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裳掂着一片金叶子,从容地走在续天镇街头。天色已晚,客栈门前渐渐点上了灯笼,街上没什么人了,就着霞光的光芒,月白色的身影映在斑驳的墙上。
“一壶三杯醉。”
“好嘞,客官。”
陆青裳心下感慨,死了就是死了啊,谁会记得个穷书生啊。
提壶酒,陆青裳缓步走入铭芳阁。
“又是你,没银子无双你就别想了!”
“叫无双来见我!”他声音低沉,将一把金叶子扔在地上。径直找了张桌子,长袍一掀,坐定将壶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陆青裳还记得第一次救那姑娘的时候,她全身被鞭子打得血肉模糊。
“铭芳不是你该入的地方,还是不要回去了。”陆青裳说。
无双摇摇头。
她说还有个重要的人在等她回去。
“姑娘是知晓我规矩的。”陆青裳收拾着他的药箱。
“可无双无甚可给云先生,这是我自己研制的檀香,还望先生笑纳。”陆青裳看到,这姑娘的手异常粗糙,完全不似一个戏子该有的葱葱玉指。
“先生莫要疑惑,我们不似达官贵人,看似快活,殊不知,这世间苦痛都一一经历过。”无双笑着收回手。
“这香可有名字?”
无双摇头。
“就叫玉潭吧。送这檀香一个名头,权当费用了。女人的东西,我用不上。下次见面,记得我的大恩足矣。”
无双犀利的眼神看着他。
“无双是个戏子,希望今后不会与云先生相见了。”
虽然不知她经历了什么,但如此刚烈的女子,给陆青裳留下了印象。
我会给你讨个公道,不会让你白白冤死。
陆青裳将拳攥紧。
他早上第一次踏入这铭芳阁,就被这老鸨的样貌惊到了。
和那人多么相像。
唯一不同的是,此女子面色红润,丝毫不显病态,但陆青裳看得出,此人已病入膏肓。
不是同一种病,就意味着不是同一个人。
“这位爷看上我们这儿哪位姑娘?”
“无双。”
老鸨说:“要请无双姑娘,就看你出不出得起这个价了。”说罢,伸手准备接金子。
陆青裳没带银子,更别说金子。这个价全城不会有第二家了,显然,这个价钱背后,想要掩饰些什么。
于是就换女装查个究竟。
当他进入无双的房间,里面除了五花大绑一个女孩,什么都没有。
“无双呢!”
小女孩惊恐地看着她,嘴上塞着麻布,说话含含糊糊。
“你是谁,无双呢。”陆青裳挑开麻布,声音冰冷。天锈此时正指着他的心口。
女孩露出害怕的表情,她张开嘴,告诉来人她没有舌头。
“爷,无双来了。”老鸨的话打断了陆青裳的回忆。
“面纱揭开。”
“无双姑娘最近……”
“叫你揭开!”
老鸨带着女孩向后退了一步。
“实话告诉你,无双早就死了!”说罢,四面八方的死士围住了陆青裳。
众人惊叫着从门外仓皇散尽。
“天锈。”一柄青白长剑便从袖口滑出,在陆青裳手中散着凛凛寒光。
“你是……”
“陆青裳。”陆青裳勾起一抹笑意,“来取你的命。”
死士将他围住,老鸨看到那些他从祁期重金购来的死侍死在他的剑下。
“别杀我,少侠别杀我!”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老鸨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孩发抖,女孩发出痛苦的呻吟。
“你该死!”
“我不能死!不能死……我死了,就没人帮我申冤了。我怎么能死!”老鸨老泪纵横。
门外闯进一个红色的艳丽身影“住手,她不能死!”
玉巧颜匆忙跑进来。
“陆青裳,珠玑阁办事。收起你的剑。”玉巧颜拿着珠玑阁的令牌,举过头顶。
“阁主。今日冒犯你,得罪了。”老鸨在地上叩了一头。
“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老鸨
我叫许欣莲,我有个孪生姐姐,叫许如仙。姐姐自小多病,身体不好,要靠草药续命,而我什么事都没有,姐姐常说我幸运,说以后定会拼命守护我。我们家境贫寒,或许是我确实有些运气,我在庙会被相府的二当家看中了,他说过几日就来我家提亲。爹娘也格外开心,说我有出息了,我想着到了相府定要安分守己,好让相府之人帮助姐姐。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老鸨闭上她涂得夸张眼睛。
提亲当日,我喝了一杯娘递来的松子酒,便昏过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冰凉的地板上,那是一间黑暗的房间。我的手脚铁链绑住了。
我被卖给了人贩子。每天替他们浣衣,做饭,打扫。
“你们强抢民女,等我爹娘来了,他们会同你拼命的。”
“哈哈哈,就是他们把你卖掉的。”几个人贩子喝得醉醺醺的,放声大笑。
“我呸,还等你爹来救你。十两碎银子就把你卖了。”他们随手把桌上的包子扔到地上,滚到我脚边。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世间已和我无关了,捡起脚边的包子就往嘴里塞。我只想活着,找我的夫君。
“你们知道当条狗是什么感觉吗?”
我受尽凌辱。只想着总有一日会逃出来的。我深信爹娘不会如此。
我又想条狗一样被卖到红楼,做着世人唾弃的工作,我被所谓嘲弄。
连小孩也会悄悄指责“娘,戏子。”我到相府找他,但相府说不认识这个人。后来我知道了,他嗜赌如命,家产败了大半。被相府踢出家门。但那已是十几年后的事了。
那一日,我看到他了。
我能认出他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就认出来。我本想同他他个招呼。可你们猜我看见了谁?
我姐姐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女人。
“叫你们的头牌过来伺候老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出脚的,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决定去见他们一眼,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玫烟见过爷。”
“美人儿,抬起头来。”我抬起头,他把我狠狠摔在地上。
“是你,扫把星,没想到你还活着。”
“扫把星?”
“就是你把病都引到我夫人身上,不然你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你家怎么会穷得揭不开锅,我现在怎会落得这般田地!夫人,幸亏我订婚前听你一句劝,才悬崖勒马,不会娶了她。”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言。”我生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妹妹,你既然活着,就不该再打扰我和楚郎的生活。爹娘已经被你……爹娘已经姑去了,我和他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咱们互不打扰不好吗?”
“姐姐。”我从地上站起来,感觉自己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今日的话,玫烟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