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好诗啊,哎。”
长安城内一个老者正在默读七哀诗。
他读了之后即高兴,又难过。
高兴是因为读到了一首代表自己心声的作品,难过是这首诗勾起了自己的回忆。
作为西逃的一员,蔡邕自然也是见到了白骨蔽野,妇人遗弃孩童的一幕。
回首望洛阳,悟彼下泉人,喟然伤心肝。
蔡邕老泪纵横,呆呆地望着洛阳城地方向。
他在洛阳渡过了自己地青年时光,晚年再度被征召为官,不到一年又仓惶西逃。
其中各种滋味,与谁说?
“王司空,您可真有一个好孙子啊。”
“爹爹怕是糊涂了,王大人可是司徒啊。当今司空乃是荀爽大人。”
一个气度非凡,风姿绰约地女子端着吃食酒水走了过来。
“琰儿快来,为父得到一首新诗!”
蔡文姬听闻后微微一笑。
自己这老父亲,博学多闻,爱好广泛,乃是辞赋大家。取材多样,切近生活。但他却不喜欢和人分享,唯一的读者大概就是她了。
“那女儿可得拜读下。”
蔡文姬才读到第二句脸色大变。
她双目通红,竟被诗文中的句子打动,啜泣了起来。
想来也是被勾中了心情。
“父亲好文采!”
蔡邕摇了摇头。
“为父可写不出这般真情实感,以中道所见言之,情词酸楚,直抒所见,至不忍闻。”
蔡邕和蔡文姬对视一眼,皆叹了口气。
他们两都是长安西迁的经历者,对这诗更为感同身受。
蔡文姬抹去眼泪。
“不知道是哪位写的这般好诗?”
蔡邕取出月旦评的抄录。
“是王粲所写。”
“王粲?哪个王?”
“山阳王氏。”
“哦,怪不得,父亲说王司空呢。”
蔡文姬记性极好,一听山阳王氏就知道父亲说的是谁了。
“我与王老司空并无交集,与他父亲平素也并无来往,不过王粲之名,我倒是略有耳闻,有神童的称号。”
蔡文姬将这首七哀诗放在胸前。
“能写出如此佳作之人,定然不凡。”
“对了,前几天为父被封为高阳乡侯,卫家人特来向我求亲,你怎么看?”
蔡文姬目光灼灼。
“父亲是想要一外援还是如何?”
“河东卫家,声望显赫,是个好人家…不过…我还是看女儿喜欢。”
“有卫家相助,父亲在朝堂之上必然更为稳固。婚姻大事,女儿不敢私自做主。”
蔡邕看着自己女儿,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
女儿出生后没多久就随自己四处奔波流浪十数年。
如今方得安稳几天又遇到洛阳大变。
奔波到长安城来。
他们蔡氏与卫家一个天一个地。如果有卫家相助,蔡邕的地位也会稳固很多。
蔡文姬虽然年龄不大,但政治心智却非常的成熟。
虽然她知道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但为了父亲,为了蔡家,她也愿意做出这样的选择。
能嫁到卫家也不能说是牺牲自己,其实算是蔡家占了大便宜。
蔡邕叹了口气。
“琰儿,若是你要嫁的人是卫家长房,卫伯觎,我也无话可说。他少年早成,以才学见称。可他们是为了那个痨鬼卫仲道所求…我怕你过去,只是给他们冲喜…那卫仲道命不久矣。”
蔡文姬眼睛一红,跪在蔡邕身旁。
“如果能帮上父亲,就是让女儿守寡,女儿也愿意!”
蔡邕拍了拍女儿的手背。
他没有靠山,没有政治资源,却要用自己最心爱的女儿来去换,这让他如何舍得。
厢房隔壁传来了孩童的哭声。
一个小女孩一边哭一边走了过来。
后面跟着一个衣着华丽,大约只比蔡文姬年龄大十来岁的女人。
“梅姨。”
蔡文姬先打了个招呼。
“老爷,小姐。贞儿她醒了就来找您,打扰到你们了。”
梅姨想要将蔡贞姬抱走。
“无妨。”
蔡文姬过去抱起妹妹,从衣袋里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果脯。
“想吃吗?”
“想!”
脆生生的声音,让蔡邕脸上都露出笑容。
梅姨是他的续弦,蔡贞姬是他的小女儿。
看到大小两个女儿,蔡邕觉得内心无比幸福。
蔡文姬将妹妹举高高。
小贞姬发出咯咯的笑声。
“希望妹妹未来能嫁给一个好男人吧。”
蔡文姬由衷地说道。
...
陆贞回到宅子中,对正在煮茶的陈浩说道。
“师兄,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命人在各处传播本月的,“月旦评”以及你的七哀诗,想不到师兄作诗也这般厉害。”
咱那不是做的,咱那是抄的,雕虫小技罢了,不足挂齿。
“师兄,你不是要找唐周么,怎么宣传起王粲的名声来了?师兄为何不用自己的名义来写这首诗呢?”
陈浩哈哈大笑。
“我一个无名小卒,他许劭哪里看得上。王粲乃是司空之孙,太尉玄孙,满门清流,名声显赫。所作七哀诗又是乐府从未有过的词牌,如果不借用王家的名号,人家哪里看得上。”
这个年代世家出来的才子那就是才子,寒门出来的那就是屁。
门第之观根深蒂固。
陆贞不懂这些。
不过她知道陈浩说得没错,照办就对了。
陈浩这是自己给自己造势。
也是为了过段时间去蔡家借书埋个伏笔。
陈浩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哪怕王粲之前素有神童之名,他也不确定蔡邕知道自己。
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让蔡邕认识自己。
“嗯,不错,不过还不够。”
陈浩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
纸上画着奇怪得图文。
陆贞只看了一眼就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符?”
“这是数学符号。”
“数学符…号?”
陈浩笑了笑。
“这是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
陆贞一听急了。
“可算阴阳,识天机,测未来得那种算术么?九为尊,莫非这就是师兄神鬼莫测之法么?我要学!”
陈浩看了看陆贞,摇了摇头。
“你没有这方面的慧根。”
“有的,师兄我有的!我师父说我对术之一道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
“唔。”
陈浩撇了撇嘴。
虽然咱这也是数,但不是你那个“术”。
看到陈浩一脸不屑的样子,陆贞更加急了。
“师兄你教我!”
“那…行吧,闲来无事,我就教你一个简单的。”
两个时辰后。
陆贞拿着那张纸,一脸生无可恋的走了出来。
我在哪,我在干嘛,不是在学天机算术么?这特么是什么?
阳马是什么?鳖臑(bienao)又是什么?
别跟我说什么勾三股四弦五。
听不懂!
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算术除外。
不过陆贞也知道了,此算非彼算。
她和这个算术还真是无缘。
这张纸上写得是陈浩从《几何原本》上摘抄下来的问题。
难度并不算大。
如果太难了,还怎么钓鱼?
蔡邕喜欢文学,数学,天文,音乐。爱好广泛。
陈浩的文学全靠抄,星座很熟,情感专家,但真要讲什么紫微斗数怕是一头包,音乐更不用说了,哼哼哈伊这种在当时算是“山歌”吧。
人家高雅的都是抚琴之类的,陈浩表示系统不给我这个技能,我真不会。
唯一拿得出手就是数学了。
有的人施展美人计,有的人施展反间计,陈浩用欧几…里德。
陆贞蒙着脸,在长安一处人多之处摆下摊子。
摊子上横着一张布,布上绘着陈浩交给她的问题。
如果有人能答出这题,便奉上五百钱。
五百前足以买一两石粟米,够一人吃两个月了。
可以买一匹麻布了。
所以围观的人还不少,不少人都是为了这五百钱来的。
不过看热闹的人多,真正能解出来的人少。
陆贞在这里摆了三天。
愣是一个能做出来的人也没有。
她已经将赏银提到了1000钱!
这可不是小数目。
她都嫌陈浩有点败家了。
就在她以为今天会如往日一样收摊。
一个俊美公子走了过来。
这个公子面如重玉,肤若凝脂,要不是陆贞行走江湖多年,坑蒙拐骗样样俱全,也会被这个容貌不逊色师兄的公子吸引。
只可惜,是个西贝货。
蔡文姬听闻不远处有个有趣的摊位,摊主不卖东西,还送钱。
只不过需要解一道什么劳什子的题。
她昨日逛街的时候就过来看了一眼。
已经默默将题目抄录回去,研究了一晚上得出了答案,然后今日乔装打扮过来解题。
她倒不是为了钱。
纯粹就是好玩,喜欢做数学!
只见她提笔在布上书写了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看不懂。
但这位公子,气度非凡,所写的东西有模有样,不由纷纷叫好,仿佛是街头卖艺一般。
陆贞其实也看不懂。
但是她有答案。
虽然过程有点不同,但是最后结论好像一样。
她也不知道这个“公子”做的对不对。
“我需要确认下你是不是做对。钱明日来拿。如果做对,会有新题。”
钱不钱的无所谓,蔡文姬是那种差钱的人么?
主要是听到新题,她很开心。
“好。”
旁边的人纷纷大喊。
“公子,她是赖账,不给钱啊!”
“公子把钱要来。”
起哄的人居多。
蔡文姬笑了笑,没有搭理这些起哄的人,她对自己的答案非常笃定。必然是对的。
希望明天的新题也是这般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