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海燕号后莱安纳多为蔚来寻到一处空暇的舱室供其休息,王守人随后端来了一壶淡水、一碟面包和大碗肉汤。
“蔚兄,吃点东西恢复恢复体力吧,然后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上一觉,在海上漂泊了两天估计你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了吧。”
“蔚,走廊尽头便是我们的房间,有什么事就来找我们。这趟航程的终点便是大明,你尽可安心住下。”
“多谢二位了,救命之恩我必一生难忘。”
如今的蔚来既不饿也不困,送走了二人后他躺在木箱铺就的简易床铺上发呆。
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十五世纪,并与《万国志》中“天工”组织的创建者莱安纳多与王守人奇迹相遇。
陌生的环境让他有些无从失措,孑然一身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落后野蛮的时代中生存下去。
这里没有后世的和平,没有健全的法律,没有公认的社会准则。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战乱纷争在每一块土地上无时无刻地上演着。
这是一个极度自由的社会,自由到人心没有任何约束,贪婪残暴横行的时代。
按照《万国志》中的设定来看,这个世界万国林立,各个国家和团体通过无数条前人开辟的新航路相连在一起。东西方对于彼此的了解更胜于真实历史的同时期。
帆船,新航路,火炮,贸易,战争……这是一个文书与刀剑并行的时代,这是一个无敌无友的尔虞我诈的竞争时代,这是一个人类科技进步超越思想解放的时代,这是一个被压抑的时代。
人活着,无非是在考虑两件事,一,如何活下去;二,如何活得更有价值。对于蔚来来说,现在他要考虑让二者兼容起来,一并实现。
身为现代人,想要在这个落后的纷乱时代中安然无恙地度过余生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战乱、疾病、天灾、海盗、权贵欺压等等,每一件事都是对人命的一次残酷剥削。
“想要在古代活下去,活得有尊严,就必须要斗争!”
古代的利益阶层是贪婪的、自私的。为了维护统治地位,不惜无止境地剥削广大人民,使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同时,为了磨灭底层蝼蚁的反抗意志,进一步在思想教育上愚化百姓,通过宗教信仰和学说在精神层面上控制被统治阶级,维护自己的高位稳固。
蔚来身为人的自尊心和作为平等个体的思想观念绝不允许自己被这个时代所玷污!
他不会双膝下跪,俯首称臣。
他不会成为愚民。
他不会成为权贵豢养的牲畜,让他们攫取自己的血肉!
蔚来下定决心,要凭借自己领先这个世界五六百年的知识来改造旧时代,开辟新世纪,为自己创造一个进步的、自由的、平等的、开放的人类社会!
“天工,本是莱安纳多和王守人在成化八年至嘉靖七年间联手创建的组织,具体时间并未明确说明,至少在今日二人心中这个创举还未萌芽……”
想到这里,蔚来不由地翘起嘴角,“既然如此,就让我改变一下历史进程,人为催化天工的诞生吧!”
……
第二日清晨,王守人过来看望蔚来,走进舱室后目光在桌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挪开了。
“蔚兄,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昏昏沉沉中的蔚来睁开眼皮,扶着额头下床,疲惫地说道,“有些晕船,昨晚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作为内地人的他,还从未有过乘坐海船的经历,晕船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了。
王守人关切道,“晕船的话不要待在狭窄的空间之中,这样只会加重眩晕和恶心感,去甲板上吹吹风,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
蔚来点头附和,“也好,反正这种状态也难以入睡。”
说完便离开舱室前往甲板而去。
王守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拐角处方才离开。
回到房间的王守人对正在扶桌写灵感笔记的莱安纳多说道,“他很可疑,他在说谎,他隐瞒了身份。”
听完其言简意赅的质疑,莱安纳多并未有多大反应,头也不抬地继续用鹅毛笔奋笔疾书着。
“很正常,虽然我们救了他,但是将底细完完全全地告诉刚刚认识的人那是天真和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干的事吧。”
王守人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判断,“昨天将他从海里救上来后他的身体状态根本不像是一个在海里漂泊两天未吃未喝之人该有的状态。送去的食物到今天也基本没动过。而且他竟然晕船,作为一个长期远洋的商人之子,这么多年还会晕船着实。”
莱安纳多停下笔,皱起眉头,笔尖露出的墨水在纸张上留下了难看的污渍。
“那么,王,你怎么看待他的出现呢?”
“迷,不过并不是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的谜团,而是散发着光彩的耀眼迷人的神秘。”
王守人说出自己的内心感受,十分夸张,却又无比准确地描绘出了自己的真实心境。
莱安纳多懒散地瘫倒在椅子上,仰头望着黝黑的天花板。
“王,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亲切的气息,这种气息温暖柔和,让我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就好像是《圣经》中所描写的降世的主一样,你能体会这种感受吗?”
王守人笑道,“我对你们的主不感兴趣,也一无所知。不过你的感受我能深切地体会到。莱安纳多,这个人很是突兀,游历多年的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东方人,西方人,商人,工匠,农民,官吏,读书人,没有一个人拥有他那般明智的眼神,那是我所见过最高傲,最坚韧的目光……”
莱安纳多从椅子上站起来,变得格外认真,“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位迷先生吧,接触便是最好的侦查,心机再深的人都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通过一举一动暴露自己的另一面……”
在甲板上待了一会儿后,晕船的症状终于消退了不少,蔚来也有心思观察起周遭的情况。
海燕号上共有二十一名船员,如今在甲板上执勤的大约有十多人,每人都背着一杆火绳枪。这种枪是西班牙人研制出来的,被引入明朝后也被称为“鸟铳”,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热武器了。
左舷和右舷各有六门火炮,旁边堆着一堆铁质弹丸。铁质弹丸大量取代石质弹丸出现在十五世纪末,而这个世界显然提前了几十年。
出于好奇他又向一位船员要了一把火药。虽然不知道他要火药有什么用,但那位船员还是毫不犹豫地从胸前的口袋中往蔚来的手掌心中倒了一小撮漆黑的火药。
揉搓着掌心的粉末,蔚来摇头自语,“果然不出所料,是非常劣质的粉末状黑火药。”
这种精细的粉末导致点火十分困难,因为火焰无法快速透过这些细碎的火药粉蔓延开来,使得燃烧速率非常慢,从而爆炸产生的威能被大大限制住了。
“蔚,你手中的是什么,看得如此出神?”莱安纳多远远地冲他摇手喊道。
“哦,这个吗,火药。”蔚来摊开手掌给他们看。
王守人问道,“你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蔚来解释道,“我是想看看他们的火药究竟是什么形态的。”
“形态?火药不都是这种粉末状吗,难不成还有其他形态?”
莱安纳多询问道。
蔚来也不瞒着他们,知道二人底细的他是可以放心地将一些重要的机密知识传授给二人的,“没错,这些只是普通的火药,而另一种威力强大的火药呈圆形颗粒状。”
“圆形颗粒状的火药?这个还从没听说过。王,火药是你们国度发明的,你是否见过那种火药?”
王守人摇头否定,他曾经在京城庆典上近距离观摩过大明最精锐的火器卫队的操练展演,知道装备最精良枪械大炮的他们所使用的就是寻常的粉末火药。
为了制作给他们看,蔚来又向船员要了半桶火药,然后将其倒入容器中,在加入适量的水将其和成细泥状,然后用细筛把湿的火药摇成小颗粒,最后铺开并寻一处通风面光的地方自然晾干。
王守人看着蔚来简单几步完成,不由质疑道,“你仅仅只是将火药打湿然后搓成了颗粒,并没有改变火药的配方,这样就能增加其爆炸的威力?”
蔚来自信回答,“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等火药晒干之后就来射击对比一下,二者差别自然就一目了然了。”
说完他便长长打了一个哈欠,晕船症状好转后睡意也再度袭来,向二人招呼一声后蔚来便回房间补觉去了。
王守人望着那一筛子的火药,问莱安纳多,“你认为他说的是真的吗?”
“既然他如此自信,想必应该会有所效果吧。”
莱安纳多一边回答着,一边在脑海中反复品味着蔚来的那句“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那该多么讽刺啊,各国工匠耗费了无数时间和精力想法设法提升火药威力,没想到到头来仅仅只需将火药搓成小圆球就能实现梦寐以求的目标……”
莱安纳多心不在焉地说道,“谁知道了,让我们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