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雪漫《小妖的金色城堡》附录
在已经与正在进行的时间里,有一些情节渐渐演变成了习惯。
不断泡网看稿上课写字,每周精心挑选一节长达两小时的数学晚自习,溜到寝室楼前的电话亭与苏子通话。
几次利落的嘟声后,会听到苏子叫我,另维。带一点轻轻软软的尾音。
冬天的时候捧杯热腾腾的咖啡,入夏了便揣上一瓶六神花露水,我抱着听筒望着高三楼通明的灯光,问苏子我暗恋的学长会不会正在里面自习。
她回话的主句通常都是,没出息。然后耐心地听我反复唠叨与那个人的零星交集。
我们约定一起去武汉读大学却也不舍现在的时光,我们想象不同季节里的应城温泉,我们讨论心爱的杂志图书和漫画,以及,以及漫无边际只属于这个年岁的女孩子的,细小心事。
是在《漫GIRL》试刊上市不久,从朋友的Q群里撞见的苏子。
——《日光亲吻》的苏络离!
——《美丽时光走丢了》的另维!
——茫茫杂志中,我们相会于一本,缘分啊。
——哈哈哈,是啊是啊,缘分!
像是有预谋好的轨迹,我们简单交谈互留手机到现在已亲密得如若一人,学校里樱花开了香樟绿了会想苏子一定会喜欢然后恨不能钻进屏幕拖她过来,深夜独自在家打字则要通着语音,任耳边飘满苏子同样敲击键盘咀嚼夜宵甚至水入喉咙的咕噜声,极少对话。
会再不觉得冷。
有的时候连自己也很难相信,一个未曾真正在生命里出现过的人,毫不知其名字,经历,仅仅从声音判断了性别,便不遗余力认定了,那就是世上的另一个我。
有的时候则模糊地想起,这样简单奇异的生活,这样未曾谋面却透彻骨髓的熟悉感,这样的16岁与17岁,记忆里也曾有过。
女生有隐秘在心底的喜欢,一个平凡而不能再的午后开始,跑道上仅仅一瞬的搀扶,图书馆里无可追究的偶遇或者相遇,那些细碎短暂的搭话与礼让间,男生仿佛体内有太阳,用吸取所有热度的光芒一束一束,淡淡地扎在她的心上。
女生能将生活的每一处细节润饰成开在笔尖绚灿的花朵,女生尽量轻视高考可我看得到她心底翻腾的恐惧,女生满腹文采,女生比学校里任何人都努力都坚强的存活,可女生得不到认可。纵使有一日真的站到了令所有人仰视的高,失去的时光与应有的美好,也不可能回来分毫。
异类,其实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形容词。
女生不留痕迹离开了每一个不珍视她的人,女生的心里有利落的高傲,女生写字成痴了,伏在电脑前把生活过得黑白不分,理想或者后果从不是她最明确的,她说,她不过在为日日焦躁的内心找寻出口。
十七岁,女生的心里或许一片空白,或许早在成长之初已被人涂满了缤纷色彩。我并不理解女生心里庞大的尖锐的惶惑,可她像一具空洞的壳,轻易就能被贯穿来去匆匆的风。
女生竭尽全力渴望她爱的人好,可女生终究只能是一只牙尖爪利的小兽,后来的后来我看到女生站在人潮涌动的车站里轻轻笑轻轻说再见。在历经了多少年无可名状的失望后,女生依旧无辜而美好。
只是有些事情,从来不理解与被理解。
女生叫另维。
女生是优诺,暴暴蓝,妖精七七。某一个既定的未来之后,她们共同驻进小妖的金色城堡,淡淡的联系淡淡的依靠,在相遇的时候静静坐下来,诉说或者倾听。她们不双生但共命,她们成为彼此生命里一汪清喜的水泽。
而我现在可以看到水泽里潋潋的波光啊,高二时代飘荡在墨色天幕与清静校园里,电话两头神经兮兮的大笑;6月7日之后望着漆黑一片的高三楼几乎哭喃苏络离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满网络找寻凄凉乐曲通着语音一起听一起为写附录酝酿感情;在捧着约稿无从下手的午夜深刻讨论何为疼痛;以报仇为名不断对我说高三加油。所有言语里的小默契,我都能体会。
暴暴蓝说的,我可以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生命的参照,何去何从不再那么仓皇。
我现在笃信了,小妖的金色城堡,我身临其境。
想起许久以前,我来不及知道编故事,小恋慕,只一味怀揣着几近荒唐的梦想,全心全意打篮球的二○○四。
我在偶然里搬回《小妖的金色城堡》,训练之余任这些细节一幕一幕潜伏进那时一片空白的内心,它们在我日后漫长的成长里不经意地冒出头来,以提示的名义,一针见血。
二○○五这一年我13岁,3月伊始,饶雪漫来襄樊签售时,我的文亦刚巧在《星光少女》里冒了泡。
我抱着《校服的裙摆》去书店找她,她看起来温暖并且和善,我伫在一边儿,听到她谈及她的《雪漫》征稿的时候,以极小的声音支吾了句,“我也写的。”
她从书里抬起头朝我笑了一下,说:“给我投稿。”
她不会知道,那许是不经意的搭理,在我心里掀起了多么澎湃的巨浪。那之后的许多年我渐渐习惯了编故事,瓶颈抑或其他时候想起她语调温和却掷地有声的“给我投稿”,想起,我是有目标的人。
便成为狂啃了一吨菠菜的大力水手,浑身都充满力量与热血。
二○○六年我来到饶雪漫讲座过的襄樊四中,我考上校电视台的编辑记者播音员,每星期都要趴在她呆过的演播室里开会。
我的大部分时间依旧用来写文而无暇顾及其他,在此期间我听说了许多有关我的故事,它们无不生动跌宕叫我惊叹。
哦,年底的时候我失缺了心。男生内敛淡然并且美好,走起路来有一种懒散的挺拔。两年里我分别在篮球场,校园、教学楼梯口、教室、小卖部、武商、校门前和操场见到他十二次,合计不超过五分钟。
现在他毕业离开,使我失语。
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是轻快令人措手不及的二○○七,而从年底《漫GIRL》的上市到现在成为其兼职编辑,我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回报。
后来。
后来就是连二○○八都过去一半的现在,时光兜兜转转了五年,当初的小小妖们全都长到人生最美好的模样,她们在遇见属于自己的苏诚、涂鸦、甚至逃课,她们一点一滴地体会暴暴蓝一干人的笑与疼,她们看见优诺身后泛金色的羽翼,看见暴暴蓝近乎决绝的坚强,看见小小妖精七七趴在睡着的林焕之身边贪婪地看他,以及若干年之后,她孤傲冷漠的眼睛。
那是存在于与我们不同空间的,小妖的金色城堡里的事。
那一直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看见的是你曾经的《小妖》,也是一部属于更多人的全新的存在。
你发现,所有季节的流转永不能暂停终止,可那些遗落在时光里的感动与感同身受,就这样被我们寻回了。
2008-7-23
襄阳夜雨淹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