂堂一州的五品实权将军反叛出城,朔州乃至王府拂柳院竟没有得到丝毫风声,这里面肯定有古怪。”
“我已经知会了梁味道,让他这段时间把黑冰台所有能动的人全部撒出去,我这边也会从拂柳院调人出去,务必要在明年开春前拿到李山甫的人头。”
一阵快速的敲门声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很默契的刹住了话头。
门开了,皎泽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上面放着四个雪白如玉的茶盏,里面是清澈如老泉般的茶汤,身边跟着的是刚刚敲门的小姑娘沈南鸾。
时伯月取下来一杯分给沈南斋,又分别递给皎泽和小姑娘一杯,自己才拿过来剩下的那一杯,看了一眼茶汤的颜色浓淡,抬头笑着对皎泽说:“阳羡雪芽啊,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喝到这种茶,真是辛苦你了。”
“不是我,是宋伯知道你不喝酒光喜欢喝茶,才专门为你重金买下几两,又费尽心思留到现在。不然,你上哪里去喝这清明前的贡茶?”
时伯月笑了笑没有作答,低头喝了一口已经不再烫嘴的茶汤,压在舌底片刻后咽了下去。
而小姑娘沈南鸾则是小小的喝了一口之后,苦着一张小脸说道:“这茶好苦。”
余下三人都笑了。
又过了一会,沈南斋便带着妹妹起身离去,于是卧房内再一次只剩下时伯月和皎泽主仆二人。
皎泽去到外间,端回来了烹茶的用具,把它们放到床榻上,自己则跪坐在床的另一边,煮起第二壶茶。
当茶鼎上细密的泡沫被凉水压下去三次之后,皎泽分出来两盏。
两个人一人一盏,喝的都不快。
喝了三四壶后,皎泽瞥到了房角滴漏上的游标已经指到了子时许,便收拾了茶具准备离去。
低头收拾好,将茶盏茶鼎摞在一起端到一旁,皎泽来到床下,对着时伯月福了一福,便要转身离去。
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回过头来,看到了已经躺在床上的时伯月。
“好久没见了,今晚就别走了吧?”
过了很久,传来女孩羞红双脸后轻轻的回应。
低着头坐在床边的女孩,满脸都是娇羞的红晕。
一颗一颗的解开了胸口的盘扣,直到一身青裙褪去,露出月色的小衣。
正要去解系在背后的绳结,却被一只手握住手指。
刚刚转过头看去,纤细腰肢便被一双手臂环住,下一刻便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女孩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乖,睡吧。”
那双眸子的主人轻声说罢,低头在女孩的额头浅浅地吻了一下。
女孩紧张的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身边传来平稳悠长的呼吸,才缩了缩身子,把脑袋埋在身边人的胸口上蹭了蹭,闭上了一对星眸。
不久便传来了小猫般均匀的一呼一吸。
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睡熟,时伯月慢慢睁开眼睛,垂眸看着睡熟后少女美丽的脸庞。
这丫头累坏了吧,这几天为了等我,都没有睡好觉,还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憋在心里不说。
辛苦你了,饺子。
轻轻吻了一下怀中女孩的发丝,然后就这样低头看着抱在怀中的温玉软香,轻嗅荡漾开的阵阵发香,很长时间后,时伯月才缓缓地阖上眼睛睡去。
第二天清早时伯月睁开眼睛,看到怀里的皎泽还在熟睡,本想再一次阖上眼睛,却无意中瞥到房角的滴漏,游标已经指在巳时了。
慢慢挪开皎泽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再缓缓抽出压在她身下一夜已经有些微微发麻的手,小心翼翼的从她身上翻过去,来到床下,披上长袍推门而出。
迎面而来的是北地干燥寒冷的北风,以及刚睡醒的眼睛还未能适应的阳光。
时伯月眯着眼睛,看到一个比皎泽要小上几岁的丫鬟捧着一个用羊皮裹着的红漆食盒向他跑过来。
“山雪。”时伯月微笑道。
唤作山雪的小丫鬟跑到近前,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时伯月后说道:“这是王爷给您送来的早膳,还托婢子捎话,嘱咐您吃慢点。”
时伯月接到手中拿稳,掀开盒盖看了看,正中间是一碗浓稠的杏仁羹,旁边搁着绞了银丝的两支木勺,环着碗的是十多块小巧精致的梅花酥,泛着诱人的清香。
拈起一块放到最终尝了尝,时伯月有些惊讶的问道:“是姨娘亲手做的?”
小丫鬟点了点头说:“王爷原话,要是殿下没吃出来就不用跟他说。”
时伯月心下一暖,旋即对小丫鬟说:“盒子给我留下来吧,你回去之后跟王爷说,她做的东西一向很好吃。”
说着,又从盒里拈出来一块递给面前的小丫鬟。
看到小丫鬟笑嘻嘻的接过来放进嘴里,时伯月扣严食盒,微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回到卧房。
走进来带上门,端着食盒来到床前,拉开那绣有竹柏和云纹的窗帘。
明丽的阳光,透过檀木窗棂洒满一地。
转过身来,看到皎泽转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向他,迷迷糊糊的问道:“怎么从外面进来了。”
放下食盒,时伯月来到床前蹲下来,忍俊不禁的刮了下她的鼻子,说道:“我去拿早膳了,来,坐起来吃点东西。”
说罢起身侧坐在床边,伸手取来自己昨夜叠放在一旁的貂裘,倾身披在了从被窝里坐起来靠着床头的皎泽身上,又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才转身端来食盒放到两人中间的床榻上,打开盒盖露出里面的杏仁羹和梅花酥。
“姨娘亲手做的梅花酥,很好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拈出一块递给面前的女孩。
皎泽没有用手去接,而是迷迷糊糊的张开了嘴。
这丫头明显还没睡醒么。
时伯月一边这样想,一边把已经停在半空中的手伸到皎泽嘴边,好让她不用动就能够得到。
看到皎泽把梅花酥咬进嘴里,时伯月又笑着盛了一勺杏仁羹,看着她咽下梅花酥,低头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皎泽又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
于是,时伯月就这样一边喂着皎泽,一边自己吃,一人一口的吃完了那碗杏仁羹,一人一块吃完了那十几块的梅花酥。
透过窗棂的阳光下,这样的场景显得分外美丽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