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寺大殿,一行人马敬立两侧,为首的一名老嬷嬷向大殿之中的笑得慈祥的佛祖行礼跪拜。住持师太侧立在旁,眼中看不出情绪,但行礼十分恭敬。
老嬷嬷转身行礼道:“净尘师太,多年不见,身子骨可还算健朗。”
净尘师太还礼:“只不过伴青烛,了残生罢了,比不得嬷嬷,泼天富贵,一生无忧”
老嬷嬷脸色难看,却说不的什么。
一旁了静师太忙打圆场:“嬷嬷一路奔波,必定十分疲惫,还请诸位随我到厢房休息片刻,梵箜片刻便到。”
老嬷嬷就此打住,随了静去了厢房。
此时,梵箜四处游荡,手里的兔腿也凉的透透的。她好似明白了什么,有糊涂了什么。浩荡来临的贵客,将十四年来的欢乐抹平,她终是逃不过历劫的关卡,逃不过离别的痛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一样……也少不了……
了静终是没能寻到她,转身去了了悟的居所,这梵箜踪迹除了了悟怕是再没人能寻得到了。
了静敲了敲了悟的房门,房中并未有丝毫动静。了静轻推房门,果然见到她正呆坐在床边,手捏着一卷经文。了静伸手将她手中经卷拿下,她这才反应过来,道:“你怎么来了,可是前殿发生了什么变故”
了静回答:“没什么,只是梵箜不见了踪迹。”
了悟:“她一向如此,这个时辰,她应当在后院的菜园子里抓蛐蛐,将她整顿好了再带过去吧!莫令他人轻视了去。”
了静看她神情恹恹转身离开之时顿了顿道:“我知你断不能舍她,只是你我都明白,她有她的路,住持也说她尘缘未了,这靖安寺里的四方天地终是困不住她。”
了悟不言,了静叹了口气也出了房门。门边隐秘之处,了静看到了梵箜,不言离开。其实她在屋中便知道她在外面,了悟出家前是江湖中人又怎能不知,只是装傻,留着离别前一丝所谓的面子罢了。
梵箜站在门前很久,她不推门而进,了悟也不出门去赶。莫约一个时辰后,有人请她去前殿会客,她这才离开。
她并没有朝着会客偏殿走去,在靖安寺里闲逛,捉蛐蛐的菜园,偷偷烤肉的小灶,与了悟师父练武对招的竹林,早课犯困的大殿,到最后走到了自己常来的地方---戒律堂。
她停了下来,跪坐在曾今常被惩罚的蒲草垫上,看着戒律堂里的那漫卷佛经,看着中间三位身骑六牙白象坐骑手执如意,莲花的普贤菩萨金身,怔怔发呆。一会儿,静尘师太走来,她双手合十跪坐在梵箜旁边,闭眼默念经文。一刻钟后,她重新睁开眼却不面向她,以极为平淡的口吻说道:“梵箜,去你该去的地方吧,做你认为对的事。不求事事顺心,但求问心无愧。”
梵箜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道:“师祖,我还不能走,我犯了戒,师父的惩罚我还没受完,靖安寺的寺规····不能乱。”
静尘:“佛在霖山莫求远,霖山心上咫尺间。”说完这句话她便走了,不消片刻梵箜也离开了,只留香案前三炷未燃尽的香,还有香炉下橙黄信纸飘飘然的几个大字‘弟子梵箜三年为期,三年期满回寺领罚’。
山门前,御笔亲书的‘靖安寺’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青石长阶从山脚绵延至寺门。梵箜退下十四年如一日的蓝色道袍换上妙龄女子应着的轻纱襦裙,水墨丹青。妙字辈的相熟师姐妹们也前来为她践行,原本冷清的山门前竟是空前的热闹,梵箜在门前张望这什么,看到一身着海清色道袍的师太走来,先是激动不已,后看清来人,又是微微失落。不是师父,是了静师叔。
了静将一青色包裹交给她,叹道:“这是你师父给你收拾的行礼。快些启程吧!”
梵箜急忙翻找,见其中,只是一些寻常衣物,佛经并未有什么书信,失望看向了静师太,道“师父可曾有什么话带给我?”
了静叹息道:“你师父说‘总会相见,不必离别伤怀。’”
梵箜:“难得她不识什么字还说的这么文绉绉的,师叔定然费了不少心思吧!”“我猜猜,她原话,应当是‘小兔崽子,有多远滚多远吧!’”
一众人憋笑,离别的悲伤气氛突然没了。
了静:“……”
梵箜:“师父腿脚不好,不来也好。”随即朝了悟的禅房叩首三次。起身后,又向了静道:“师父粗糙惯了,总是忘记吃药,烦请师叔替我督促。”
了静点头同意。梵箜朝了静等人躬身行礼,上了马车扬长而去。这个昔日最怕繁文缛节的梵箜最终以最为庄重的仪式离开她历劫十余年里最平静的地方。
而另一边,了悟在自己禅房的窗前静坐,窗外是正直直冲着山门,5000米的高空,即使了悟视力再敏锐也只能看见半山腰自己曾与徒儿你追我赶的竹林和漫无边际的白雾。
了悟在禅房里静静坐着直到了静推门而入,她才晃神道:“走了?”
了静:“嗯”
了悟:“挺好,挺好”她连道两声好,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
了静叹道:“你就是死要面子,道个别有这么难吗?梵箜没见到你可是十分的失意呢。”
了悟:“········”
了静:“你当真烦她?她临走时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把你照顾的好好的,还给了我一瓶祛疤的神药说是跟上香的游医学来的,好不容易才找齐了药材珍贵无比呢。你不要,我便要中饱私囊了哟~”
了悟没好气道:“····放下,离开”
了静离开后,了悟拿起了桌上的小瓷瓶,思绪飘得十分遥远,她怎会烦她,又怎会不念她。十五年前她白家造赘婿报复,连同她家中忠仆,弟子一百二十三口惨遭灭门,她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连夜出逃。瓢泼大雨连下两日,幼子体弱高烧不退,第六日逃到靖安寺,婴孩的呼吸已经停止,原来他早在第四日便没了呼吸·······
她不甘心,一年之内她苦练武功刺杀他十一次,最终在最后一次将他斩与剑下复仇成功。可她也重伤难愈,没了生存的意志不愿偷生。直至梵箜的笑声唤醒了她······
她刚会说话时,说的第一个字不是‘爹,娘’而是她的法号‘悟’字;七岁戒律堂起火时,她为救她半边身子被烧的竟没有一块好肉时,生来爱笑的她第一次哭,她哭着求她不要死;十一岁为救因贪玩追兔子跑到狼群里的她浑身是伤时,她跪在她床前三天三夜,一言不发,直到三天后,她他悠悠转醒,确认生命无虞时,她却转身晕倒,至此为助她复建,总是拿着那明明是同一条的兔腿,引她追逐········她待她如子,她也总归视她如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