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正春点了点头,道:“这一行三人,一个老者是主儿,两个赶车的随从,都是衣饰华贵。他们一行前来投宿,赵总管尽礼相待,把他们引到住宿的房子里。客气话还没出口,一个随从忽地手一伸,一掌竟然抵在赵总管后背上道:‘你丁家堡,就没有间好的房子了吗?’赵总管给他一下按在背上章愈穴上,又惊又怒,喝道:‘阁下好生无礼,道我是好欺付的么?’这事又是谁能忍得下气呢?赵总管左脚斜出,踏他左腿。那人略是一避退开,不屑道:‘凭你?也想跟我动手!’手掌没被他移落,仍好好地搭在他章俞穴,劲力不吐。”
丁正丰道:“这人武功很高呀!”
丁正春缓缓喘了口气,点头道:“这人三十左右,武功高深至极,可当时赵总管不这般认为,他脚一踏不成,当即使出老汉推车,倒板手,小擒拿,连使五招。却五招下去,仍不顶用,人家的手掌仍实实在在贴在他章愈穴上。赵总管心惊住手。那正主儿一直瞧着,摇了摇头道:‘拳法如此,堡亦可知,将就着吧。’那人这才把手收回,笑道:‘我主子说,你这几招使得不对,让我教你一招。’说着出脚一踏。他一脚也似赵总管那般踏的,但却比他快得多,也重得多。赵总管给踏得滚开两丈开外,半天起身,腿骨居然还没折断。”
丁正丰耸然动容:“这人好高的武功!”
丁正春凝望得他眼,点了点头,两人心里都是同一想法:这人说“教”他一招,赵总管定有了防备,两人应靠得很近。这人左腿反踏,取势既小,单凭外劲也就绝不能把凝神提步的赵总管踢开两丈之远,用的全是内劲!而当始这人手掌中劲力不吐,显是早在心中存了一个极是歹毒的用意——好比老猫戏小鼠;当这人主子说将就点后,这人不着痕迹的缩手;否则只这主子轻轻哼一声,赵总管只怕立时便得浑身瘫痪,死于非命,一想起堡中竟有这得高手,不知是敌是友,无不心下惴惴难安。
丁正春道:“本来投宿打尖,无论多么尊贵的客人,只要招待由心,不得罪他也就是了,但眼下对这几人赵总管既已出手,总是担了层干系,是敌是友,更不可知,适诸葛风前来,那很好,咱兄弟也就可借机把他请出,看看是个什么人物。”
丁正丰道:“当真再好不过。”
春夫人极显当心,她是个信佛的,合什说道:“阿弥佗佛,菩萨保偌,丁家堡可千万别惹他们。哎,早知习武之人有这么多凶险,说什么也不让奉儿去习武了——嗯,也好,纵有天大的事塌下来,也不用他顶着。”
丁正春听她最后一句说得坚定,本不大好的脸色直往下沉,门外又有脚步声响。
侍婢进来报道:“一切按老爷吩咐,三爷六爷叫的人正自赶来,候在大厅里。”丁正春也似这才听到外面喧闹的人声,说道:“嗯,摆上宴席,请诸葛先生一行移驾大厅。”侍婢答应着去。
丁正丰道:“那高手一行呢?我去请?”心想这等高手,单自已只怕请不动。
丁正春脸色极为铁青,道:“走,咱哥俩去瞧瞧。”
丁正丰道:“好。”走在前面。
两人到得那门外,丁家堡大排宴席,全堡二百多人纷纷赶来的哟喝呼喊声尤其震响,似因为这层缘故,两汉子森然把守门口,一个长髯按剑,一人中年汉子抱臂傲立,风雪中见得二人到来,动也不动。
丁正丰趋前施礼,朗声道:“诸位安好,敝堡丁正春、丁正丰有礼。”
长髯老者眼中精光略收,道:“原是丁家堡两位堡主驾到,当真客气。”
跟着向紧闭的屋子躬身道:“启禀主人,丁家堡丁正春、丁正丰两位堡主求见。”
从屋子里传出“嗯”的一声。
这声音宽和中正,纯正圆润,声音不大,但风雪中听来,清晰入耳,就宛如在耳边说出的一般。丁正春大是骇异,他当初只道这主子三人中只一个随从厉害,此刻略只一见一听,更让他觉得这主子的内劲更是深不可测,急向紧闭的屋子抱拳道:“贵客远来,敝堡生辉。敝堡粗人刚才多有失礼,正春这里向贵客谢罪,希勿他会。适逢敝堡大开盛宴,正春不才,望贵客赏脸移步,一是同喜;二来以告敝堡之失,三也正值晚餐之时——”
屋子里又嗯得一声,那声音又在风雪中响起道:“丁家堡主,勿须过谦,我等匆匆路过,勿须挂怀。本当相陪,只是我已疲倦,张鹤柏松,你两就随去吧。”话音不疾不徐,缓缓落入众人耳中,他后两句显是对那两个随从说的,那两人听得,立时向屋子躬身道:“是。”竟是出奇的恭敬。
屋里面再无老者声音。
丁正春丁正丰喜上心头,心想这等高人不跟自已为敌,真是求之不得,当下连向屋子告罪,道:“赏脸赏脸。”又向那两大高手道:“请!”
长髯老者笑道:“在下张鹤,先谢过两位厚意。”
丁正丰连道“久仰久仰。”其实他于他两位名头,从未听说过,又道:“另一位想必就是柏先生了?”
柏松一直环抱双臂,甚不屑和他同行,但听得称自己为先生,微微一笑道:“好记性。”
丁正丰道:“多谢夸奖。”知道这人是出手伤了赵总管之人。
不一刻到得大厅,早有人报喊“大堡主到!”,两百多人喧哗声静。
诸葛先生给安排在右席贵座,只一看一个奇瘦的老者在众人肃尽里出现,便识得是丁正春到了,起身施礼。
丁正春哈哈大笑,连叫“诸葛老弟,西北风把你吹来了!”
诸葛先生故作神秘道:“春大堡子,等会有你高兴的。”说罢安然归座。
丁正春看他笑容心中一跳,知道七弟说的事果是当真,他夫妇到得老来,就丁奉一个独子,这刻蓦有喜讯,心中哪得不喜?
心潮澎湃地坐定,此刻丁家堡六位堡主俱到,两列排摆开来,张鹤柏松坐在右手二席,赵总管腿上受伤,见张柏昂然在座,便隐在下面数十桌群席之间。
大厅当中燃着堆熊熊烈火,四角油锅里点着蜡油,把厅中照得如同白昼。
丁正春这当儿也瞧清张鹤柏松面目,两人年纪应该五十不到,都留有须,如此武高好手之人,却都瘦瘦的,很是清瘦。
大厅中挤得满满的,只几位堡主并贵客台间留有二丈空地,本是需歌舞助兴,摔交雅赏的,这刻事件从急,都免掉了。
丁正春环视一周,双目发光,说道:“本堡自开业以来,得诸位群策群力,声誉兴隆,适逢万盛山庄诸葛先生、武学大高手张鹤柏松前来,本堡欢欣之至,今晚盛会,既是为几位贵客接风,也是同相勉励。今晚务必尽兴而饮,大醉方休!”向两席及四周拱手。
众人及张柏还礼,众人无数双眼睛都射在张鹤身上,他们于诸葛先生知之甚祥,对大堡主亲自躬请来的两位高手却是闻所未闻。
众人畅怀,酒过三巡,诸葛风咂摸嘴唇,打了口酒气叫道:“好酒,好雕肉!”
众堡主都朗声道:“好,再喝!”
诸葛风又干了一杯,开口道:“比这更好的事,是我家耶律公有份厚礼,要献给各位堡主。”
众人都驻了杯,看诸葛风。
诸葛风把空杯挥了挥,捧盒立在身后的兰姐和燕儿双双走出,近前,将木盒打开,诸葛风道:“请堡主笑纳。”呈在他们面前的,一片金光灿烂:兰姐手里的是排着五对大大的金元宝;小燕手里托着的,仍是五对大大的金元宝,盒子虽小,金无宝却大,一时间众人都是乍舌,连整座大厅都静了下来。
诸葛风满面春风道:“区区五百两黄金,还请各位堡主笑纳。我家庄主闻得贵堡丁奉丁大公子文武兼修,适我家耶律红略有才华,极欲和贵堡修为百年之好。”
丁家堡群堡耸涌,万盛山庄草原一霸,如今落魄的丁家堡能攀上这门强亲,那是光宗全堡的大好事一件,无不面露喜色。
丁正春咳嗽一声,似极费力地道:“这事好说,只是礼物太重,不宜收下。”
坐在诸葛风右手的丁正秋等也道:“是呀,诸葛老弟,礼物太重,婚事好说。”他们见了五百两黄金无不欣喜,但礼尚往来,今日丁家堡收下这五百两黄金,他日堡里也得如数奉还,何况丁家堡虽立堡数百年,现时正值衰败之际,对此巨额黄金不无躇踌。
诸葛风意气风发道:“众位堡主,敝庄庄主吩咐下来的事,在下也是尽忠效力,深受差遣。”众堡主都没了话说。
丁正春低头咳嗽了通,终于抬起涨红的脸,略略一笑道:“万盛山庄财雄势大,今日一见,果非一般,——收下了罢。”两个佩剑汉子大踏步过来,合盒接过黄金,自侧门出去。
兰姐燕儿脸上红朴朴的,施礼退下。
丁家堡众堡主早听说万盛山庄耶律红是这草原之花,此刻见她两个婢子娇美如此,想耶律红的秀美可想而知,更想到万盛山庄出手阔绰,以后得了那个媳妇,更不知如何的施舍,心中的喜悦,当真是如浴春风。
诸葛风突向丁正春一伸手,道:“拿出来吧?”丁正春正自满心欢喜,不解道:“你是指——”诸葛风见他不明白,哈哈笑道:“你家公子呀,我们巴巴地赶来一趟,还不知这位少主长得什么样呢?”
诸堡主回过神来,都是哈哈失笑。
丁正春略叹口气,笑道:“说来惭愧得很,小儿现下不在堡中,在扬州中原府。”
诸葛风身后的小兰小燕听闻,微是失望地“啊”的一声。
她俩自从进得堡来,两双眼睛无时不滑溜溜地乱转,极欲瞧瞧丁大公子长得什么模样,英不英俊?期望已久,却骤的听说丁大公子竟不在丁家堡中,失望之情,深深溢于言表。
诸葛风诧道:“丁奉不在堡中?在扬州?”丁正春更觉对不住道:“很是惭愧,是在扬州。”
诸葛风叹了口气,道:“这就不巧了,不过或许也赶得上,待小弟回得庄中把比武之期推后一推,也就是了。”旋即一笑。
丁正春道:“什么赶得上,什么赶不上?”丁家各堡主听他话中有话,不由得互望几眼。
张鹤松柏毫不理会,张嘴自吃。
诸葛风道:“我家小姐才貌双绝,是个僻武之人;丁大公子文武全才,早年更以三挫败大力鹰爪手,草地扬名。小姐得是钦佩,说道:‘这人文武兼备,是个难得之才’,着我等立时来拜上丁大公子,勿请前去比武——嘿,她当然是对他有意啦,因此啊,这比试也就是比武招亲——”他愈说众人神色愈是不对,说到这里“喀嚓”声响,丁正春右手已把副竹筷捏得粉碎。
丁正春脸色铁青,并不看诸葛风,咳嗽得声,略略一笑道:“嘿嘿,原来是这样!”诸葛风顿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