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季棠招手要来一壶酒,将酒杯放到嘴边,想到自己还在当值,······没喝。
他身在衙门,见过太多的情非得已,也见过太多黑暗的情绪。不光赵公子,前些日子东平候世子便是因为强抢民女被其未婚夫所杀害,然而,东平世子欺男霸女已是常态,一朝被杀大快人心、周遭百姓恨不得放鞭炮以示庆祝。不过,即便如此那姑娘的未婚夫杀了人也被推上了刑场,家人宗亲也受累被东平侯欺压无人敢管。
京城的膏粱锦绣,看似和平富饶之下,事实上每日都在上演着撕杀。他不过小小大理寺的一枚小官,心有余而力不足,管不得那么宽······
梵箜也陷入了良久的沉默,她回京之前从未下过霖山,不懂何为人情世故,善恶是非。在天界、相府无聊时所看的话本也大多是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圆满故事,还从未经历过如此纠结之事。倘若因他的过去的悲惨饶了他,便是对那些姑娘的不公,倘若按律严惩,可他这一身的伤痛却是有着朝廷的功劳。
梵箜、季棠两人不禁思索,该如何定罪合适呢?
小六知道二人犹豫了,便向季棠拱手道:“大人,那书生说,诱骗女子一事是他错了,但凭大人惩治。不过,希望大人有空去京郊城东的十里坡的破庙看上一看,并将他的事情上报给朝廷。”
“十里坡?去看看。”
三人到了十里坡的破庙,有些惊讶。
破庙修的约摸是个菩萨像,不过年久失修金身已是有些破败。与其它破庙的有区别是,庙里并未有成堆的老鼠蛇蚁,门外有一口黑锅,四周有有些草垛打扫的还算干净。
“这里······,住着什么人吗?”“怎么不见来人。”梵箜见此情形不由看向季棠。
季棠绕着破庙走了一圈,东瞧瞧西看看,也不见来人。
那赵公子为何将他引到此处?打的个什么主意?莫不是这是他们的据点??!!!
大意了,看着些草垛的数量,少说也得有十几人,他们三人怕是捉不住。
再者,这罪行还未查明,又多是平头老百姓不好将人往死里打。思及此,季棠顿时着急了起来,大声呼叫让小六赶忙到衙门搬救兵。
而此时,门外传来一个稚嫩沙哑的女声响起:“你们是谁?”
回头看,正是两个八、九岁的女童领着一群五、六的孩子,背着几个一、两岁的小娃娃和几箩筐的野菜。
为首的小女孩儿,将几个小孩儿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梵箜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在我们家干什么?”女孩警惕质问。
“你们……家?”梵箜、季棠左小六三人同款懵脸“这不该是赵书生拐骗年轻女子的据点吗?难不成还拐卖幼童,给他们洗脑?”
……前来办案的三人与小女孩儿尴尬对视,一阵无语……
“哥哥姐姐们,请喝水。”问清三人身份后,刚刚将弟弟妹妹们护在身后的女孩儿——冬衣,将三只粗茶缺口儿的茶碗摆在三人面前的桌子上。
“冬衣,你可认识一位姓赵的书生?”梵箜语气尽量的轻柔。
“姓赵的书生?可是赵毅哥哥?我认的。姐姐是赵毅哥哥的朋友?”一旁的小姑娘认真想了想回答,又反问道。
季棠仔细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也许可能说不定……不知道赵公子叫什么。
同样的,梵箜也……不知道。
“大人,赵公子原名就是赵毅。”就在两人尴尬之际,左小六小声又快速的在季棠耳边提示道。
“哥哥,赵毅哥哥已经好久没回来了。豆豆想他了。你知道他在哪吗?他什么时候回来?”又有一个大约四、五长相可爱的小男孩儿,丝毫不怕生抱着的季棠的大腿,摇晃着,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询问道。
“你赵毅哥哥做错了事,被关进了顺天府的大牢,回不来了。”
名叫豆豆的小男孩儿虽然有些懵懂,但听钱婆婆吓唬他的话,依稀知道顺天府大牢不是个好地方,听季棠此言,赵毅哥哥回不来,扁嘴便哭了起来。
季棠慌了,身为一个只对打架,游玩感兴趣的官二代,他明显不知该如何哄孩子。手忙脚乱,扮丑道歉,杂耍逗乐,一刻不停。然而这些举动并没有什么用,豆豆反而越哭越来劲了。
梵箜见此,捂脸偷笑,季棠堂堂九尺男儿,断案天才,竟然被一个小豆丁给弄的手足无措……
偷笑之后,恐豆豆再哭,她就将她在街上买的糖果放到他嘴里。
果然,小家伙立即停止了哭泣,嘬起了嘴里的糖,不一会儿,就全然忘记了刚刚的事情,去玩了。
见小豆丁被哄好,季棠不由擦了把汗(“▔?▔),喝了口水压压惊。
冬衣还是一贯的温文尔雅,给季棠添水。
“你们怎么在这里住着?大人不在吗?”梵箜问向一脸沉着的冬衣。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多亏赵毅哥哥将我们捡了回来,细心照料,我们才得以生存。周伯伯,蒋爷爷他们都在外面谋生计,每过几天就回来了。”冬衣虽然言语礼貌,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原因,对待四人也不似刚开始时那般亲切了。
“你好像对赵毅入狱的事并不惊讶。赵毅的事,你知道多少?”季棠公事公办,口吻严肃。
“我不知道,但前些日子给哥哥送鞋子的时候,见他和窑子里的刘妈妈说话。便知道赵毅哥哥做的事情可能不太好……”冬衣说此处,眼睛明显没有了神采,很失落。
后来,冬衣所说的周伯伯,蒋爷爷,王婆婆的几个人回来了。
周伯伯与赵毅一样,都是时运不济的书生。不过,周伯伯自幼便随主人偷偷读书,在新政之后三年便,考中了秀才,脱了奴籍。后来,旧治恢复,他的秀才名号被褫夺,主人家打击报复,当地百姓冷嘲热讽,妻子和离出走,一双儿女也被同伴玩弄而死。
王婆婆老无所依,儿女不孝。蒋爷爷年迈儒士,倡议奴籍娼妓识字自救,终为权贵游戏所累,被驱逐……都是些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