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扇一拍案板,声音清脆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喧闹的酒肆安静下来,颇有惊堂木的的些微功效,老书生微微一笑——
“诸位莫闹,且听我细细说来。”
台下有心急的少年郎,等了有好些时候了,不满道:“顾老先生,您快快说来呀,再吊咱们胃口我就跟您急!”
顾书生做哈哈大笑状,他云游四方,在一地说一个故事,赚些路上的银钱。
但是这并非死板的讲书上的尖酸字眼,还是颇具技巧的。
就例如他今日口中的宁小将军,出了这姑苏城随便拉个人问,怕是十个有九个不知道是谁。
但是若说要在这姑苏城内,谁人都知道这落败宁家走出的少年将军——
咱大周商第一镇国将军血屠手,麾下新进的少年猛将,十二岁就争戈沙场、十六岁扬威天下。
借着一副钢筋铁骨,打下赫赫威名,为落败宁家鸡犬升天奠定了基调。
如今这姑苏城内,不论寒门学士、还是高门贵子,无不向往这年轻的榜样。
为此他还专门去收集了不少关于他的坊间传说。
吊足了胃口,顾书生娓娓道来——
“世人都知我大周商出了一员天生猛将,宣门桥前率千众,独守津兵三万余人。
一身赤胆忠心可照日月,一声亢喝斥退山野灵妖,可你们知道……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吗?”
前奏憋足了戏,台下的少年郎们兴奋得双目赤红,急躁的问道——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就是那些上了点年纪的酒客,也是竖直了耳朵,顾老书生却不慌,继续优哉游哉的说:
“宁少青有小将军之称,少小离家,八岁时被镇国大将军赏识,倾尽毕生所知栽培……”
顾老书生说书很有一套,也完全沉浸在酒肆热烈的氛围之内,全然没注意到门外一辆黑顶黑帘的马车悄然离去。
驾车的马夫大字不识,听了别人大肆吹捧这素未谋面的宁少青,嫉妒得面目全非。
谁也不服,“爷爷我一只手能捏爆他两颗脑袋!”
如果不是顾及身后小姐的想法,他一般都是说两颗卵蛋的。
帘后传来一阵好听的笑声,笑够了才敷衍了事道:“阿大叔勇猛。”
壮汉这才哼哼唧唧的作罢,他一大坨身骨蹲坐在小小的车前,显得异常滑稽。
“小姐,你说这趟咱们会有所获吗?”
车内的少女沉吟片刻,肯定道:“会!”
“宁青回到姑苏城已有一年,可这城内除开宁家的人,竟无一人得知他回来,因此他绝对在隐瞒一些事情。”
“根据线报,一年前他在宣门桥前就已经战死,就算没死也至多只有一口气,撑不到镇国将军的亲信将他送回来。”
阿大的脑袋不允许他思考这么弯弯绕绕的问题,说话直截了当——
“定是那灰袍道人,用了九幽天的禁术!”
少女问道:“阿大叔是怀疑如今的宁青已不是本人,是九幽天散养在姑苏城的活僵?”
壮汉听了这“怀疑”二字,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五大三粗的木脑袋。
话说这个怀疑用得,显得他很足智多谋似的。
解释道:“线报不是说了嘛,灰袍道人最后的踪迹就是宁家,时间也正是宁青被送回来的那天,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的影子。”
少女却并不这样想,按理说那时宁青最少也是濒死,甚至已经死亡,宁家再无修武之人,无人能拦下这妖道。
灰袍道人把宁青活塑成了活僵,也定然不会继续留在宁府,等着他们找上门来。
相较于妖道肆意摆弄了宁青,她更倾向于灰袍道人没能走出宁府,毕竟从战场上出来的人,那一身凡人不可见的血煞,终究还是蛮横。
想到血煞这个词,她脑中隐隐有什么明了,但是也并不确切。
阿大一路快马扬鞭,张扬跋扈得丝毫不顾及市井百姓的死活,这厮就是个十足的憨货。
车架一路疾行,来到门匾上刻着“将军宁府”的高门大院前,方才停下。
阿大正要上前胡搅蛮缠,就被下车了的少女制止。
她似一叶青竹,美得不可方物,看门的院卫羞涩的低下脑袋盯着脚尖,局促不安。
嘴里却倔强的嚷着:“闲……闲人免进!”
少女轻轻一笑,“还望通告一声,我们求见宁将军。”
那院卫豁然抬起头来,这将军宁府只有一个将军,她是怎么知道宁将军在府内的?
院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发觉这女子虽然不争不怒,却有着一身让人无法忽视的清雅圣洁。
躬身回道:“将军……还在军中。”
阿大听了这话,就要上前动粗,“你这厮……”
“阿大叔!”少女连忙制止。
壮汉这才讪讪收回常人脚杆般粗细的手,粗声粗气道:“算你好命。”
那青年院卫却浑然不惧:“你丫的敢动手,我就捅你丫的!”
说着比了比手中亮银的钢枪。
少女看得好笑:“不管在不在,还望通报一声,就说狮子堂庙来人。”
院卫迟疑了片刻,实在经不住美色相求,给另外三人交代了一声,转身跑向府内。
宁家的宅院并无多大特色,不过就是常见的有钱人家山水花树装饰。
老管家默然走在前头领路,阿大和小姐细细打量,并未瞧出什么可疑之处。
他们在偏堂见到了宁家威名赫赫的少将军,那是个一身素衫的少年人,面色有些发白。
没有一身刀疤纵横的腱子肉,反而显得消瘦无比,全然没有猛将的丁点儿样子。
唯有那双丹凤眼、剑锋眉,给人丝丝不怒自威的感觉,但是出奇的好看。
宁青像是大病初愈,皮肤泛白,全身骨肉加起来也拎不出二两。
倒像个身材修长一心求学的书生,那弱不禁风的样子看得自诩猛男的阿大牙酸。
低声对自家小姐炫耀道:“他吃我一拳怕是要死!”
少女嗔怒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自曝家门——
“宁将军,我们自狮子堂庙而来,小女子魏欣、侍卫阿大。”
宁青走到首座坐下,点了点头:“跟在血屠那老家伙身边多年,倒是听闻过。”
既然知道,那双方也就不用打哑谜了。
魏欣打量着这血屠手麾下的小将军,开口道:“据我们所知,宁将军一年前应该是战死在了宣门桥。”
“重伤濒死。”宁青适时提醒道,“你们是为灰袍老道而来吧?”
魏欣郑重点头,“还望将军谅解,狮子堂庙职责所在。”
“可以理解,我也正好等了你们一年,想要求一些狮子堂庙才有的东西”
宁青拍了拍手,屋外进来一个愣头小厮,唤道:“少爷?”
“去,把我屋内那根人骨拂尘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