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纳号”的可靠,就有如这可承受任何巨浪蹂躏的岩石,而他们现在却要坐上这宛如叶片般渺小的小舟,划行出海吗?
如果只有葛兰妮这么说,亚当会以为她是在逞威风,踌躇不前,但米亚赫向辛吉使了个眼色,抬起盖放在海边的卡拉哈船头。辛吉放下葛兰妮,钻进船里,用脖子后方顶住最前面的划座中央处,使劲站起来。亚当依照米亚赫指示,把武器交给他,钻进船尾下方,用双肩支撑最后尾的划座站起来。重量压在脚脖子上,脚踝痛了起来。他配合辛吉的步伐前进。
踏进水洼时,脚拇趾踩到黏滑的东西。被咬住了。亚当用力把脚抬起来,对方硬是不肯动,他以为脚趾要被扯下来了。
总算把那东西扯离积水的岩石后,亚当就这样被咬着脚拇趾,继续往前走。
来到水边,米亚赫大喊:“好,往右边放下。”
头上总算轻松了。亚当朝脚拇趾一看,上面套着一个苍白的筒状物体。
“是海葵。”辛吉说。亚当把它扯下来。又学到一个新名词了。
他们推着卡拉哈入水。
有人一手撑着坐在肩上的葛兰妮的脚走近,亚当发现是杜达立,涌出一股不可思议的安心。杜达立把葛兰妮放进小舟里。辛吉从后面跟来,怀里抱着几根木桨、亚当的武器和米亚赫的行囊。
杜达立命令亚当先上船,接着自己也上船,镇坐在船尾。米亚赫和辛吉也上了船。每上来一个人,卡拉哈就剧烈地倾斜。
这是四人划行的卡拉哈,船缘各有四个U字型桨座。
从船首开始,依序是辛吉、葛兰妮、亚当、米亚赫,全部面朝船尾坐上划座,杜达立则以船尾舷侧的桨架为支柱,用一根船桨充当船舵来操纵。
虽然是轻巧到无法和桨帆船的船桨相提并论的木桨,却令生平第一次摸到这玩意儿的亚当无所适从。船身狭窄,所以左右木桨的柄会在身前重叠约十五公分,上面的桨动辄撞到底下的手。桨的表面没有磨光,所以不仅是先前撞到岩石的胸部乌青,手部也变得伤痕累累。
回头一看,葛兰妮正与其他两人同心协力,轻而易举地操纵着木桨。臂力不及男人四分之一的孩子划桨的节奏居然没有落后,是因为她只把桨的前端浅浅地泡在水面划动,感觉贡献不了什么推进力。
亚当则毫无推进力可言。他觉得自己在搅乱节拍,拖累速度。
葛兰妮从后方说:“如果只有你一个人划,船一定只会在原地打转。”
船以右边是岛屿的方向前进。船腹不断地受到波浪击打。用一根木桨代替船舵的杜达立一拨,船身就迅速转换方向,避开从侧面打上来的浪。桨帆船的话,这种程度的波浪根本不必理会,但吃水浅的小卡拉哈,就宛如甩着鬃毛四处跳跃的小马。
亚当总算有闲情逸致观察四周了。有一群卡拉哈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
战士集团在向导伴随下,徒步前往城堡,但对船员来说,乘风破浪前进似乎比较符合他们的天性。
很快地,他们划到了岛屿东端的码头。
为数众多的卡拉哈以船索系在一起,或是拉上曳船道盖放着,也有几艘单桅的胡克船停泊。这里也有许多人聚集迎接。
“那就是美第奇的城堡。”葛兰妮神气地对亚当说。
紧临码头处,耸立着一座城堡。
城堡。但那只不过是用石头堆砌而成的四方型“高塔”罢了。没有城门,也没有护城河。从细长状的窗户,可以看出内部共有三层。
但是对于从没见过城堡,也没看过宫殿的亚当而言,这已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物了。
周围散布着一些以石头堆砌成圆筒状、再覆上编织的树枝及干草做为屋顶的简陋小屋。这种小屋高地也有。起居和炊煮都在同一个空间进行,是从几百年前就没有变过的住居。为了避免风雨吹入屋中,门口前竖起四根细木柱,撑开兽皮,做为雨遮。
沿着海边走来的战士集团也抵达了。
太阳下山前,必须再一次深入海湾内。
众人把修理中的桨帆船留在克莱尔岛,战士集团约十人一组,与数名桨手一同分乘胡克船。
其他人则划着卡拉哈前往。
葛兰妮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要亚当跟自己同乘一艘胡克船。胡克船远比卡拉哈庞大稳定,而且杜达立也在一起,因此亚当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觉得自己好像不再被需要了。
由于是海湾内,因此不像外海那样波涛汹涌,但风浪还是很大。即使如此,胡克船还是比卡拉哈要稳定许多。
胡克船利用风帆与船桨,迅速前进。
愈是靠近岸边,大小岛屿和岩礁愈是让去路变得宛如迷宫。不过说是岛屿,大部分也都是遍布岩石的无人岛。
贝尔克莱尔的港口位在海湾中更深入的小海湾,有着比克莱尔岛更长更坚牢的三条石造长堤做为码头。此外还有几处较短的码头伸人海中。
已经飞鸽报信了,而且克莱尔岛也派出小舟通知,因此岸上等待迎接的人数也比克莱尔岛多上好几倍。
葛兰妮下了胡克船,突然躲到亚当背后。一个女人分开人群冲过来,就要抓住葛兰妮。她一把推开想要护住葛兰妮的亚当,飞快地搂住她,接着朝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顿乱打。
亚当一头雾水,一时之间无法反应。
杜达立比亚当更快插了进来。
“我已经好好惩罸过她了。”
“开什么玩笑!我都快担心死了!”
亚当从状况看出女人是杜达立的妻子,葛兰妮的母亲。
既然如此,轮不到自己插嘴。
葛兰妮被母亲挟在腋下,双腿踢蹬着,被带到“城堡”里去了。亚当跟在后面。
贝尔克莱尔城建在面对海湾的斜坡上,共有五层,比克莱尔城宏伟许多,但一样只是座四方型的塔。屋顶设有瞭望台。
周围和克莱尔岛一样,散布着石墙上覆盖树枝与干草屋顶的圆型小屋,但数量远比克莱尔岛来得多。
不速处有一座教堂。是以石头堆成长方形屋墙,人字型屋顶铺着树枝及干草。
野外,宴会正逐渐准备完成。
各处架起在石头及圆木上放木板充当的即席餐桌,篝火上的锅子散发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还有串起来的整只小牛正在烧烤。看上去体长超过一公尺的鱼被烤得眼睛泛白,把亚当吓了一跳。
母亲拽着葛兰妮的手进入城堡。
她回头看亚当,像是在问他为何跟上来。
“他是我的侍从。”葛兰妮说。她没有说是打赌赢来的。亚当一下就懂了。亚当的常识告诉他母亲和女孩子就是该待在家里,文静并勤劳地操持家事。才刚十岁的小女孩混在粗汉子堆里沉迷于赌博,是荒谬绝伦的行为。在海湾里划划卡拉哈还无可厚非,但跳上往返苏格兰的桨帆船,是绝不能被允许的行为。
“这里是侍从和下人睡觉的地方。”母亲指着泥土地房间说,扯着葛兰妮的手,走上厚墙之间的螺旋石梯。石墙内部用灰泥抹得灰白。
途中母亲回头,声音放柔了些说:“宴会就要开始了。”
石墙上细长的缝是通风及采光窗,所以内部很阴暗。
虽然衣服在克莱尔岛用篝火烤干了,却变得像干掉的皮革般硬梆梆的。随身物品的袋子是皮制的,因此内部并未完全湿透。虽然有点湿,但他换了衣服。
葛兰妮换上适合女孩的干净衣物——大概是被强迫更衣的,和母亲一起下来了。
众人在教堂集合。船员的家人也在一起。
众人感谢“费奥纳号”的船员平安归来,接受神父的祝福,并虔诚祈祷“梅伊芙号”也平安归来。
亚当也一心一意祈祷。
宴会在海边开始了。
自制麦芽酒和威士忌、蜂蜜酒壶一字排开。人们吹奏风琴及竖笛,来到此地的流浪乐师拨弄小竖琴伴奏。发上插着花朵的姑娘舞蹈,邀请男人进入舞蹈圈子。神父也喝得酩酊大醉。
葛兰妮说她是向神父学习拉丁语等知识的。她说的是这个神父吗?
虽然在第一次的航行中克服了暴风雨,划了陌生的卡拉哈,过度操劳肉体,手和胸口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亚当却不威觉疲劳。未知的经验、未知的大海和土地,这些都令他情绪亢奋吧。
他看到米亚赫,走到他旁边,道出内心的不安:“『梅伊芙号』还没有回来。”“克莱尔岛和阿基尔岛都有同伴出船去搜索了。”米亚赫说。“最担心的是杜达立,咱们在这里烦恼也没用,喝吧。”
亚当听从建议,喝酒,然后吃东西。
辛吉把一个年纪和亚当差不多的姑娘介绍给他,说“我女儿”。
长得和辛吉很像。换句话说,身上的肉有点过剩。
“亚当是来补库涅德的缺的。”辛吉提到去年加入战士集团、未能生还的亚当的牧童朋友,结果姑娘轻吻了一下亚当的脸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