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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册后

我抽出手,眉目含情,唇角柔柔笑意横生:“王爷,或许你已听闻我与陛下的传言……我的意中人没有死,或者说,我不知道他还活着,如今,他回到我身边,我会好好珍惜这份缘。”

流澈潇脸庞一凝、担忧之色立时成霜——我是故意的,如此柔情脉脉的神色是故意给他看的,会令他心如刀割。事已至此,望他从此死心,或者,恨我也罢,我亦无可奈何!

他凄痛一笑:“我从不敢妄想……我只愿你开心、幸福,只愿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说一声,万里风沙,或是东南大海,我都会陪你。”

桂花下,芬芳浓郁,盈袖透衣,整个人儿似是沉浸于香氛漫溢的奇花异苑。

他仍是不放手!我误以为那一夜是他,那时那刻,我是真心真意的,虽是感动居多,我亦不会后悔!然而,竟然是流澈净赶回我身边为我解毒!不是天随我愿吗?我承认我很自私,可是,我又能如何?

我望定他,眉心滚热,轻声道:“在行宫,你自己说过什么,难道你忘了吗?你待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铭记于心,也很感激……你从未强迫于我,如今却……”

“我让你难做了吗?”流澈潇哑声道,脸颊上的淡淡笑意那般痛楚,“你很为难吗?很痛苦吗?”

“是!你打扰了我……那些词,文采精妙,情真意切,我很感动,但也仅仅是感动。”我轻吼出声,眼前俊美如削的脸庞渐趋模糊,方才惊觉双眸中含着的热泪已是倾落,“王爷,我与陛下相识已久……你们是至亲手足,我不想你们兄弟之间因为一个女子……心生芥蒂……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流澈潇怆然一笑,温热的眸光一寸寸冷凉,“你要我放手,是么?你要我不再纠缠于你,是么?”

我抿唇不语,凄迷的看着他……终于,我轻轻颔首:“对不起,我很自私……”

流澈潇的微笑令人倾倒,却悲怆得令我心痛难忍:“你该知道,你们不可能!他是敬朝英明神武的帝王,你是前朝皇后、是传言中的一代妖后,即便陛下执意立你为后,满朝文武定会大力反对。”

是啊,我与流澈净最大的障碍便在于此!届时若是僵持不下,朝堂就会再起风波,就会因我而朝野震荡!

可是,我绝不能再三心二意,绝不能辜负流澈净对我的刻骨深情。我咬唇坚定道:“事在人为!没有尝试过,怎知不行呢?凡事总有法子的,不是么?”

流澈潇沉默须臾,脉脉望我,俊眸流情:“跟我走,好不好?”他伸手按住我的左肩,“为了他,为了一个英明睿智的开国帝王,为了他的一世英明与千古美名,或许你可以忍痛牺牲……”

我拿下他的手臂,忍痛道:“王爷,你无需再说!”

步入披香殿,恍然隔世,虽只是一月,心底却是满满的念想——念想中的披香殿,有一个男子的灰黑背影,有一双傲视九天的眼眸。

内监宫娥循序退下,阿绸阿缎亦悄悄隐身,偌大披香殿,空无一人,只有归来的我。心底渐起疑惑,驻足玉阶,举眸四望,庭苑里秋风瑟瑟,花枝傲立,暗香浮动。

陡然,一双手臂将我打横抱起,我轻呼一声,咯咯直笑,搂住他的脖颈莹莹看着他——那张傲色满满的俊脸笑意窃窃,紧盯着我,不由分说的踏入内殿。

流澈净将我放在床榻上,轻叹一声:“身子轻了,寺中一月,很辛苦吧!接下来,不知要浪费我多少滋补膳食。”

我想要起身坐着,他却不让,夹着我的身子,制住我双臂,我无奈的俏唇道:“才没有呢,明明胖了一些的。寺里的日子,清静安然,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想,自然就长胖了。”

流澈净板起脸孔:“连我也不想吗?”

我笑着摇首,不防他突然俯唇,漫天匝地的吻我,双唇,鼻尖,前额,复又下颌,颈项……兜头兜脸的热气将我笼罩,令我渐趋迷乱……

我轻轻推开他:“嗯……京中形势如何……”

“无需担心,此番回宫,只需等着当我的皇后!”流澈净笑道,含住我的唇,吞没我所有凝在唇边的话。

三日后,洛都传言新开。话说金斓寺外有一位算命大师,精通占卜算卦,举国闻名,上门者络绎不绝,然而他每日只见两位上门,纵是皇亲贵胄,也不予理睬。一日,他在睡梦中见到一位凤冠霞帔的皇家贵眷,寥寥数语之后即醒来,却见桌上放着一幅装裱精美的画像,一看之下,他大吃一惊,画像上赫然写着:凌朝太祖端敬皇后,且梦中的皇家贵眷便是端敬皇后。

这位大师匪夷所思,很是不解端敬皇后出现在他梦中有何喻示。

几日后,大师在金斓寺中无意见到端木夫人,更是惊讶万分。言道:凌朝白痴皇帝皇后,与开国太祖端敬皇后四分貌似、七分神似,金贵之相,俨然开国皇后风仪。端木氏女子素来龙章凤姿,端木皇后历经扬州十日、六王之乱而巍然稳坐中宫,定然秉承端敬皇后之浩然正气,母仪天下,泽被苍生。

天下三大奇箫:天香沁玉箫,疏影碧光箫,龙吟凤翔箫,乃汇聚天地之钟灵毓秀、日月之乾坤万物,拥有其一者已是贵不可言,拥有其三者,便是天界仙人、上苍护佑之人。

传言越传越是神奇。三大奇箫为端木夫人一人拥有,实为数百年来绝无仅有之事;端木夫人真乃我朝当之无愧的开国皇后,若另立他人为后,便是违逆上苍旨意,届时,天灾人祸便纷至沓来,黎民苍生又将遭受水深火热之苦。

一时之间,册立端木氏为后之声,响彻九霄。

阿缎及时将洛都坊间的传言说予我听,姐妹俩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我除了苦笑,仍是苦笑。笑里,是感动的泪光。他一番用心良苦,我焉能不明白?

天香沁玉箫乃爹爹心爱之物,疏影碧光箫是流澈潇送予我的,龙吟凤翔箫乃永阳公主留给流澈净的唯一纪念……为我拥有,是天意,抑或巧合?而流澈净巧妙布局,让我顶上的“一代妖后”的帽子悄然消失,让天下人相信:唯有端木氏,方是敬朝当之无愧的开国皇后。

红绸上,三管玉箫莹然生光,一是沁香洁白如雪,一是碧绿疏影横斜,一是龙凤腾跃九霄,皆是世间极品。点滴记忆纷至沓来……

最初的洛都三月、春风拂面,三里桥的箫笛合奏、暗香如华,扬州龙跃行宫鸳鸯水榭里、流澈净的霸道与吃味,洛都紫镛城明漪殿的海棠嫣红绰约、流澈潇温润如玉,月朗星稀的凤凰台、流澈净的坦诚与笃定……

唐容啸天离世,流澈潇遇害、既而心殇,流澈净会如何?不愿多想……好害怕……我捂住脸庞,情不自禁的伤怀……

有脚步声传至内殿,是我极为熟悉的声响,须臾,他拿下我的手,温柔道:“怎么了?何事伤心?”

我扑入他的怀里:“我好怕……我身边的男子,都没有好下场……”

还有隆庆王,被我伤害两次,不知现今如何?

“担心我吗?”流澈净笑道,温存的搂紧我,“我是九五之尊,没人能伤我!”

“真的么?”我仿似一个无知的小女孩,无助的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满朝文武不信传言,想要亲眼见识一下三大奇箫,我想呢,在远心殿设一次品箫宴,你觉得如何?”流澈净含笑道,轻柔抚着我的脸。

我无言颔首,望着他笑了笑,很温暖的笑。

两日后,远心殿华灯璀璨,满朝文武锦衣前来,品鉴三大奇箫。我只是安然若素的待在披香殿——如此华宴,只需奇箫光华,只需箫音绝世,只需帝王傲笑,足矣!

或许,只有一人心急火燎,那便是凌璇。阿缎说,乐平郡主看了一眼三大奇箫便走了,走出远心殿的那一刻,她望着宫墙上的深黑天宇,目光冰冷。

阿缎还说,兰陵王也去了,言笑晏晏,脸色如常,与众臣谈笑风生。

我凝眸窗外深沉秋夜,心中满是无奈与心伤——看着自己的疏影碧光箫成为兄长立后的“信物”,他心中许是痛的吧!

三个乐师齐奏,悲沉、深婉、萧瑟的箫音震慑满殿朝臣,每人的脸上,皆是惊叹!

册立端木氏为后,再无异议!册封大典定于十月初一。

一日/日挨近,心却一寸寸的揪了起来。虽是万般欣喜,却也惶恐、忐忑……无边无际的思绪缭绕、飞舞,又仿佛整个人儿空了一般,茫然那不知所措,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什么都不是……

金斓寺,流澈潇笃定道:他是敬朝英明神武的帝王,你是前朝皇后、是传言中的一代妖后,即便陛下执意立你为后,满朝文武定会大力反对。

凤凰台,流澈净坚定道:朕没有后宫!朕只有皇后!

文臣武将没有异议,却不知日后会不会反对端木皇后独邀圣宠?而流澈净会不会迫于朝臣压力而妥协?古来帝王,专宠椒房是大忌,雨露均沾方显皇家本色。

阿绸轻轻道:“夫人,您似乎心事重重,是否觉得有些不安?”

我轻轻颔首,勉强的牵起唇角,“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阿绸细细道:“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要不明日奴婢陪夫人到行宫散散心,这时节,行宫一定花开灿烂呢!”

行宫向来清净,入眼鲜亮璨丽,却是温润的那种灿烂色泽。

翌日用过早膳,登上车驾前往行宫。眉湖碧水粼粼、金光摇晃,似是随手撒了一把碎钻子,星星点点的芒色令人惊喜。“在水一方”亭外,一丛秋菊傲立冷风,妍色缤纷。

阿绸脸色微红,尴尬道:“夫人,奴婢不适,先行告退一下。”

我笑着点头,让她去了。微一转眸,恍然有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月白影子切入眼底,金光灿灿、漫天飞舞,他缓缓走来、步履沉重。

他是流澈潇。心中陡的一震,疑惑渐起,他为何来此?是巧合,或是有意安排?,

流澈潇踏进亭子,眉目温润,似是有些讶异:“明日即是册封大典,夫人怎会来此?”

我起身,站在朱漆圆柱旁,望向碧波荡漾的眉湖:“阿绸说行宫的醉芙蓉开得极好,我便过来瞧瞧。王爷呢?为何来此?”

“哦……没有人会来行宫,很安静,我隔天便会来此消磨时光,听听风,看看花,想想不久前在此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流澈潇笑道,嗓音流露出丝丝的尴尬,“想不到今日会遇到夫人。”

“我也想不到呢,真是打扰王爷雅兴了。”我疏离道,只见他脸色一僵、瞬间如常,我微笑道,“王爷不喜有人打扰,过会儿我便回宫……”

“既然来了,夫人何不与小王同赏醉芙蓉呢?”流澈潇打断我的话,看向湖畔的几株醉芙蓉,“醉芙蓉芳妍清丽,乃木芙蓉品种之一,清晨花开白色,午时变为浅红色,夜间变成深红色,又称为‘芙蓉三变’。”

碧叶深深,衬托出朵朵芙蓉花,柔美白瓣微透粉嫩,妩媚可人。我赞道:“王爷博学多识,令人钦佩!”

流澈潇静声道:“夫人谬赞!”

微风细细,拂过我的发鬓,发丝微动,有些痒。亭中沉静如水,粉桃色纱幔围拢出一方粉色天地,满目柔软。

流澈潇的月白衣袂上绣有淡淡羽纹,金丝纹线在粲然阳光下发出滢滢的光泽,润然不刺人,一如他蕴润潇洒的性情。他倏然幽沉道:“我情愿,你是那令人倾慕的‘芙蓉三变’……”

我冷冷道:“真是那样,我会唾弃自己、痛恨自己!”

流澈潇转身站定在我跟前,眉目抽痛:“你真要当他的皇后吗?不会后悔?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会后悔?”

我缓缓道:“不后悔!”

流澈潇黑白分明的俊眸闪过一丝痛色,目光一如剑影纷乱:“还记得那一晚吗?黑衣人追杀我,在我的胸口留下一道伤口……”他忽然扒开胸前衣襟,裸出胸口,一道伤疤赫然映现,粉红的伤疤,触目的心惊……他的眼底滑过一丝戾光,继续道,“你知道是谁留下的吗?你知道吗……”

我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我知道……对不起……”

流澈潇低吼出声:“你不知道……他骗你……”

我疑惑道:“他骗我?谁骗我?冷一笑没有骗我,他已经承认了……”

流澈潇怒哼一声:“冷一笑?他果然手段高明!”他深切望我,不让我逃遁,“是冷一笑派人杀我,而冷一笑听命的,只有一人,难道你不知道吗?当时若没有唐王之命,冷一笑怎敢杀我?怎会杀我?”

不,不是这样的……流澈净怎会追杀同父异母的弟弟?

我低吼道:“是冷一笑!冷一笑不想我跟你离开洛都,因此……才会杀你!”

“你太过单纯!”流澈潇冷笑道,握住我的双肩,脸容稍许激动,“冷一笑跟你承认是自己所为,都是流澈净一手安排的,而阿绸阿缎早在宫倾那夜被冷一笑控制,随后听命于流澈净,你的一举一动,流澈净都一清二楚。”

一刹那,手足冰凉,脑额像是被人猛击一拳,轰轰作响,头崩欲裂……整个儿空空荡荡的……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我无力的看着他:“你怎会知道这些?你是故意骗我的,你为了拆散我们,才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

流澈潇痛心道:“在你眼里,我如此卑鄙吗?他杀我,我认了,可是他为何要这样欺瞒你、算计你,他根本就不信你……”

遍体生寒,浑身发颤,我喃喃道:“不,他信我,他信我……别说了,无论你怎么说,我也要当他的皇后,明日,我就成为他的皇后……他唯一的妻子……”

流澈潇嘶吼道:“唯一的妻子?”他冷笑,潇洒的眉宇狠狠拧着,“你醒醒吧,他一直在骗你,明日册封你为后,后日便是册妃典仪!”

册妃典仪?什么妃子?不,没有妃子……可是,所有的气力都消失了,我踉跄着步子,虚软道:“什么册妃典仪?”

流澈潇握紧我的双臂、支撑着我,从齿缝中挤出切齿之音:“一后三妃!贵妃上官蓉儿,贤妃西宁怀诗,淑妃凌璇,你果真一点儿也不知晓。他一直在欺瞒你,而你竟然那么相信他!”

晴天霹雳!晴天霹雳!

我闭上眼睛,不想看见这晴天的霹雳,于我而言,那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蓄谋已久的欺骗!平生,我最容不得的,便是欺骗!

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我嘶哑道:“是真的吗?”

他重重颔首,眼底藤绕着丝丝缕缕的怜惜与心疼。我甩开他的手,怒吼道:“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我情愿我什么都不晓得……我不要知道真相……”

一桶冰水浇灌在心间,冷冻成霜……他为何要欺瞒我?他为何要妥协?我并不在乎皇后的虚衔,我只要他的真心!只要他说时机尚未成熟,我会等,乖乖的等……

如此欺瞒!如此虚伪!

流澈潇撑住我下滑的身子,目光灼热:“或许我真的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我不想你蒙在鼓里,不想你后悔……”

我捂住脸庞,泪水汹涌如洪……仿有一把尖锐的刀子切进心腹,痛,一点一滴的流遍五脏六腑……

我仰眸看他,泪水模糊中,他的面容无比诚挚:“今日行宫偶遇,是你精心安排的,是么?”

流澈潇稍微一愣,眉峰抽动:“是,我不想你日后伤心……我情愿你恨我,我也要让你知道……”

起初,他不告诉我是流澈净要杀他,如今却又告诉我真相,他是要阻止我吗?可是,关键不在于此,而在于流澈净对我的欺瞒……一想到此,便觉五雷轰顶……

“你浑身发抖,”流澈潇迅速脱下外袍,裹在我身上,轻轻搂着我,“你已知道真相,要不要成为他的皇后,自己决定……只要不违背自己的心,只要你开心,我都会默默的祝福你……”

他的外袍满是他的气息、他的温暖,可我仍觉得冷,彻骨的冷,冰冷得颤抖不止。

他的双臂渐趋紧致,这个陌生的怀抱,令我感觉到一丝丝的安心与力量。我低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无论如何,我只能谢谢你……”

立时,流澈潇的双臂有些僵硬:“我明白……希望我的肩膀能给你一点儿安慰。”

我想要抽出身子,可是他的臂膀那么有力,紧紧地抱着我……远处,青砖地上,阳光流洒,点点成金,琉璃似梦。梦中,似有一抹黑色的高大影子定定的矗立着,遥遥望着这边,面容模糊。

陡的一震,我想要推开流澈潇,却虚弱得无法动弹——如不是他用劲抱着我,我早已滑倒在地。

那抹黑色的影子转身踏步而去,背影萧索,步履悲沉,一步步,仿似踏在我的心间,一声声,重重的脚步声仿佛响在耳畔。黑袍衣袂上的绣金纹样,行止之间发出刺厉的光芒,晃进我的眼底……

热泪夺眶而出,我缓缓闭上眼睛……

那抹黑色的影子,是流澈净。

我一直在等他,坐在冰冷的玉阶上等他,等他将我抱入内殿,等他跟我解释……可是,从午后至夜间,他从未出现过。或许,他生气了,看见我与流澈潇相拥在一起,他定是误会了,可是,他为何不来问问我呢?为何不来呢?

他不来,我亦不会去找他!我宁愿固执的等他,也不愿像一个邀宠的妃子去求他!

那时,流澈潇并无强迫我什么,并无与我纠缠不清,流澈净却要置他于死地,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心狠手辣至此……虽是为我,我却无法释怀、无法轻易的当它从未发生过……

朕没有后宫!朕只有皇后!明明誓言铮铮,明明深情款款,为何要欺瞒我?我能明白他的艰难,唯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瞒!

冷气蔓延,钻进脚底,流遍全身,浑身麻木。凉夜深沉,弦月如钩,冰冷的望着我。淡淡的月辉洒地成霜,冷冽得仿佛一汪苍白的死水。

阿绸阿缎陪着我站在庭苑,几次想要去禀报陛下,皆被我严令制止。

月白如水,模糊的晃动着……那汪死水,流动成一片灰黑的冷寂……

悠悠转醒,已是十月初一,是我册封为后的日子。天色薄亮,宫灯流转,年纪稍长的宫人为我梳妆、更衣,一切井然有序,一切都在澄心殿睿智帝王的口谕下顺利进行……自阿绸将我叫醒,我的神智已然停顿,我的手足任凭摆布。

刚刚过去的一夜,他没有踏足披香殿。他甚至不想听我解释,也不想跟我解释为何欺瞒我!

铜镜中的容颜苍白如雪,双唇上的朱色衬得一张白脸越发冰冷如霜;青丝柔顺,高高绾起,绞成云雾高髻;眉心朱砂嫣红,金箔淡淡扫过,胭色脂粉扑上双颊,仍是掩不住那苍凉的白,深瞳流溢出纯净波光、却是目已成灰……

凤冠上翡翠珍珠光亮,深青翟衣织金云龙纹下垂,玉革带系腰、明映生辉……繁复妆扮,雪腮绯红流光,身姿端雅娴贵,端端然凤凰点翠、行止若翔,却只是木偶般站立,璀璨眉目寂然无波。

礼乐响彻九重宫阙,大红喜幔华锦高高悬结,内监宫娥身影匆促……锦绣华彩,欢喜喧嚣,却与我无关,都是别人的、别人的……

我终于看见他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英睿帝王,站立于丹阶之上,等待着他的皇后。

流澈净俯视着我,此时此刻,我只是他的属臣,一个帝王的女人!在阿绸阿缎的搀扶下,我缓缓向他走去,越来越近……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我,目光空洞,仿佛我只是一处寻常所见的风景。

皂纱冕冠,玄表朱里,前后各有十二旒,贯五采玉珠十二,赤白青黄黑相次,朱缨,青纩充耳,缀以玉珠二。十二章冕服,日月在肩、星山在后,龙跃广袂;明黄下裳,织绣六章纹样。

仿佛,日月光华,天地精气,皆蕴于一人。冕服睥睨,气度绝傲,霸气纵横。这,就是我的帝王!

他再不看我,仿佛这个册封大典是他给予我的施舍!

典仪复杂繁琐,完成一样,接着一样,从这里步行到那里……我的目光追随着他,仿佛一贴膏药贴在他的冕服上,那袖上的龙纹如此淡漠、如此孤傲,冷彻我心。

内监诵读着长长的歌功颂德的圣谕,字字珠玑,入耳却成为绝妙的讽刺。

阳光灿烂,秋光明媚,琉璃明瓦金光闪闪,朱墙金扉明亮耀眼,却似乎有一道刺眼的强光将我笼罩。我睁不开眼,手足发抖、渐趋无力,一阵黑暗袭来……

冷!好冷!

这是在瘦西湖吗?还是在秦扬河吗?抑或在浴池?可是,他在哪里?

四周白雾缭绕,天地间灰濛濛的看不清前方,我驻足四望,望不穿眼前的迷雾,看不透前方的路……无边无际的恐惧……

我的手被紧紧的握着,很温暖,些微的汗意贴在手心,有些粘腻。我想要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模糊中,似有惶恐而急切的声音传至耳畔:“阿漫,我知道你醒了……醒醒,阿漫……我只要你醒来……”

是流澈净!他一直守在我身边吗?他要我醒来,可是,为何我病了他才会来见我?我使劲的睁开眼睛,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见焦急之色……很累很累,好想就此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再次睁开眼睛,不知何时,内殿秋夜冷凉,窗外天色灰白,似有压低的人声与脚步声。床边一张软塌上,流澈净睡在棉被里,睡容沉沉,挺拔的剑眉微微拧着,似乎忧心忡忡;下颌青黑,一夜之间短须突起,显出几许憔悴。

他就此守着一夜吗?可是,册封前夕他为何不来找我?他狠心至此,又为何关心我?天亮后,便是册妃典仪,又是繁忙的一日……三妃!三妃!上官蓉儿娴雅秀婉而落朗如风,西宁怀诗灵气逼人而心机深沉,凌璇明眸皓齿而心思毒辣……我贵为皇后,又如何?

我不稀罕!不稀罕!不稀罕!

冷气直灌脚底,猛冲而上,锦被里瞬间冰凉……头疼欲裂……天崩地裂……一个无底的深渊,黑色的深渊,将我紧紧吸住……

完全清醒之时,册妃典仪已经结束。深秋已尽,冷风凛凛,刀峰一般刮骨。

命阿绸侍候我穿衣,她苦苦劝道:“娘娘您不能出去,陛下会怪罪奴婢的!”

我冷冷道:“又不是什么大病,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阿绸一脸焦急,不依不饶道:“娘娘的身子不同往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奴婢再陪娘娘散心吧,今儿就不要出去了!”

我往外走去,笑道:“哪里那么多废话,行了,陛下不会知道的,过会儿就回来!你真要担心我,就陪着我好了!”

阿绸只得跟上来。冷风扑面,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碧树凋零,黄叶飘洒,一路走来,满目灰败,漫漫萧瑟。

“好了,姐姐就送到这儿好了,外头风大,姐姐回去吧!”

宫道上,拐弯处转出两个宫装锦绣的年轻女子,我慌忙闪身避于一株芙蓉之后,阿绸亦跟着我闪躲。我怎会听错?分明是西宁怀诗的声音。

“好,那我就不远送了!”似乎是上官蓉儿的声音。呵,是的,此处正是香露宫,怎忘了呢?上官蓉儿已册封为贵妃,理当入主香露宫。

“姐姐生得极美,只怕年来姐姐圣宠最隆呢!今晚上呀,陛下定会前来香露宫,在此恭喜姐姐咯!”西宁怀诗灵媚笑道,接着轻叹一声,“如今皇后身子不便,姐姐正好独邀圣宠,指不定不久之后陛下又要新添皇嗣呢!”

“尽会瞎说!”上官蓉儿轻笑道,“妹妹锦心绣口,陛下也喜欢得紧呐。”

我蓦然一怔:身子不便?为何我身子不便?莫非我身染恶疾?

“陛下为何不立姐姐为后呢?我觉得呢,皇后该是姐姐才是。”西宁怀诗盈盈笑道,语气似微有不满,“满朝文武奏请陛下册立姐姐为后,真不知陛下如何想的。”

“奴婢听一个御前伺候的公公说,有一次,陛下对流澈大人说起这事儿。陛下言外之意是:端木皇后与前朝太祖端敬皇后非常神似,鉴于端木氏女子数百年来的清誉与威望,陛下才会立她为后的。”

“胡说!坊间传言端木皇后乃妖后,还有什么清誉与威望?”西宁怀宇叱喝道。

“奴婢也不知……哦,对了,奴婢还听闻,前朝皇太后遗诏乃端木皇后矫诏,为了当上新朝皇后,端木皇后便以遗诏威胁陛下,交换皇后印玺。”

惊雷滚过天边,贯彻心间。

那份遗诏,的确是我矫诏,只有流澈净知道,连阿绸阿缎也不知。如何流传出去的?满朝大臣都无法辨认真伪,宫人又怎会晓得?若他不说,宫人如何知道实为矫诏?究竟是怎么回事?

竟然演变成一桩龌龊的交易!

完全懵了……究竟哪个是真相?连我自己都无法辨清……

唇角缓缓展开,我笑得无比凄凉……几个窈窕女子在我眼前晃过,银铃似的笑声仿佛催命符紧迫着我……我缓缓迈步,双腿僵硬得无法支撑虚弱的身子,阿绸扶住我,关切道:“奴婢扶娘娘回宫吧,天色暗了!”

我撇开她,往前走去,平静道:“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阿绸跟上来,急道:“娘娘,她们所说皆是无稽之谈,娘娘勿听呀……”

我骤然顿住身子,转身,眸子喷出火光,厉吼道:“不要跟着我!”

我从未如此震怒,阿绸呆呆的震慑住了,咬唇担忧的看着我,却不敢再跟着我。

我不知要往哪里走,走到哪儿便是哪儿。这个繁华的九重宫阙,一片荒芜。一夜之间,冬日的冷风呼呼而来,冷了玉阶,冷了湖水,冷了手足,冷了心间……每一声呼啸,皆是天空的呐喊,亦是心灵的哭泣……

面熟的内监宫娥一一掠过眼前,我漫无目的的朝前迈着步子,轻缓而沉重,脑子里朦胧而空荡,眼前似是清晰似是模糊。

冷风刮面,荡起袍摆猎猎飘动。风沙飞扬,黄叶回旋,越走越是荒凉,一个人影也无,只有呼呼的风声伴我左右。

借着微薄的天光,依稀可见此处乃一破败的宫苑,高大的梧桐巍峨矗立,树梢的枝叶疯狂的叫嚣着,声响悚人。深黄阔叶飞旋而来,在我眼前缓缓飘落,凄美而悲壮。

“娘娘……”

身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嗓音悲切,依稀有些熟悉。

我转过身,但见一个陌生的年老内监躬身站在我身后,皱纹横陈的脸上有一横刀疤,见之令人触目惊心。

心底有些惴惴,我蹙眉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

年老内监直视我,双眼闪现出泪花:“娘娘真不认得老奴了吗?老奴是张德子啊……”

我悚然一惊,似有针尖刺进指尖,疼得我嗓音发颤,威赫怒道:“胡说!你怎会是张德子?”

他哽咽道:“娘娘,老奴确是张德子,老奴之所以毁容,便是为了潜入龙城。大约半年前,老奴从地下密道潜入,秘密藏于此处偏僻的宫苑,半载以来一直寻机见娘娘一面,无奈娘娘周边守卫严密,老奴无法靠近,只期盼娘娘哪一日前来此处,便是太后的造化了!”

“太后?”我微一愣神,不明白他所指何人,倏然,姑姑端雅的面容隐隐浮现,凤眸微转……我恍然有所了悟,却是极其不愿相信,急声问道,“姑姑怎么了?枫儿呢?你潜入宫中,他们现今何处?”

“娘娘,太后和陛下……早已不在人世了……”张德子声泪俱下,哀伤的抬手抹泪。

不在人世了?死了?他在说什么?死了?怎么可能?他们好好的,怎么会死?可是,若他们安然无恙,他也不会潜入龙城……我闭上眼睛,复又睁眼森然看他:“究竟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他们吗?”

张德子悲伤道:“老奴与太后、陛下顺利出城,一路往南走,太后想要回扬州看看,就折往扬州。太后想要在扬州乡下安顿下来,老奴不好说什么,便随了太后的意。无料,自出洛都,就有一批黑衣人远远追随,待今岁二月,方才动手杀死太后和陛下。”

为何要等到今岁二月再下手?这不是很怪异吗?

一阵更猛的冷风呼啸而过,掠起梧桐黄叶漫天飞舞,掠起袍裾翻卷如翅,满目凄迷。热泪滑落,瞬时成冰,刺入脸肤,生硬的疼……姑姑,枫儿,我终究害了你们,我错了,我是刽子手……

是谁?是谁要赶尽杀绝?又是谁看透我的布局?我瑟瑟发抖,问道:“姑姑与枫儿遇害,你在哪里?可知黑衣人何人所派?”

张德子垂首道:“当时老奴在屋舍附近的田里干活儿,听到叫声立即赶回,却是来不及……”他的嗓音再次哽咽,“老奴躲在屋后,看见陛下躺在地上,太后满身都是血,挣扎着质问黑衣人。一个黑衣人说,反正你就要去见阎罗王了,告诉你也无妨。”

浑身发抖越发厉害,我害怕、害怕听到一个我极其不愿听到的名字……

张德子看我一眼,欲言又止,须臾,终是狠心道:“娘娘,那个黑衣人说,是当今陛下的密令!”

万箭穿心!心口已成靶子,仿有一丝血红在眼底飘过,那是姑姑与枫儿的鲜血,那是无处不在的心痛……血滴子一颗颗的溅落,我听到了,血腥而残酷……

张德子老泪纵横道:“娘娘,老奴不该说,不该说……老奴也听闻当今陛下执意立娘娘为后,想是待娘娘极好……可是,太后和陛下死得好惨……”

我笑了,咯咯直笑,破碎而冰冷……微笑里,一行清水穿越而过,落地成冰……我拖着沉重的身子,惶然四顾,眼前黑暗一片,风声乍然停歇,一切皆已停止,整个天地间,再无任何声响,听不见任何声响……

好!太好了!如此真相!太好了!

“阿漫,假若有一日,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会不会离开我?”

“假若有一日,我伤害了你,你会不会离开我?”

元宵宫宴那一夜,他如此问我,而我错当别意……原来,一切早已布局,一切尽在掌握,只是自己自欺欺人的以为天衣无缝……他何等精明,怎会愚蠢的让我摆布?

你无所不知,你洞悉一切,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姑姑与枫儿已经走了,不再威胁你的皇图霸业,你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你以为我一生一世都不会知晓,可是,没有不漏风的墙……

追杀同父异母的亲弟弟,欺瞒我“没有后宫、只有皇后”,杀害姑姑与枫儿,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纵然你痴情予我,纵然你百般宠溺,纵然你为了皇图霸业不择手段,但是,心狠手辣至此……我身边的人,都要成为你的剑下亡魂吗?我在乎的人,都要一一被你手刃吗?

“娘娘,您为何在这里?”

我似乎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抬起脸庞,只见一张担忧的脸孔漂移在我跟前。他深切锁眉:“娘娘怎么了?卑职护送娘娘回宫!”

冷一笑!呵,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好愚蠢,天底下竟有我如此愚蠢的女子,竟会相信流澈净、相信冷一笑、相信阿绸阿缎……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掌控我的一举一动,他根本不信我;让冷一笑一力承担所有罪责,却不知纸永远包不住火;他一直在算计我、欺瞒我、监视我……这样的流澈净,我深深无语……

撕裂的痛楚!坠落的绝望!

我瞪着他,冷笑道:“冷统领,你所要尽忠的,是唐王,还是青梅竹马的阮香香?”

冷一笑骤然一愣,片刻之后,低眉平静道:“娘娘何出此言?卑职愚钝……”

我冷嗤一声,仰望苍穹,泪水顺流而下:“你无需再瞒我,我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罢了,罢了,只要你真心待小韵好,你对谁忠心,我无所谓……跟我无关……”

冷一笑忧心的看着我,眼神满含歉意与不忍,半晌,沉声道:“娘娘理应体谅陛下一片深情。”

我森然看他:“饶是如此,他就要流澈潇从此消失?然后将罪责推到你身上,瞒我一生?还有,姑姑与枫儿已经远离宫廷,为何还要穷追不舍?如果他没有错,你告诉我,究竟是谁错了?”

冷一笑垂下目光:“兰陵王并没有死,娘娘不要太过自责,至于前朝皇太后与陛下,卑职并不知情。”

我一怔,他不知道流澈净追杀姑姑与枫儿?莫非流澈净对他有所怀疑?我凝眸看他,试探道:“据我所知,阮香香是雷霆夫人,你与她……”

冷一笑娓娓道来:“卑职与阮香香确是青梅竹马,十四岁那年,阮家为仇家灭门,阮香香流落青楼……当时,卑职跟随师傅隐居山中,不知阮家变故,再次相见时,她已嫁给雷霆。”

我淡笑道:“想必你一直无法释怀当年那份情缘。”

冷一笑平静道:“她已不在人世,如今卑职心中只有妻儿,还有……一心对娘娘尽忠。”

我微挑眼色,冷笑道:“你是真心对我尽忠吗?还是因为我与阮香香三分相像?”

冷一笑淡漠的直视我,晶亮的双眼冷素无波:“卑职斗胆,娘娘与阮香香并不相像。若说阮香香是清水百合,娘娘便是花相芍药,尊贵端雅。”

双颊微微一热,我抿唇不语。

“娘娘,陛下对娘娘一片痴心,卑职看到在眼中,娘娘心中也很清楚,虽有所欺瞒……也是令人感动,娘娘勿听信别人。”

旁人只看到他对我的情,却看不到他对我的伤害。

“今日册立三妃,并非陛下所愿,还请娘娘多多体谅,多给陛下一些时日。”

他终究妥协了!我不是不能等,他却要隐瞒我、耍弄我……我轻轻举步……

“娘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觉满心疲惫与悲寂、满腔怨愤与绝望。他爱我,疑我,不信我,欺瞒我,监视我,甚至伤害我……或许,一切皆因一个字:情,然而,这样的“情”,沉重得让我无法承受……

阿绸阿缎见我泪流满面地走回来,大吃一惊,却被我喝退,再也不许踏进大殿一步,严令谁也不许进来。

桌上的皇后凤冠璀璨夺目,明灯下发出浓烈、鲜艳的光。九龙四凤冠,后下方左右各三博鬓,以漆竹丝为圆匡,冒以翡翠;上饰金龙、点翠凤、珠花、翠云、珍珠等,红蓝宝石、红珊瑚珠无数,熠熠流光。

深青翟衣,织翟文十有二等,间以小轮花。红领、褾、襈、裾皆织金云龙纹。玉色纱中单,红领褾襈裾,领织黻文十三。腰系玉革带,青绮鞓,描金云龙纹。大带,表里俱青红相半,其末纯红,下垂织金云龙纹,上朱缘,下绿缘,青绮副带一条为纽约。足上是青袜舄,饰以描金云龙,皁纯,每舄首加珠五颗。

或许,上官蓉儿更有资格穿上皇后冠服,兄长是手握重兵的上官楚,家世显赫而清白,毓敏娴雅,是最最母仪天下的开国皇后。

手指一一抚过,触手冰凉……泪滴簌簌而落,眼前的繁华锦绣渐趋模糊一片,渐成冷寂的死灰……

吱呀一声,有人直闯内殿,急促的脚步声,仿佛裹挟着一阵冷风。

霍然回眸,流澈净站在帘幕处,锁眉望我,目光幽幽沉沉。

流澈净静默的望着我,仿佛穿越了千年万年,穿越了生死离合,穿越了喜怒哀乐,只是无声的望着我,不敢上前,俊眸中纠缠着缕缕缠绵,短须青黑,散开层层叠叠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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