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咖啡厅不欢而散之后，李然再也没来找过陶芷他们。
虽然临走前信誓旦旦，但一天过去了，陶芷没联系他，他也并没有像狠话里说的那样，将所谓的监控录像交给警察局。
而姚子笑总算结束了他起早贪黑观光行程，在元旦这天得到冯香金口玉言：“我们M市的景点就这些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姚帅，这几天玩得怎么样啊？开心吗？”
姚子笑违心地点头：“开心......”
冯香于是满意地笑了，表示朕心甚慰，所以决定请他去吃火锅。
姚子笑其实哪也不想去，只想回宾馆好好睡一觉，可惜还没等他想好拒绝的话，一旁的陶芷就一口应了下来。
她的说法是，冯老板请一次客就好比中国足球拿了世界杯冠军，实属罕见，不去就太不给面子了。姚子笑无法，只好答应了下来。
约好吃饭的地方是景区南区的一处综合商场，下午五点天快黑的时候，商场里的客流已经到了晚高峰，陶芷他们在事先定好的那家重庆火锅店外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才终于等到了空位。
“不是说好A区4座吗？”冯香等得一肚子火，站在门口跟店里的服务员理论：“我中午就定了，你现在跟我说位置被别人占了？你们不会先留着啊？”
那个服务员看上去应该是个在店里兼职大学生，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被冯香骂得不住地弯腰道歉，看样子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姚子笑在一旁有点看不下去了，小声劝冯香说：“算了吧，也不是一定要那个位置，坐哪儿不都一样吗？”
“那怎么能一样呢？”冯香看上去已经冷静了一点，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些怒气：“他们家A区的位置晚上可以看到凤凰广场的灯光表演，都是要事先预定的，多一百块钱，还不一定抢得到呢！”
那服务员听到冯香这么说，还以为她是心疼那一百块，立马解释说：“我们可以退钱的！”
冯香的火气“蹭”得一下又起来了：“谁要你们退钱了？老娘缺这点钱吗？”
陶芷听出这货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直觉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被连累划到“泼妇”大军的行列里去，于是结束了隔岸观火，悄悄地拽了拽冯香的衣角，提醒她：“注意形象，姚帅在呢！”
冯香这才想起自己在姚子笑面前的人设是温柔善良、热情好客、善解人意的邻家姐姐，滑倒嘴边的暴躁立马转了个弯：“老娘......我就想坐A区，要不这样——不要4座也行，你们给我换个A区别的位置。”
话音刚落，店里前台的服务员挂了电话，冲门口喊了一句：“A区5座的客人退订了，你给他们安排去A5吧！”
半分钟后，姚子笑见到了冯香口中能看到灯光表演的A区，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心心念念着一定要坐在这里。
整个A区临靠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视野开阔，正对着灯火通明的凤凰广场。这时段天还没有完全黑透，可以看到广场上已经高高低低地亮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广场喷泉上方的巨型凤凰灯。
之前冯香也带姚子笑逛过凤凰广场，不过说实话，在白天来看，凤凰广场上除了有一座雕成凤凰形状的石雕，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景致了。直到这时，看到那只悬在半空中、栩栩如生的欲火凤凰，姚子笑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地人要将这座广场取名凤凰广场。
经过冯香的介绍，姚子笑了解到M市只有在每年的元宵和元旦这两天才会举行大型灯光展，展览的地点都是凤凰广场。因为怕造成踩踏事件，凤凰广场在展览开始的前两天就会拉上围栏，虽然不售卖门票，但也会限制人流。
所以很多人为了有一个好的角度，会选择去附近的店铺或是写字楼上观看，一来二去，附近的店家也抓住了商机，推出这种观展区域另外加价的条件。
冯香选的这家店是自助火锅店，因为做活动，汤底免费，每个人算下来只要50块，冯香觉得很值，所以也就没有吝啬订位置的那一百块。
姚子笑一向对吃的东西不怎么在意，去选菜区随便挑了两个菜送回座位上后，就直接去了蘸料区。
蘸料区离A区比较近，姚子笑端着小碟纠结着是选芝麻酱还是花生酱的时候，听到身后那桌人正在谈A4桌的事。
“你知道吗？”一个女孩的声音说：“我刚刚来的时候，听说这边有个乞丐来吃自助餐，吃了一下午！”
“真的啊？”她的同伴听了表示很震惊。
“真的，就在A4桌，现在应该还没走呢！”
接着是一阵沉默，估计是两人转头观摩了一下故事的主人公。
后说话的那个人压低声音，又问：“所以刚才外头吵架就是为了他吗？”
“应该是的，我都听到服务员在骂了——‘饿死鬼投胎，一个人吃是十个人的，还非要占着位置，让他走也不走。’”
“牛逼！”
“你说他这是饿了多久啊，估计为了占这个便宜，一个礼拜都没吃过饭了吧？”
“谁知道呢......”
后面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姚子笑听了一会儿，发现她们的聊天内容已经从感叹那个乞丐的饭量，变成了对那人吃自助餐的钱来源的阴谋论，便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陶芷和冯香还没回来，桌上已经堆了一堆菜品了。姚子笑坐了一会儿，想起刚才那两个人的谈话，抬头看了看A4桌的位置。
从他的方向，看不到那人的正脸，只能看到一个黑溜溜的脑袋，和一段从领口伸出来的细长的脖颈。那人头发像是几天没打理过了，乱糟糟的，脖子里露出的皮肤却很白，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面暗红的血管，特别像西方小说里长时间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姚子笑看了他五分钟，他一次也没抬过头，一直在吃，看得姚子笑只觉得噎得慌。
趁着去找陶芷她们，姚子笑特意从A4桌的边上绕过去，飞快地低头扫了一眼。
这一眼让姚子笑当场就认出了那人。
也难怪姚子笑对他印象深刻，这名“乞丐”原来就是李然来找他的那天在冯香家店里吃了25块的那位。
当时冯香怀疑他可能吸毒，并预言他命不久矣，却没想到人家不仅活得好好的，牙口还贼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而且现在看来，这人似乎也没当时看到的那么吓人了，脸上有了些血色，眼下的青紫也消了不少，看上去更像个睡眠不足的——乞丐。
姚子笑暗自感叹了一声，脚步不停地走了。
这一餐吃得很是愉快，因为陶芷和冯香这俩姑娘，姚子笑第一次吃自助餐吃出了“能回本”的错觉。
从火锅店出来时，已经快十点了，冯香怕自家老佛爷又要发作，自己先打车回去了，留着姚子笑陪喝醉了非要走路的陶芷慢慢晃回去。
反正也不远，姚子笑只当是饭后消食，愉快地答应了。
走了一会儿，陶芷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姚子笑，十分认真地问他：“你怕不怕我？”
姚子笑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怕你？”
“你不是猜到我不是人了吗？”陶芷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姚子笑脖子上的木雕：“你不怕我骗你，骗你一个人陪我回去，然后吃了你吗？”
姚子笑哭笑不得地按下她的手：“你要是吃我，早就吃了，至于等到现在么？”
他其实很迷惑，陶芷平时看上去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姑娘，酒量居然这么差，才两罐啤酒就醉得找不着北了。
不过这个“找不着北”仅仅是针对陶芷而言的，和一般人相比，陶芷的酒品算是不错的了，也不哭也不闹，除了会坚持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总体看来，跟正常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
陶芷歪着脑袋，好像在思考自己当时为什么没吃了他，思考了半天，没得出什么满意的结果，干脆就不想了，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姚子笑追上她：“走错方向了，宾馆在这边！”
陶芷举起食指“嘘”了一声，没回头：“我听到那边有声音......”
姚子笑侧耳仔细听了听：“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你听不见的。”陶芷脸上微红，似乎醉得不轻，月光映照下的一双眼睛却格外地亮：“我去看看。”
姚子笑伸手一拉，没拉住，陶芷脚步飘忽，摇摇晃晃地朝着路边的一个花坛走去。
花坛后面立着一个垃圾桶，和花坛的夹角形成一块阴影，姚子笑刚想叫陶芷小心一点，便见那块阴影似乎动了一下，然后径直向着陶芷倒去。
陶芷一弯腰，接住了那个倒下来的影子，借着不怎么亮的路灯看了一眼，发现原来是个年轻的男人。
姚子笑跑过去，看到陶芷怀里的人，再一次愣住了。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该你遇到的，兜兜转转，终究还会再遇到。
这个乞丐第三次出现在他面前，姚子笑终于相信了命运的安排。
或许是很久以后，姚子笑才发现，这原来不是命运对他的安排，而是对他身边，这个现在看来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