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德按照预期计划到达了东柏林,与莫斯科的气候基本一致,东柏林的天空仍旧是一片灰暗,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每一寸它可以触及的地面,飞机下就是早就在那里恭候多时的迎接人员们。
施耐德没有同安德烈有过多的交谈,甚至在那次对话后施耐德连眼神也没同安德烈接触过一次。同样的,安德烈恢复了那种特工才具有的冷酷和干练,跟在施耐德身后默不作声。
与众人想象的毫无二致,迎接的人依旧是克格勃驻柏林的特工,还有一些东德情报机构斯塔西的一些人,剩下的估计就是与会人员的代表吧。简简单单的寒暄后,施耐德和马斯科夫被邀请进入第一辆车,而安德烈则和那些特工人员坐在后车,在机场引导人员的带领下他们很快驶出了机场来到下榻的酒店。
来到酒店,陪同他们的就只剩下安德烈了,估计在后车上那些人就交代好他的任务了,之后这些人也就没有继续跟着的必要,以免在这里惹出事端。施耐德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所不大的酒店,但应该是备用给外国人的,低调的陈设背后是古典风格的奢华和极具异国风情的场所,本地人住的地方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这让施耐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过是个漂亮的鸟笼而已。”
安德烈办好入住手续后,就帮着施耐德和马斯科夫提着行李上楼,这件行李看似不简单,也许是文件什么的,反正有一点重量。当然安排的房间是预先就设定好的,施耐德和马斯科夫住在三楼的大套间内,而安德烈就住在隔壁的小房间里,这与施耐德他们仅有一墙之隔,可以说的上是非常“周到”了。
夜晚,马斯科夫倒在床上,异国的生活估计让他有些不太舒服,致使他疲惫地躺在那里。施耐德则坐在沙发上,一根接着一根抽着香烟,不一会儿面前的烟灰缸就满了。他在思考些什么,但空洞的眼神却极易让人想起失神的游离者。
这时,门响了。
门响了三下,错落有致的节奏惊醒了幻觉中的施耐德,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开门。
门开了,安德烈从外面冲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后才缓缓地退进来把门带上,他随后就将还处在半游离状态的施耐德拉到沙发这里坐下。
“怎么样?博士,您想好没有,是走还是留?”安德烈问。
“你在玩火,年轻人。”施耐德面不改色地说。
“这不是玩火,博士,是选择我们最好的未来。”
“你的举动会让多少人受牵连,你知道吗?你的朋友,你的家人,你的妻子和孩子,你想过他们吗?”
“博士,实话同您讲,这些不是问题。我没有妻子和孩子,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我总是孤身一人。我的家人就只剩我的父亲格列维奇将军,但他同样也离开了我,我没什么好牵挂的。”
“所以你才有勇气做出这一切?”施耐德问。
“不,我只是选择了我自己的未来,能活下去的未来。”
“你想怎么做?什么都不带就去翻墙吗?擅自越过柏林墙的人都会被击毙,何况周围到处都是克格勃和秘密警察,你怎么办?你是在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开玩笑。”
“可我能怎么办!”施耐德说“我在苏联迟早会像我父亲一样,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必须要展开行动,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你没有计划就只能是送死。所以年轻人,听我的放弃吧。我至少不会把这些告诉其他人,否则你就完了。”
“不,有的,我说了有就有。”安德烈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
“您的陨石就是我们和美国人谈判的条件。说来也奇怪,我在莫斯科遇见的那个人就是北约的,他们在找陨石,而我恰恰听说过这些,他们答应会帮我们越境,就在柏林,明天晚上就会有人在那边接应我们,都是安排好的,只剩您和您的陨石了。”
“我没带陨石怎么办,你的美国朋友可不会帮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不,您带了。”安德烈的语气坚定而又强硬“您带了陨石。”
“怎么讲?”
“陨石就在您的包里,您的行李,记得吗?我帮您提上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为什么你确定陨石在这里?”
“因为您也想逃跑。您不必争辩,这是事实,您想逃跑,您为此做了准备,但您没有十足的把握。”
“可笑,我以为我不会被人察觉,结果还是暴露了。”
“所以我才会帮您,让您跟我一起跑,用陨石来换取真正的自由。”
“陨石的研究很早就停了,但我知道这会是一个改变世界的发现,只要有它就相当于掌握了未来,我们就有足够的筹码坐下来谈。”
“所以这个天外来客到底是什么?”
“讯息,来自外太空的讯息,是另一个文明传达给我们的信息,这个信息会改变人类文明的走向。”
“不可能,简直是天方夜谭,还文明,美国人也相信这个?”
“也许吧,美国人知道也许他们也有和我们一样的陨石,而美国人同样明白它的重要意义,说明这个文明发射了不止一颗陨石充当信使,也许每块陨石的价值和信息都是不同的,所以美国人才会大费周章地来苏联找陨石。”
“但他们怎么会知道苏联有陨石?”
“也许是你们内部有美国人的间谍,也许是我以前的同事——第三帝国时期参与克拉库耶茨调查研究的人在美国人那边透露了我的研究情况,总之他们一定也知道我。”
“是的,您说的有道理。”安德烈如是说道。
“所以你们要叛逃?”这个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时施耐德和安德烈都吓了一跳,安德烈的手按在自己大衣内那块鼓鼓的位置——那是一把手枪,他和施耐德的秘密泄露了。
“谁?”安德烈迅速抽出枪对准卧室大门。
“马斯科夫。先生,放下你的枪,在这里开枪也许您的计划就泡汤了。”马斯科夫说。
安德烈没有放下枪,施耐德走过去对马斯科夫说:
“你知道了多少?”
“全部。你们计划的全部,我的知道了。”
“该死,坏大事了。”安德烈说。
“所以你要高发我们啰。”施耐德说。
“如果我告发你们,你们全都会因为犯有叛国罪而被枪决。但……”马斯科夫停顿了一下“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们做出了自己未来的选择,这个选择正确与否都是你们的事,我认同你们的看法,但很遗憾,我不能这样做,出卖你们就等于出卖我的灵魂,比起这样,我跟愿意你们能离开这里。”
“你要同我们一起走,你留在这里会死的。”
马斯科夫这时笑了,他冲施耐德说:“博士,无所谓,我已经满足了。”
“但你还是要跟我们一起走,明天。”
“看吧,走就走吧,都走,走不了也没关系。”
“唉。”安德烈叹口气说“明天晚上,到威廉大街的咖啡馆集合。”
房间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第二天夜里,施耐德和马斯科夫都向酒店的安保人员请了假,他们出来喝杯咖啡也是情有可原的,没费多大力气二人就获得了批准,施耐德将那块陨石塞在自己的大衣兜里,他同马斯科夫按约定到达了威廉大街的咖啡馆。
“你们刚好,准备出发吧。”安德烈早早坐在墙角,看到他们站到自己面前如是说道。
“东西带了吗?”
“带了。”
“很好,我们走这边。”这时,墙角的另一桌人同时站起身来,看起来也是一副裹的严严实实的样子,跟着三人后面。
“我们被发现了,他们也是克格勃的人,我们没按路线回酒店,他们一定警觉起来了。”
“没关系,我们把他们甩掉。”
“等等,安德烈。”马斯科夫冲上前去拉着安德烈的手说“给我件东西防身吧,我在最后万一有情况我也能自保,不拖你们后腿。”
“可以。”安德烈稍作迟疑回答他说“这个,你拿着吧。”说完,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枚手雷放在马斯科夫的手里,接着说:
“最好不要用,它会毁了敌人,也会毁了你自己。”
“懂。”三人继续在街道上四处穿插,想着通过这种方式甩掉后面的跟踪者。
“该死,他们咬的越来越紧了,我们被发现了。”
“说不定克格勃的安全部队已经在边界上等我们了。
在一番周旋后,三人看到了柏林墙的警戒哨的亮光,他们接近冷战的最前沿,东西方的分界线——柏林墙,自由的曙光就在咫尺的眼前。
“到了。”安德烈说,就在这里,他望向铁丝网和路障构成的墙的另一边,果不其然,美国答应接应的部队已经在那边了。
“1、2、3我们就冲。”安德烈说,二人也一同点了点头。
“1!”
“2!”
“3!”
“冲!”
三个人就像箭一样地冲出去,在他们离自由的边线越来越近时,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安德烈,施耐德,马斯科夫,立刻停止你们的越境叛逃行为,否则我们就开枪了。”克格勃的安全部队赶到了,与美军的接应部队遥遥相望,但两方都未采取进一步行动,在边境的擦枪走火都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他们已经越过了中线到了缓冲区内,理论上无论是苏联还是美国都无法采取任何直接抓捕行动,只能等着他们自己选择。
“放弃叛逃的行为,你们的罪行会得到宽恕,否则你们只能去死。”苏联一方的人喊话道。
“怎么办,还有最后50米,我们没戏了。”施耐德说,旁边的安德烈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你们还有时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喂,我说了,走得成走不成无所谓,我们还可以冲一次,时间够的话我们能成功。”马斯科夫说。
“只能这样了,我说冲就一起冲。”安德烈说。
“行。”
“冲!”施耐德和安德烈同时冲了过去,而同一时间马斯科夫朝着相反的方向冲过去,朝着苏联的方向。
轰隆一声,施耐德和安德烈都明白了发生了什么——马斯科夫拉响了手雷,为他们逃跑争取时间,最后他还不忘说一句:“要活下去,别灰心……”
等到施耐德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被一群美军包围了,他们成功了。
施耐德望着团火焰,流下来热泪,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听到这句话又是一次永别。
“别灰心,你要活下去,要忍耐……”
这是让人心痛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