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禹的双脚踏在了这片曾经属于棱镜计划基地的土地上，和他的感觉一致，单调的色彩不会给人带来哪怕一丝敬佩的心情，即使这里以往是那个恢宏计划的一部分。他漫不经心地随处走着，双眼中除了杂草就是那种肮脏的水泥怪物。他不由得把眼睛对着米勒，好像在责怪他为什么要来这片荒芜的世界。
而米勒的感觉与谢禹恰恰相反。他很留恋地环顾四周，还不时地用手抚摸着那些可以过膝的杂草和潮湿的水泥墙壁。其实谢禹多多少少可以理解，毕竟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有那种回忆的感觉。
“博士，您觉得这里怎么样？”很久没说话的米勒突然开口问道，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谢禹的眼神。
“能怎么样，恕我直言这里就是一片废墟，没有任何的观赏价值。”谢禹的语气比平常高了一点，回音还在旷寂的原野上回荡。
“哈哈哈，您很诚实，这么直接的回答可真不留情面。”米勒笑着说。
“我们要在这个鬼地方待多久，老实说我已经很冷了，您到底想让我参观什么？”谢禹一边摩搓着自己的身子一边说道。
“这里存在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至少在当年，它是我们的精神依靠，如今棱镜计划的很多研究就是在这里起步的，除了……”米勒的话在这时停顿了片刻。
“除了破译“起源密码”，我说的对吧。”谢禹接下他后半段话说道。
“是的，但我想这里对您现在的工作也许是一个突破，虽然没有和“起源密码”相关的东西，但他的缔造者——施耐德博士就是从这里走出并设计了“起源密码”，也就是说这里算得上是它的诞生地。”
“诞生地……您想说我需要的线索有可能会来自于这里？”
“是的。”
“让我想想……”谢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的建筑，此时另一种感觉充斥在他的大脑里，是那种曾经有过但又不熟悉的模糊感。
“好了，博士，请到这边来。”米勒说着，一边用手牵着谢禹，把他拉上了一个平台。
“走这里上去，博士，小心碰头。”米勒将谢禹引入一个破旧不堪的狭窄空间内，谢禹马上就明白了这其实是一部电梯，它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能工作的样子，不过出乎谢禹的意料，米勒摆弄几下后这部电梯就运转起来。
“我们要乘它去哪儿？看上去这家伙可不那么安全。”谢禹说。
“放心博士，我们去上面可以看的更全面些，至于电梯，它的内部是特种合金材料做成的，就是放上个一百年也能使用，就是外面稍微旧了点，不过不影响。”
“好吧……”谢禹将信将疑地随米勒乘上电梯，期间那种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让谢禹害怕极了，仿佛随时它就会掉下去似的。
很快二人就到达了顶端，这里是一个类似于艾菲尔铁塔式的信号发射平台，上面的台面和普通的观景平台几乎一样。在视野方面正如米勒所说，这里可以对基地的所有地面建筑一览无余。
谢禹走出电梯，就随着米勒来到这里正中心的位置，那里有一处延伸的平台，谢禹走上前去，把双手搭在上面，仔仔细细地查看下方灰白色的建筑群。
“那是什么东西？”谢禹用手指着左下方那个奇奇怪怪的建筑，它是一个半蛋式结构，上方的椭圆拱顶像是被一双魔手整齐地削去了三分之一，外面裸露着不少金属支架，样式很为奇特。唯一与其它建筑相同的地方就在于它的颜色依旧是那种单调的水泥灰。
“那是生态模拟中心，以前为了探索人类移居外星时能否自我建立人工生态系统而建的，它只有一部分在地面上，其它大部分的区域都在地下。”
“人工生态系统？有意思。就像生物圈二号那样？”
“是的，只是这个要比生物圈二号要完善的多，我们在这上面的投入很大，里面的各种如温度、光照、湿度、水分等都实现了全计算机化来进行自动控制，检测指标也比生物圈二号要多的多。”
“那你们成功了吗？”谢禹问。
“没有。”米勒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说“和生物圈二号一样，我们无法人工建立像地球生态环境那样复杂完善的系统，只是让它的存在时间稍稍变长了而已。”
“那太可惜了，所以你们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谢禹说。
“没错，我们明白要想人类生存就必须前往太阳系以外的类地行星才行，恒星级飞船或许有生态循环系统，但要使人类正常延续下去就必须提前找到适宜人生存的类地行星。”
“矩阵行动就是这个目的。”谢禹接着说。
“是的，不过矩阵行动的实施前提是镜面行动的完成，您现在知道您的重要意义了吧。”
“是的……不过我……”
“好了，博士，您该不会以为我请您来就只为看看这些废墟吧？我来其实是想告诉你关于施耐德博士的另一些事，这个也许有用。”
“为什么是在这儿？”
“这里像什么？”米勒反问道。
“像一座坟墓。”
“那么真相往往就是掘墓人来到墓地找到亡者安息之所的最后答案。”米勒回答道“时间还是得往前靠一靠，1976年的事……”
中国/贵州/FAST回声行动指导中心
段凯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定吸上一支烟。他尝试着点着火几次，自己的打火机就跟浸过水的火柴一样擦不出哪怕一点火星，最后自己也烦了，索性就把那支万宝路香烟叼在嘴里，假装自己在抽着，然后就将自己的思绪展开在那片虚无的烟雾中。
自己暴露了？不，不可能，谢博士没来是一次不在计划之中的意外，而自己没办法避免这样的意外。如果PSA以安德烈为首的情报人员抓住了有关自己的证据，从安德烈本人的性格来看他更愿意拿谢禹博士的生命冒一个险，让他充当诱饵好使自己彻彻底底地暴露，所以谢博士没来并不能说明自己是危险的。
还有就是其他人，自己的同事和在场的工作人员呢？尤其是那个陆勋，他们万一发现自己在平台上动了手脚自己也会暴露。不，这也不太可能。自己是在伪造了出勤记录的前提下在夜深人静时动的手，而且支架也做了处理，不管怎么看都是意外，那些人也不会怀疑自己，除了……
陆勋吗？他不会的，如果发现自己的行动，陆勋一定会让安全部队把自己控制起来，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说明陆勋并没有发现什么，自己是安全的。
但为什么自己心中有那种强烈的预感，自己的想法被某人已经知道了，他或许不会那么清楚，但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是谁？这样的感觉段凯自己从未有过，即使是之前处理掉艾瑞克博士时他也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但这次……自己害怕了。
在段凯陷入这种紧张焦虑的怪圈中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看着显示屏上的电话，毫无疑问是一个隐藏的虚拟号码。这种电话往往意味着自己不得不再次进入那种挣扎的怪圈。
“喂，FAST主控中心，请问您是哪位？”
“段博士，您的心情现在应该很糟糕才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段凯听出来这种熟悉的声音，就是那个之前在西伯利亚大干一场的那人，也是组织里最优秀的刺杀专家，他的来电倒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惊讶。
“我没兴趣和你聊这个。如果你仅仅是为了来奚落我，那就把电话挂了吧。”
“别急呀，段博士，我来可是有正事儿。”
“什么事？”
“谢博士和米勒首席在一起，首领指示我们暂时不要动他。”
“为什么？当初下命令的就是首领，而现在又让我们不要杀他，你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就是首领本人的指示。”对方用一种轻佻的语气回答他“你现在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明天你就回基地，伺机再刺杀谢博士，等通知吧，要先保护好自己，你对我们还有用。”
“这用不着你管，你们只需要完成对我的承诺就行。”
“哦哦哦哦，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对方有意在挑拨这样的气氛“你的那位天使，我上周去看了看，恢复的还不错，唉……可悲的爱情哟，感动的我都快哭了哈哈哈哈。”
“闭嘴！”段凯愤怒了“你没资格谈她。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们大不了就同归与尽。”
“唉，博士，这话可不好听。放轻松，你的那位我们会保证的，只是取决于你的配合程度，我说这个是提醒你在哪儿都别忘了自己是谁。”
“我知道，用不着你告诉我。”
“这就对了嘛。要是那位天使也上了天堂我会难过的。”
“住嘴！”
“好了，博士。那个货已经到了，最好的。”
“你是说那个神经毒剂？到了？”
“是的，好不容易搞到的，现在黑市上到处都有PSA的人，买它可花了我们不少心思。”
“明天就拿吗？”
“对。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博士，危险是潜伏在你的疏忽之后的。”
“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这东西我知道怎么用。”
“祝你好运，博士。”
电话挂断了，段凯的对话就这么结束了。他明白这样的感觉，每次与他谈完这种厌恶就随之而来，挥之不去，自己跳进了预先设置好的陷阱，不过自己在不乐意中还不得不这样做，又是为了谁？她吗？她连帮助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就是个傻瓜，唉，就这当个傻瓜吧。
好想再陪她看一次星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