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雨季，天空开始持续地灰蒙，太阳像是出走了一般不见踪影。天地间尽是一派清肃的冷色调，空中翻飞的红色枫叶在一片清冷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新学期伊始，班主任温含别出心裁地要大家写下五条对于未来的畅想和愿望，还说要收集起来放到一个心愿箱里，等到若干年后再寄还给大家。
心愿的内容无非就是关于学习、生活、工作罢了，林暮无比流利地写完前四条后，大脑有些空白地停住了笔。
这最后一条，写什么呢？
林暮撑着头看向窗外，过道里涌动的轻风拂起她肩前披落的长发，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
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和细密的雨丝，林暮再度提笔，黑色的墨影在素白的纸上泛染开来：
希望未来能和爱的人手牵手走在阳光下。
她自小讨厌下雨，讨厌一切阴冷潮湿的东西。可偏偏她长大的这座小镇，每年都会有一长段的雨季。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林暮利索地收拾好东西，不做停留地走出了学校。
她家住的离学校很远，碰上这样的天气，她得紧赶慢赶才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家。
雨后的风带着些许刺骨的微凉拂过脸颊，林暮紧了紧身前的衣服，小心避让着地上积水的坑坑洼洼，抱臂快步往家赶去。
天色愈发暗沉，行路逐渐偏僻，路旁虽有几幢小二楼，却也因常年无人居住而显得破败阴森。
楼上蒙尘的玻璃映照着天际微弱的残光，在四处的晦暗中显得明亮而突兀。
一阵诡异的疾风袭过，林暮感觉自己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下一瞬就发现自己已经身处高空。
面前的玻璃上，林暮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脸，以及身后那双腾动的硕大羽翼。
“啊！”
尖叫声混杂着玻璃碎裂的哗啦声，在四处寂寥的林子里显得格外胆战心惊。
林暮抱着头翻滚到屋内，可还不待她缓过脑中的天旋地转，就被重重地按在了身后冰冷的墙壁上。
一抬头，林暮就撞进了一双猩红的眸子里。
只见那双瞳宛若两颗血色宝石，嵌在了两湾澄澈的湖泊之中，像是禁忌的神物，有着不可抗拒的致命诱惑。
林暮还未来得及从惊吓和震撼中缓过神来，就感觉掌心突然一痛。
低头看去，这“人”的手指明明没有尖长的指甲，却比匕首都要锋利，竟直接在自己的掌心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痛感与血气霎时间弥散开来，林暮看到那“人”痛苦而克制地仰头吞咽了一下，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微卷的银色短发在周遭黯淡的光线里一如月光般皎洁，高低有致的侧颜呈现出几近完美的弧度。
手背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林暮看到自己的手被他抓着贴在了胸口，此刻他的胸前血流如注。
林暮惊恐地抬头看向他，水光潋潋的眸子里满是惊吓和害怕，而他也正好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之时，一股凛冽的压迫气息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下来，林暮不由得偏移了目光，看向他苍白脸颊上突兀的血痕。
细细密密的血珠顺着脸颊流下，有种狂野病态的美丽。
“舔掉。”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像是沉寂中的梵梵音律，击中了林暮紧绷的心弦，带着不可违逆的命令感促使她屈从。
看他侧着脸缓缓贴近，林暮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但出于恐惧的驱使还是小心翼翼地张口凑了上去。
一股冰冷清冽的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林暮屏住呼吸快速舔了几下后就急忙撤开了身子。
令她难以置信的是，在她舔过的地方，那道血痕竟开始快速地愈合好转，转眼就没有了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林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无瑕的面庞，只觉自己是在做梦，而梦里的一切都远远颠覆了自己过往的认知。
漆黑膨大的羽翼，诡异的红瞳，薄唇下微露的獠牙，飞速愈合的伤口...
一切的一切都在强烈冲击着她对这个世界的过往印象，林暮仿佛听到了自己心中城墙崩塌的声音，一股神秘的白色月光透过废墟照了进来。
林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觉这一路的黑暗与恐惧麻痹了她的神经，让她的脑中只留下了那双诱惑勾人的血瞳。
“小暮，回来啦。今天怎么回来的有点晚啊？”姥姥亲切的声音让林暮如梦初醒。
看着林暮滴血的掌心，姥姥神色大变，捧起林暮的手瞧了又瞧：“哎呦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流这么多血啊？”
“啊...”林暮缓过神来，生硬地扯了扯嘴角，“没事，我在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碎玻璃划的。”
“赶紧过来，我给你包扎包扎。”姥姥忧心忡忡地拉着林暮走到桌边坐下，去房间拿了药箱后就赶紧给林暮清理包扎伤口。
温暖的黄色灯光映照在姥姥额前的白发，为其平添了一层岁月的金光。
看着姥姥紧皱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林暮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从小到大，她就只有这一个亲人。
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时，林暮就会扬起天真的小脸问姥姥：“为什么我没有爸爸妈妈呢？”
这时姥姥就会轻抚着她的头，温柔地跟她说：“你的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以后才能回来呢。”
小林暮信以为真，就日复一日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爸爸妈妈回来。
可慢慢的她长大了，也意识到那遥远的地方，应该就是死亡。
不然为什么姥姥什么都不肯跟她说，而她的爸爸妈妈也从来都没有回来过呢？
流淌的时光不只让林暮长成了亭亭少女，也渐渐蹒跚了姥姥的步伐。
她行动不再像以前那么灵便了，精神也没有以前那么充裕了，甚至于还会忘记过去的许多事情。
可即便如此，在林暮心中，她依然是自己唯一而坚强的后盾，依然可以平静自己心中所有的风浪，就像此刻。
在忙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林暮就和姥姥道了晚安，早早地上楼睡觉了。
躺在床上，四下一片寂静，看着月光温柔地从窗子投射进来，林暮不由得看向自己裹着纱布的手。
真希望一觉起来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