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对于棱镜计划来说是又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至少是对参与其中的绝大部分人是历史性的晚上。或许对此没有直观概念的就只有训练中心的那些航天员们,包括吴皓云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今夜一过自己就将属于一个全新的使命框架之下,而航天员日复一日的训练早已使他们对自己任务以外的注意力大为削减。
可那毕竟只是“或许”,不会扯上这件事的,就如同今夜发生在基地内部一个被遗忘,被尘封的角落里那个平常而又特殊,见不得光的对话……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基地安放通讯阵列的天台上,他不时地望向自己头顶硕大的天线,尽管它被伪装的很细致,但由于暴露在北欧烂漫的星空之下,它还是显得不够自然。这个年轻人显然是热爱这些东西——星空又或是天线,从他目光中那种特殊的轻柔就可以看出一点隐藏在面具下的细腻的情感。
他是在等待什么,一定是一个重要的人。他选在这个天台是经过仔细考察的,虽然他已经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处在天台上唯一一盏照明灯下不曾离去,这里有灯,没有那些讨厌的摄像头和警卫、军犬。这里对于重要的会面而言是安全的,眼前不足二十米范围的圆周没有任何障碍物,偷听者、监视者将会无所遁形。可他还是没来,自己只有等下去……
他的名字也许不重要,但一定有必要记住。这幅亚洲面孔是典型的中国式面孔,他也拥有一个中国式的名字——段凯,这个名字很普通,也许对于常常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要记很多次,不过这足够了。和他参与的“回声行动”一样,是行动中最边缘化的一个。
他来了。自己等待的人来了,段凯仅仅凭声音就判断出这个人一定是自己等待的人,他的脚步很轻,简直就像个婴儿,他在有意掩饰自己的行踪,这种警觉与自己并无二异,甚至更敏感。他出现在段凯的面前,只不过他走到阴影的边缘就停下了,看来他不愿人看到自己的面孔,借用黑暗为自己戴上了面具,宛如一个模糊的影子。
“您到了?”段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句话是没有太大意义的,他自己也清楚。
“处理好了吗?”黑暗中的人问。
“处理好了,放心吧,我早就很熟悉了。”段凯说“艾瑞克博士的死已经被鉴定为普通的车祸,没人会知道他的死和我们有关。要知道从奥斯陆到特隆赫姆之间有一条沿海公路非常狭窄,从那里撞碎围栏坠入大海是一个不可避免的意外,不可能引起怀疑。”
“这样最好。”那人打断他“证据一个都不能留,不要再让安全部的人不停地搅进来,西伯利亚的事已经让安德烈抓到了把柄,再这样下去组织就肯定会崩溃。”
“严重吗?安德烈手上的证据?”段凯问。
“应该不会太严重,他大概只是找到了些蛛丝马迹,直接指控我们的证据绝对没有,否则我们早完了。”
“那还好,我应该不会暴露。我已经做到了所有事,您该兑现您的承诺了。”段凯长吁一口气说。
“不不不,还没有结束。”黑暗中的人说道“你还要再做最后一件事。”
“您不会忘记自己的话了吧。我们说好这是最后一次行动的,现在我已经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错了,你干的事要保证我们共同的安全,既然这个目的没有达到怎么能说做完了呢?这对你我来说都不太好,当然对她也不好,你自己想清楚一些。”
“你们这些混蛋,强盗。”段凯说着,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唉,还要干什么?”
“找机会除掉谢禹博士,你的同胞。他在调查施耐德的事,要是继续任其发展下去,“起源密码”就有很大可能被他破译,同时艾瑞克博士的死也许会让他发现什么,要到那时一切就太晚了。”
“我早在梵蒂冈时就建议除掉他,可你们并没有在意,他现在在基地安保最严密的地方,我怎么可能除掉他!你们就是咎由自取。”段凯说。
“这就看你自己怎么办了。”黑暗中的人说“不过我提醒你,要想让她活下来就最好照我说的做。否则你也看不到她痊愈的那天,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爱情,这件事办完后我会让组织内最好的神经外科医生用最先进的技术帮她恢复,但同样取决于你任务的成败与否。”
“我……知道了。”段凯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那……”在这句话还未说出口时,那人就消失了,正如他来时一样,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
段凯叹了口气,又回过头去盯着头顶烂漫的星空。如果她在,一定会很喜欢。这是他脑袋里第一个念头。她喜欢星星,有时可以趴在楼顶对着黑色的天空寻找整晚的星星,即使城市的灯火吞噬了这些小家伙,但她还是会去认真地找,直到好不容易找到一颗后露出那种在段凯看来最美的笑。
他与她第一次见面就有了那种感觉——那种朦胧,美好的被人称之为“爱”的感觉,她上学时与段凯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同一个组,这让段凯有机会与她接近。每次段凯和她在一起时都会表现的比其他同学更热情,更体贴,有时仅仅为了她笑一次,就会不惜用一下午的时间想出那种搞笑又有意思的节目和段子,当同学们一起笑时,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其中那个特殊的微笑。
得知她喜欢星星,段凯恨不得自己可以摘下一颗来当作礼物送给她,其实自己也喜欢星星,所以自己才愿意定着家里人的压力攻读天文学。当被分配到天文观测单位时,他觉得自己也许有办法实现这个夙愿——送给她一颗星。
为此段凯准备了很久,他想过在大学时向她告白,不过那种第一次获得爱情的胆怯和不知所措阻止了他。现在有这份勇气,就应该试一试,在告白的同时送给她一颗星。
这颗特殊的星星是段凯连续三个月的观测记录挑选出来的最具代表性的一颗星,远远看去它在泛着蓝光,也许它不是最亮的,但一定是最特别的,这种蓝色的星星很少,当段凯观测仙女座伴星时发现了这颗恒星时,他自己也被震撼住了,同时他确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那颗星星。
他鼓足勇气,特意选了个月光朦胧但天空十分澄净的晚上,段凯拉她来到天文台,邀请她看看这颗被他选中即将当作一个礼物的星星。她看到星星的那一刻笑了,如天使一般的微笑,这正是段凯想要的。接着在他大脑中由爱意织成的如同樱花的粉色时光到来了,指引着他按自己的设想完成下面的计划。
接着段凯走到她身后,用手怯怯地碰了下她柔软的肩膀,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回过头,那双如清澈的湖水般的眼睛俏皮地看着段凯,她笑嘻嘻地说:“什么事?”
“我……”段凯开始结巴,可能是之前的自信还未达到他预定的水准“我……”
“你什么?”她还是笑嘻嘻地问。
“我喜欢你!”段凯用尽自己最大的勇气对她说道“我喜欢你,很早之前我就喜欢你了,就上学的时候。今天带你看的这颗星星就是我想送你的礼物,它来自仙女座,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我……”
她瞪了瞪眼睛,一副吃惊的样子,可是这幅惊讶的表情没有持续太久,转而是一种平静,那是段凯最不希望看到的平静。
“我们俩不合适。”她直接了当地说“谢谢你的礼物,可我们俩真的不合适。”
段凯的热情突然被冷水泼了个透心凉,自己的爱情在迈出第一步就遭到了挫败。“为什么?你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就一次,我是真的喜欢你。”他不愿轻易放弃。
“我们不合适,段凯,我理解你,但我们不合适,希望你不要生气,并不是你的人不好,只是我单纯地觉得不合适。”她重复了一次后就从段凯的面前走了出去,这时候,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跟上去再试一试,可段凯没有,他了解她,凡是她拒绝的,都不会再有机会了。这样在段凯看来冠冕堂皇的爱情,就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收场了。
过后的几年段凯都有过再做尝试的念头,不过她好像也懂他的心思,每一年的同学会都没有到场。她是在有意躲着段凯,而段凯也在几年间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微笑。直到那件事发生……
自己从同学那里得知她患病的消息,碾转多次,他终于来到她所在的医院。好不容易打听到她住的病房后,前台的护士多嘴道:“唉,就是22床的姑娘,人多好的,就不知道遭了什么孽,好端端的非得个神经性疾病,估计不会太长了……唉,这叫个什么事啊。”
段凯明白了一切,在得知治疗她的风险极大,恢复可能性极低的事实后段凯还是决定帮助她,尽管她并不会因此喜欢上自己,可他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他去找医生,看到治疗费用后自己都下了一跳,医生说那姑娘负担不起这些,就放了吧,他也无能为力。可段凯坚持要为她治疗……
再后来,再后来……自己就被招募进了棱镜计划的回声行动,后来他遇到了介绍他进组织的人,他们很了解他的处境,愿意为她提供最先进的神经元治疗,条件是段凯必须参与他们的计划,从那天开始,段凯就在这幅伪装的面具下为组织服务——暗杀,破坏……这些事会让他后怕,不过想想她能康复的一天,自己就是去地狱走一遭也是值得。
寒风中,段凯望着远方的星星流泪,她是否也能看到星星?段凯的爱情,就是如樱花般的飘逝,也会在离去的那刻留下痕迹。
此时还在机房中和李上骅忙碌的谢禹还远未想到自己即将面临更大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