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三人各自絮过自己生辰,却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暗忖天缘巧合,自成道理。当下欢喜结拜,共同下山,来到酒馆吃酒。
这边仕林与宝山接盏,碧莲以水代过,三人饮罢,相谈甚欢。仕林道一声欢喜,高兴自己今天多了一个兄弟。他见宝山迟迟不肯动筷,以为他拘谨,便拍一下宝山肩膀,示意宝山不要客气。宝山听见,取筷夹一大口菜往嘴里送,言说自己今日欢愉,当陪兄弟畅饮一番。仕林大喜,碧莲看着哥哥开心,自己也开心,三人觥筹交错,好不快意。
食至半寻,碧莲早听得仕林复述与宝山结义经过,此时饭桌上想起哥哥所说宝山名字来由,突然好奇起来,便开口询问宝山。宝山开口云云,将他托生之日情形一并说与碧莲知晓。碧莲听后,连连称赞:“不坏嘛,伯父当真起得个好名字。”宝山谦道:“唉,也没那么好,再说了,就算你爹给你起个坏名字,你又能怎么样呢。”仕林听了,却有一番别的见解在内,道:“这名字确实不错啊。你看,这宝在“奇山”之中,有缘人得,你爹还挺有学问的。”宝山心里暗赞仕林之才,嘴上却叹一句:“唉呀,其实就是我爹偷懒,他自己根本不识字,又嫌央托别人麻烦,我娘生我的时候,他刚好看到奇宝山,所以我就叫戚宝山了。”另外二人听了,哈哈一笑,碧莲道声:“真有趣。”面色娇俏,温婉如春,宝山看见,对她甚是倾倒。
这边宝山继续道:“其实啊,我是想改名字啦。我为人挺严正的,可大多数人听了这个名字总是会当做个笑柄看。”碧莲听了,眼珠一转,道:“我倒觉得你这个名字挺严正的啊,就是你这个人才是。。”
“笑柄?”还没等碧莲说完,宝山自己就忍不住自己对号入座接上了。碧莲见宝山这么轻易就中套,心中自有些小洋洋,脸上却装出一副无辜,道一句:“我可没说。”把宝山弄得哑口无言,又不好生气,只好把嘴歪一歪,忍下来,喝口酒,不再和碧莲见识。转头问仕林:“仕林是个读书人,那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取个什么字啊,号啊啥的,我也好与你们称呼啊。”
“唉,这什么字啊号啊的,都比不上宝山好。”
“真的?”宝山有些不信,他知道像仕林这样的读书人都是以号相称,此时唯恐自己上当。
“唉,我诓你干什么。人如宝山,挖掘不尽,那就表示你内在丰富,一肚子才学。”这仕林极善言辞,宝山听了,自然眉飞色舞。碧莲见他那样,却挖苦他一句:“我看呢,是一肚子坏水。”倒也并非出于恶意。这边宝山听过两人的话,却将他们所说综合一下,一并讲出。
“你们都说错了,这才学啊是没有,坏水嘛,倒是有那么一丁点。”拍拍自己肚子,又道一句:“这里啊,却是草包,一肚子的草包。”
三人会意,自然都是哈哈大笑,再次举杯,把酒言欢,但求尽兴而已。饮罢,宝山再说一句,“仕林说好就好。”言语里似有艳羡。碧莲听了,奇道:“为什么啊?”宝山因解释道:“仕林是个读书人啊,很有学问的,他说的话会错到哪去?”一席话说得仕林都不太好意思,连连摆手否定,心中却很是受用。
但听得宝山又说一句:“其实啊,我觉得我爹啊,他的名字才是个笑柄呢。”仕林也奇,问道:“他老人家名字又怎么了?”宝山想想,环顾四周,见周围无人,方才开口说道:“我爹他啊,他本来名字是叫戚一(音同“幺”)二的,一二加起来便是三,他在家里也是排行老三,还不如干脆就叫戚三算了,多省事。所以,我爹从此后便被人叫做戚三了。”仕林听了,没心肝地哈哈大笑,碧莲却比仕林更懂一些,知道随意取消别人名字不对,更何况是长辈?只见她和颜悦色对宝山说:“我倒觉得这名字改的也蛮亲切的。”
宝山听见碧莲为自己家人说话,喜道:“真的吗?”碧莲回声“嗯”,用手肘碰一下仍在那里笑个不停的仕林,仕林这才停下,咳嗽一声,道:“其实啊,叫什么都不重要。你就是不叫宝山,也还是你嘛,还能换成别人吗?你说是不是?”宝山点头,好像确实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边碧莲看看外面光景,时间却已经不晚,忙提醒哥哥:“我们早点回去跟晚点回去,其结果可是不同的奥。”仕林一听,也像窗外一看,西山上只剩下一片红霞,哪里还有什么太阳的影子,想起那天被母亲训斥,顿时慌了手脚,放下手中碗筷,向宝山愧道:“对不住了,宝山。我们再晚些回去,恐怕又要挨骂。”当下传呼小二,收拾下餐桌,准备走人。
小二过来,清点完毕菜单,共应付半两纹银。宝山听后,默默无言,一摸口袋,囊中羞涩,一时间甚是尴尬。仕林聪明,早已瞧见,从胸前摸出一锭银子,道一句:“今天我多了个兄弟,高兴,这桌我请了。”宝山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心中却道:“日后我有了钱,却再还他罢了。”
仕林临走,最后提议明日上奇宝山游玩,余下两个人也都同意。三人就此分别,各自回家,休息停当,一夜已过。这一日,堪堪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好天气,一行人便乘雅兴,开怀颐乐,按昨天计划,往奇宝山上去了。
这三人一路玩耍嬉乐,十里路等闲而过。看看奇宝山尽在咫尺,仕林看这山云雾缭绕,心中突然豪气万千,想起杜甫《铁堂峡》中的一句诗:“山风吹游子,缥缈乘险绝。”不正是写此等景象?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回进山必然能略有所获,但具体是什么,他自己却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便没有报予另二人知晓。而对宝山而言,此回意义却是非比寻常。他平日里为人虽然憨厚老实,但毕竟没有念过书,总是吃些亏。他为人又要强,好斗,一来二去也没人敢与他开玩笑,所以并无什么朋友。这次逢朋结友,共赴春郊,于他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而言却是人生的第一次,兄弟在前,佳人在侧,所以倍感珍惜。碧莲呢,则是纯粹为了好玩,如果说还有什么别的想法的话,那就是看住哥哥,不要让他能够出什么奇怪的事,结实什么奇怪的人罢了。她对宝山也很新鲜,这会儿一直围在他身边,跟宝山吵嚷着要一些见面礼。
看官到此或许有所疑问,某写仕林心思时,为何会写此山云雾缭绕?而此前我写此山,并无写半点云墨,而此时陡现,难道其他二人对此睹然未见?而此事如若是真,此山又为何云雾缭绕?小子个性较直,在此不卖关子,且将此事告知诸位,免得众人诸多猜测。
原来云从龙,风从虎,烟云起处必有异类,所以名山大川当中,灵异颇多,此日灵宝山上这团云雾,却是两只修炼五百多年的妖精。我们且说这二妖,原是天上瑶池负责与织女织造团线的玉兔,只因贪恋仙缘,盗饮玉露,因而被王母娘娘贬入轮回,托畜生道转生下界,仍然还做只兔子。其托生地即今安徽祁门县凤凰山一带,凤凰山者,古人赞其为“环祁诸山之灵秀”,其间山川日月之精奇,一时难以全叙。现只挑拣前人语之二三,与诸君诉说,道是:“庐外山高播半天,石边孤井聚甘泉。”因其山形似凤凰,故得名凤凰山,这里常年仙气萦绕,云雾飘渺,松桧常绿,古木参天,篁竹深邃,傍临秀水,泻水横流,浩然从容。所谓奇山秀水出灵异,凤凰山千年以来,妖精山鬼之物层出不穷,不得不归功于这片孕育万千绮幻的崇山厚土。
“光阴荏苒需当惜,风雨殷勤为变迁。”眨眼之间,五百年已然过去。这两只兔子辛苦修炼,受天地灵气之感化,已然修成人形。我们化形早一点的那个兔精,唤做媚娘,晚一点的呢,则称为彩因。这两只兔子,从天上至人间,互相扶持,亲如姐妹,自不用提。
这日两个兔精闲来无事,突发神想,使神行之术,东行六百里,要来观这钱塘春日。途中困倦,落在这奇宝山上歇息,因忘记收敛妖气,而则仕林天人之姿,方才得以识见。由此却又引出一段孽缘,正应仕林心中所感。笔者心想若李公甫当时在场,望知此事,联系前言,心里却又不知作何感想?
这边媚娘,彩因两人藏匿在草丛里。看到三人上得山来,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却不知三人在说些什么,只知道他们脸上神采飞扬,很是开心。媚娘心里好奇,彩因却并无十分兴趣,只是四处张望,了无生趣。
媚娘仔细看那三人,越觉为首的那个青衣书生面容俊美,目若朗星,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傲岸之气,心里忍不住涌出一阵爱意,忙拽过女伴问道:“彩因,你看前面那个少年如何?”彩因却不以为然,回过眼来,先白了一眼媚娘,嘴上扬起些弧度,心中暗笑她没有当妖怪的定力,这才用余光瞥了一眼那边媚娘所说的那位书生,只睃了两眼,并不觉这少年有多么出众的地方,便低回头玩弄起自己的发辩,淡淡道:“很普通啊。”
旁边的媚娘听得此话,却不甚乐,揶揄彩因道:“咱们品味不同,你向来眼光也不高。”,话语中颇有讥嫌之意,彩因被媚娘说得气阻,哎呦一声,说不出话来。这边媚娘却看得愈发出神,冷不防冒出一句心思:“我要去逗逗他。”便不顾彩因兀自去了。彩因看她匆匆忙忙的样子,心里既生气又好笑,捋着辫子嘀咕一句:“你喜欢我不喜欢你就说我品位不高,莫名其妙。”彩因嘴上虽是这样说,心里终究服软,最终还是跟了媚娘过去。
这边的三人却还继续在山路上走着,一边走路,一边调笑。宝山对碧莲有意,常说些笑话取笑于碧莲,仕林不明就里,也在旁边助拳,结果弄得他两个人自己开怀大笑,只留碧莲一人在那里羞涩难当。碧莲也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她心里既恼自己哥哥不知自己情谊,又恼此时无法对哥哥说明所想,索性掩了面,眼圈一湿,径直从下山的路上跑将下去。宝山见碧莲这般行动,心里慌张,赶忙去追碧莲。
仕林却想不通妹妹为何如此。“不过女儿家嘛,哭哭啼啼是常有之事。”仕林从心里安慰自己说。他从小与妹妹一起过来,自信对自己妹妹是再了解不过,他知道妹妹性颇尤辣,从小便为自己出头,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纵是哭泣,也只是小哭一阵,不消一刻,便似个没事人似的。想到这些,再看看周围景色,风雅宜人。仕林心里顿觉清朗,把碧莲的事情忘到一边,反正已有宝山,正好让他去安慰,自己也好偷闲。他这样想着,一边慢慢悠悠地走下山来。
这边媚娘两人已看得亲切,彩因见时机可惩,正要提醒媚娘,开口道:“唉,怎么整他们啊?”媚娘却早就想好了对策,此时笑着说一句:“鬼打墙,让他们绕不过去。”便使手术法,教这书生与那两人隔开,暂时不能见面。这术原是仙家缩地赶路之法,到了人世,却唤做个“鬼打墙”,未免有失排面,但名称已定,不得擅改,只好按俗世的称呼来。由此可见人间的习惯,竟也能让神仙动摇。
“然后你就可以去接近你的心上人,对不对?”彩因早就看穿了媚娘的心思,此时更不忘调侃媚娘。媚娘被彩因挑明了心中情愫,一时羞恼,因向彩因啐一口:“要你多嘴。我自然知道我该怎么做。”
却不知媚娘怎样与仕林相遇,他们两个之间又会擦出怎样的爱情之火?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