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来了……”傅守仁拍了拍下摆,站起身。
外界天色已然昏暗,草堂走进了一群人。
除了最前头的一个老者套着灰袍,其后都是一群平民衣着。
老者童颜鹤发,神采奕然,一眼便能觉察到他身上有着一种脱离年龄的神气。
夏奕拱手,上前迎接:“晚生夏奕,劳驾柳老移步实在抱歉。”
老者面容白里透红,除去白发,并无苍颜,说话带着一股慈祥模样:“小王爷总是这么客气,以我与肃北王的交情,你我好似一家,没必要互相生分。”
“柳老教训的是,那舍妹便交给柳老了。”
傅守仁随着世子行了一礼便站在身后,在后面人堆里扫了一眼,等柳山去给夏铃儿解毒后,便询问道:“李震呢?”
下属回到:“有人跟踪,李护院断后处理。”
傅守仁和夏奕交换了个眼神,夏奕点点头,随后便回到柳山旁。
只见柳山在夏铃儿身旁坐下,从手镯中取出一个布袋,布袋摊开,一排大小工具,柳山笑嘻嘻地取出一根砭针,稳稳地刺进夏铃儿的脖子,随后拔出,由于砭针是由某种石头制作,从夏铃儿身体取出时居然拔出了一滴鲜血,就好像是从脖子里硬生生拽出来的一样,挂在针尖上,粘住一般。
柳山道人闭上眼深情地绣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这毒绝非凡品,绝非凡品……”
说着便舔上针尖,夹杂着唾液吞下夏铃儿的血液,下一秒柳山道人的脸部肌肉胡乱蠕动,像是皮下有着蠕虫一般,没多久便恢复正常。
容光焕发的柳山满脸陶醉,带着些回味说道:“这味道可是真是令人怀念……”
夏奕急道:“柳老,那舍妹……”
柳老笑着挠挠头:“不急,此毒好解,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可这副解药有着一味罕见的药引子……”
夏奕听到妹妹有救,顿生欣喜:“柳老请说,晚生虽无多大权势,但竭尽全力也会弄到这味药引子。”
柳老摇摇头:“欸,没这么麻烦,你要喜得是这味药引子就在皇都。”
“嘿嘿,这药引子的名字叫,‘久臧花’,世子皇家人应当听过,老身便不解释了。”
夏奕点点头,看了眼傅守仁,傅守仁眼中也是喜色,说到:“灵狐潭底的久臧花?!”
柳老点头:“正如傅将军所说,便是那灵魂潭底的久臧花。”
夏奕问:“可那久臧花虽然沐浴灵狐潭水而生,但是并无药效,极其普通,怎能……”
柳老举手打断:“小王爷这便是外行了,起初,这久臧花在潭底被人发现,哄抢一片,一度绝迹,世人揣着久臧花无不都在研究它的奇效,最后发现这久臧花既不能增加修为,又不能固本培元,连药材都作不成,久而久之,这些言语便使得久臧花沦为凡花野草……”
“可还是有人发现,久臧花有着增强药材药性的作用,而能得到久臧花增强药性的药草也是人间绝品,而老夫珍藏的‘雪冗蛇胆’就是这寥寥无几可以被增强药性的绝品药材。”
夏奕跪地:“柳老大恩,夏奕无以为报!”
柳老连忙把他扶起来,“都说了一家人,这是作甚……”
夏奕低声:“我就剩妹妹这一个血亲了……”
“……”傅守义轻吸口气,有些心疼。
柳老本就明白着什么,几秒沉默后继续说道:“我这‘雪冗蛇胆’藏了大半辈子,凭老夫现在的身体,也是永无用武之地,能救我想救的人便是如我心意了。”
“小姐她凭借着圣体能保住最后一缕命丝,凭着药汤浸泡还能再撑一月之久,当务之急是如何得到这久臧花……”
“据老夫所知,自从梅山解除了封禁,可以下潭的都是外入,并没有皇家人享受灵狐潭的例子,况且小王爷与皇室关系并不理想,恐怕还是有些困难。”
“灵狐潭五年一开,老身拙见,这当务之急还是与一些参赛人员寻求合作,打听人员消息,寻找那些可能下潭的英杰。”
夏奕的眼角从刚刚就瞟到天游身上,转而和柳山道人说:“多谢柳老指点,此后便交给晚生处理,还请柳老料理舍妹汤药事宜,务必确保续住其性命。”
“小王爷放心,老夫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那,这人是?”柳山指着张天御,其实早就想问了。
夏奕说到:“我的恩人,若不是这位少侠,现在与傅将军相见的可能就是我兄妹二人的尸体了。”
一旁的傅守义连忙抱拳弯腰:“属下来迟,罪不可恕!”
夏奕眼中的悲意一闪而过,摆摆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傅守仁已经为天御把过脉,笑着说:“小王爷给这恩人服下的药丸肯定不一般,现在这孩子的生机正在飞速恢复,不出半日就能醒来。”
“嗯?”这轮到傅守义困惑了,“我给这小兄弟服下伤药时可是濒死状态,怎么可能恢复这么快,半日?不可能……”
说着上前自己伏上手。
收起粗手,满眼震惊:“真是神奇……”
傅守义咂舌:“不愧是白皇选中的弟子。”
“哦?”柳山看着天御“这孩子就是白皇的三徒弟……”
“这么看来,这孩子应该是有什么过人的体质……”
“李护院来了!”
护卫刚说完,一个人就已经跪在夏奕的面前。
“属下来晚了!”
此人五大三粗,国字脸上满是粗糙,一看就是个干苦差事的人,眼神坚定,有股忠毅之色,这武夫便是肃北王府的护院,卫队头子,从夏奕父亲时便在府上效力,也算两代老家臣。
看着李震身上新加的伤痕,夏奕道:“李护院辛苦了。”
“好了,既然李护院也到了,回府吧。”
“傅将军……”
傅守义点点头:“属下带来了。”
傅守义从噬戒中取出了一面镜子,四四方方,没有修饰边角,很单纯的一面镜子,交给了夏奕。
夏奕默念咒语,镜子自边缘向镜中央亮起,随后射出方形光柱,射到夏铃儿身上立即发散将夏铃儿全身罩住,下一秒、夏铃儿便消失不见,同样的,张天御也被送入了‘四方镜’的空间中。
收起了镜子,傅守义点点头,一队人便离开了草庙。
李震问:“和小姐一同进入四方镜的男子是?”
傅守义淡淡回到:“世子路上随手搭救的一位宗门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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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都的南门与西门是‘平民门’,也就是正门,平民百姓,达官贵人都是从此门来回进出,东门是卫队的地盘,北门则是属于皇家。
南门一里外多涉水路,多是平船接引,人数远不及西门旱路。
西门城墙足有三丈高,棕褐色的墙砖点点斑驳,年湮世远,却还是一股峥嵘之色宣告着坚挺牢固。
城门之上的二层谯楼威武霸气,南北占地十丈不止,城垣上的马面垛口站着一个个士兵岗哨,头戴武弁黑赤相间,身穿玄色甲胄十分亮眼,再加着每个士兵都是不苟言笑,瞬间就多出一股肃然之气。
闸门大开,高阔的城门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士兵用铁栏留出一道小口,一张扁桌横在一旁,几个武官检查,一个文官记录。
修士们排着队,不乏几人窃窃私语,但大多还是收敛声息。
修士报出地界,宗门人员,文官查询审核令牌,流程井然有序,没过多久就轮到了夏奕。
夏奕贵为亲王世子,七岁时便被禁足府上,皇家事宜一概不予参加,导致大小官员,平民百姓都未曾见过这位世子的模样。
“进城何事?”一个卫兵接待。
“盘龙宴。”夏奕答道。
“哦,那请出示令牌。”士兵的语气松软下来。
夏奕取出一个褐色木牌,握在手上,微微运起,木牌多出了一圈白色柔光,随后熄灭,士兵见状点点头,恭敬地将夏奕引到文官桌前。
文官面前有个簿子,点点桌子,问:“哪门哪派。”
夏奕说:“悉陀山混元门,章三。”
文官嘴里鼓捣:“悉陀山混元门……悉陀山混元门……”手上也不停地敲点桌子,厚厚的薄册自己翻着页数,‘唰唰’极快地停在一版,文官掌着眼找了几秒,终于在一行简短的文字间找到了这个小门派。
抬起头有些讶异:“还真就来了一个人,都不需要师长带队吗?”
夏奕:“小门小派,人手不够,只能我一个人来了。”
文官摇摇头:“能被盘龙宴邀请到,你这也是草窝里的金凤凰……”
“这不至于。”夏奕应付的笑了笑。
文官把旁边的一个砚台样子的器具推到夏奕面前,“滴血吧。”
夏奕明白,为了防止冒名顶替,请帖和令牌都会由皇室人员送出,每一位受邀的弟子都会在他们的监视下与令牌认主,记录信息,方便查认。
而收录回来的信息都会收录到这砚台模样的灵器当中,用于查验参赛人员。
夏奕咬破指尖,往砚台中滴入一滴鲜血,砚台吞入夏奕的血,黑光亮起,文官点点头,示意卫兵放行。
夏奕走入城门后,那个文官和士兵闲聊到:“你不是在西塞待过吗,我记得悉陀山就在那一块阿,这混元门听过没?”
那个士兵也是笑笑:“悉陀山就在我们兵营后面,荒得要死,不像个人住的地方,我也没听过……”
文官接待下一位修士,也就停下吐槽,嘀咕:“也就是个小门小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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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了长长的门洞,便是瓮城,四面高墙,黑甲卫兵站在两旁,硬生生得在这片空地上划出一个道路,跟着修士百姓进入了最后一个门洞,与前一个门洞一样,宽且长,天顶开阔却还是有着一股压迫感,夏奕看着尽头,几道人影晃动,与草场不同,京都的天上艳阳和煦,微风正好。
笼罩着黑暗的门洞还是不忘留下两头光亮任人挑选,但是很多时候,黑暗中的人对光明出口的恐惧往往来自未知,无论是否生于黑暗,他依然缺失了光明,一个暗处人适应了在黑暗中行走,这时给出的光明出路其实在他们的眼中看不清光亮背后的事物,贸然回归光明,必然有所缺失。
夏奕踏出门洞,京都的最后一缕阳光擦着夏奕的发尖收回云层之上,天阴暗下来,微风也是躁动起来。
而这条出路的改变也不过只是区区几息的功夫。
门洞前的卫兵对着喊道:“受邀盘龙宴的各位贵宾,天气不佳,请沿着这条街直走,移步炽星楼,那里就是夏国为各位安排的住处……”
“听说这摘星楼可是苍家祖上传下的空间灵器,足足能容纳万人不止……”
“哇,我也听说过,想想现在的空间灵器都不能驻放活物,想想炽星楼……”
“啧啧,听说还是买来的……夏王朝真是财大气粗……”
夏奕绕过人群,往府上走去。
往北走去,商铺绝迹,宅屋越发华丽,集散的人群越来越少,他已经越过了贵人地带,前面就是皇家府邸的地盘。
东头街市的最后一家店铺是一间馄饨摊,筷勺两锅三木桶,加上两尊黑不溜秋的的方桌,这样一个简陋的是这祖上几代守下的结果,要不是这馄饨勾了北城一众贵人的胃,这间铺子这些人早被吞并了。
夏奕困住府上的时候,有段时间妹妹感叹饭菜无味,傅守义一连换了几个厨子就差礼请宫中御厨了,夏铃儿还是闷闷叹气,这被当时的夏奕视为头等大事,甚至将一年只有一次召请御医的机会给妹妹用上……
“有这么好吃吗?”夏奕冷峻的小脸抖了抖嘴角,馄饨铺的老奶奶自顾忙碌,精瘦的儿子打着下手,两张桌子早就坐满了人,剩下的大多是自带器皿打包的人。
傅守义和李震一身便装,已经在馄饨铺旁等候已久,见到世子也是没有多说,往皇家区域走去,夏奕入队,跟在后面。
临近盘龙宴,一路上的巡逻队伍不在少数,见到傅守义无不停下一声:“见过骠骑将军。”等到傅守义一行人向前才敢离开。
除了达官贵人府邸门前的门卫与街上的卫队,就没有其余人影。绕过几条道,便可以远远地望到一面红墙冲入视线,这面高高的城墙便是皇宫外门墙,很快地往东拐过一个街角,便可看到两座蹲狮,比上其余府邸前的石狮大上不少,雕刻精致,栩栩如生,光是这一件摆设便是一道威武之气。
同样,蹲狮背后,一块大大的牌匾镶着金纹边幅,高悬在门屏之上,黑底赤字的“肃北王府”自有一种金戈豪气。
正门光亮,保养尚好,皇室派来的两个卫兵依旧在门口站岗,傅守义示意李震停下,自己上前。
“卑职拜见骠骑将军。”两个卫兵跪下。
“嗯。”傅守义应声,“府上可有动静。”
卫兵回道:“将军走后的一天并无大事大事,世子手不释卷,昨夜是在书房过的夜,现在还在书房未曾离开。”
“好,辛苦了。”
“不敢。”
傅守义向李震挥挥手,踏入府内。
两个卫兵即使低着头,余光还是凌厉的扫视着李震的队伍,好在步调快速,进入王府,无事发生。
迎面是一个门廊,廊外就是一处迎宾小池塘,叠嶂假山错落有致,夏铃儿最爱的锦鲤窜梭荷底,水面时不时打着旋,泛起白沫……
这门前小池塘还停留在记忆里,十几年都没出内门了。
池塘旁就是一条廊道,通往一个圆形通口,也就是内门,连接着府内与府外。
夏奕回府后便在书房安排了一些事宜便遣散了队伍,留下傅守义交代其他。
傅守义点点头,表示无人监听,夏奕说道:“大叔报告后便去找黎皇,记住别被人给跟了尾巴……”
“这事我自然谨慎再谨慎。”
夏奕从噬戒中掏出了一页黄纸交给傅守义:“这个交给他,慢慢来,就按那样来说。”
傅守义收起黄纸,“那世子这边?”
夏奕翻开书:“我这边我来安排,安全方面无需顾虑,另外的便要等那位恩人醒来再说。”
傅守义出府,进宫报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