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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虽然白天有点温热舒适,不过到了晚上依旧是凉飕飕的,我在跑了一阵子之后就停下了。我靠着街边的灯柱四处看了一下,从腰包里掏出了一根烟美滋滋地对着风吸了一口,今天穿着件和服就往外面跑也是有点引人注目的,已经有很少人在外出的时候穿着和服了——除了我家里那两个活古董。

对于我来说未来是相当地迷茫,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入手,给我的路太多了,就算我选择反抗圣殿又如何?我是坐在日本继续当我的小皇帝还是像跟父亲说的那样去国外念书?在这节骨眼上念书又有什么用,去国外几乎是自投罗网,在国内天天想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己实际上却什么都不做,等着圣堂一波又一波的入侵直到死为止?想想也是不怎么有前途的的选择。

可能也就是快点送死和晚点等死的区别吧。

我想着这些看似重要又不重要的东西,直到烟头烫到我的手指头。

“算了,去他妈的。”我扔掉了烟头走在昏暗的街头,往着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到家门口,六光爷靠在门边闭目养神,我冲他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没想到他一把抓住了我往回拉用刀抵住我的脖子:“你是谁?”

“自家人,身上有你儿子的味道而已。”我甩开了他的手,“你儿子说血统的变异有可能是来自疾病或者瘟疫,这么想也没什么不对的,按照书上说血族的兴起是在公元四世纪到十四世纪,欧洲饱受天花黑死病的折磨,于是乎极少数感染瘟疫的人就变异成血族,”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胡扯,“当然这是往科学的方向想的,你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个种族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

他看着我,好似看着一个怪物。

“怎么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说。

“好吧,说的我也想让我的亡妻染上黑死病或者天花让她也变成血族。”他敲了下我的脑袋,“黑死病和天花是异能来的源泉?我想明白了,那个混小子跟你说的都是一些歪理,笨蛋!”

“这都是我推理猜想的,但是一细想确实有可能是遗传性病毒或者血液的变异把普通人变成吸血鬼。”我摸着刚刚被敲的地方回着他的话,“这是诅咒,不是祝福。”

“我好像又看见那个混账东西的影子了,”他嗔怪道,一只手拉着我进了房子,“但是又说的有点道理。”

“对吧?”

“但是首先你不应该和圣堂的人见面,你犯了路线型的错误,你要想想他们以前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他又狠狠地给我的脑袋来了一下,“这段历史永远不可忘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和你秀叔断绝关系?”

“我也没想着去要和他好好谈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了。”我想起那个能力就不寒而栗,“就像是把人装在口袋里面捂死,死之后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就像是用橡皮擦把你抹除掉。”

他愣了一下,又捂着下巴把我领到客厅里。我瞥见妈妈笑眯眯地逗着小哀和家寅,完全没把我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的杀人手段怎么样?”六光爷翘起了二郎腿。

“很普通,大概和我差不多。”我耸耸肩,“但是我觉得他在隐藏些什么,令我觉得有点...后怕。他现在抡下了第一板斧,还有几板斧还尚且不知道。”

“有这样的意识是好的,但是你不要忘了他的血统还是吸血鬼,他除了这抹去人存在的能力还有另一个能力,而我是不知道的。”六光爷叹了口气,“说到底我还是不怎么了解我这个儿子啊...”

“从来没有人会真正地了解一个人,”我停顿了一下,“除了能窥探别人内心的怪物。”

他看了我一下,忽然笑了:“对,只有这样的东西才会了解别人内心。”他笑的很愉快,让我找不到东南西北。

“好了,六光管家,您休息去吧,我想和小新单独谈几句话。”妈妈摸着小哀的头哄了一下家寅,就挥了挥手示意小哀带家寅进卧室,拿出了扇子对六光爷说,六光爷也没问为什么就向母亲鞠了个躬,离开了客厅。刚刚热热闹闹的客厅现在就只有我和母亲面对面谈话。

“刚刚我看到你家二爷笑的那么开心,很难得啊。”母亲靠在沙发上轻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找不到方向。”我老老实实地说了。

“因为你们四个男的都差不多一个样子,”她掰着手指数着,“你们父子两个和他们父子两个,都是很反感血统的人。”她故作深沉的歪着头,“明明这样的血统是不少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不老不死,还拥有普通人没有的特殊能力,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存在。”她用扇子挠着自己的头,“请告诉我,新,为什么你们如此地反感血统是所带来的益处?”

“他们三个人我不太了解,毕竟我不是深知他人内心的怪物。”我耸耸肩,“但是我至少知道我是什么东西,我只不过是个相比于普通人类来说稍微出众点的东西而已,但是我出众的代价是被命运的枷锁套住脖子让我呼吸不能,我生下来就是赎罪的,让我觉得恶心到吐。”

“你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是‘怪物’啊...”母亲欣慰地笑,“和你老爹一个倔样。”她点了一根烟枪后轻笑说,“因为你说你家二爷不是怪物,就这么简单。”

我无话可说,现在也只有听着的份。

“表面上看起来你家二爷就是个吸血鬼的忠实教徒,但实际上他年轻的时候试过把身上的血全部洗一遍,试试有没有办法把血清洗干净,变成一个正常人。”母亲说,“但很遗憾,失败了。”

“洗血?”我愣了一下,“这怎么洗?那时候的科技有现在的条件吗?况且现在的条件都未必能救出一个血液严重濒危的人。”

“把身上的血全部放出去,然后以动物的血来补充铁元素,让自己死的没那么快,能够坚持到身上地血恢复正常含量。”妈妈摇头说,“但很遗憾,失败了。”

“这真不会当场暴毙吗?”

“那你还会见到他吗?”妈妈善意地反问我,“你的父亲在常人看来大概是一个很软弱的人吧,但是你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男人会为了爱情放弃家族的馈赠,断绝了与家族所有的来往。”

“这和血统有关系吗?一个有勇气的凡人也能这样子对待一个爱人。”我想起了秀叔对于父亲的讽刺,明明两个有年龄相近的人却对另一个人有如此恶意也有他的理由吧。

“那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家里那么多古书?”她挑起眉毛看着我笑,“你是否还记得在翻阅古书时看到的笔记?”

“啊...”我忽然想起来那时候害怕家美怀孕之后肚子里会出来一个异形就翻书,那本书上充满了笔记,最后的定论我不大记得了,大致意思就是“假如双方有一方不是吸血鬼,那么后代就绝对不会撕裂母体来到世界上”。

“他当时看到我肚子大了就害怕极了,悄悄地回到了家乡偷走了他父亲的所有书,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查书上,生怕我生出来的第一个孩子是个怪物。”她闭上眼睛甜蜜地笑,“虽然刚开始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那个孩子杀死在子宫里面,但在我阻止之后又全力以赴地想保住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边查资料一边咒骂着自己为什么是个样的怪物,连生个孩子都不安分。”

我没有说话,继续听着。毫无疑问,那个孩子就是我,也说明了为什么在我小的时候老爹对我的态度那么恶劣,简直令人发指。

“最后那个孩子出生了,不过场面很搞笑。”她捂着嘴轻笑,“二爷紧紧地掐住我的肩膀让我不要乱动以免孩子的利爪伤害到母体,你爹拎着个斧头紧张兮兮地看着孩子一点一点地出来,最后母子二人相安无事,你爹直接吓晕了过去。”她坐了过来靠着我的肩膀,“然后那个孩子被他取名为春日野新,他是我现在最牢固的依靠。”

“我现在在你们看来还是个小孩子吧?”我自嘲地说,“还是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为好。”

“毕竟你现在真是个小孩子呢。”她用藕般的手指抚摸着我的头,“人总要成长的,对吧?”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说:“谢谢。”

“只不过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尽到多少责任呢,就连你读书的事情也没有处理好。”她叹了口气。

“别这么说自己,事因反正都出在我身上。”

她靠在我身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忽然说:“我想想...现在也是该告诉你你的母亲大人要离开你了呢。”

“我知道的。”我本来也是准备说起这事的,没想到他先开口了。

“是这样啊...”她如释重负地靠在了沙发上,“我还以为你会大哭大闹说妈妈不要走。”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老妖婆。”我忽然笑了,“可我现在居然还不知道路还怎么走。”

“路是你自己的,你真以为你的路是我和你六光爷一起设计好了的?”她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脑袋,“不要像个智障一样若无其事地处理着每一件事情。”

“现在需要你指明方向。”我郑重地说,“就当你最后给我的礼物吧,母亲大人。”

“我只想说,你只需要走你说过的路,这就足够了。”她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然后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仔细回忆一下你说过的话吧,孩子。”

我愣了一下,刚想说什么时她已经起身走向了卧室:“秀的路也不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很喜欢他,睿智不失灵性,但是缺少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不会走他的路的。”

“别太早下定论,我现在只需要告诉你你需要找到自己的定位。”她在进卧室的时候又喃喃自语,“说起来这么容易...但做起来却如登天啊...”

确实,难如登天。

“等等,我...还想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那里?”我折跃了过去撑住了准备关上的门。

“这件事真的那么重要吗?”她显得有点生气,但很快就苦笑着说,“总要让我...好好地陪陪你们最后几天吧?等那一天到了再告诉你和小哀吧。”她伸出了手开始在我的头上乱揉,然后嘻嘻哈哈地关上了门,我还能听得到那边说着“晚安。”

真是个老妖婆啊...我一边喃喃一边走上了楼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家美早就在床上睡着了。我悄悄地坐在了他的旁边,缓缓地躺下生怕她会被我吵醒,和她面对面着,数着她漂亮的眼睫毛。今晚家寅是陪小哀一起睡觉,本来应该和她好好地单独相处,但今晚的事情也没跟她说过,这傻女人估摸着早就上床就寝了,一直等我回来却不见踪影,耐不住就自己安生地睡了。

“晚安。”我熄了灯,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

“晚安。”她迷糊着回应我。

“还没睡啊?”

“一直在等你啊,死鬼!”

这几天妈妈跟没事人一样,平常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在那时就想过如果我像母亲一样面对死亡时我那几天会怎么过,是焦躁不安还是像母亲一样把这件事看得跟不存在似的。我在吃饭的时候问她“你这几天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啊”,她皱着眉头反问我“那我是不是一天到晚哭你才觉得很正常?”我没吭声,继续吃饭的时候她又补充了一句“这种事谁都会经历,来了你还能跑?好好面对它,它也会好好地对待你”。二爷听了之后评价了一句“听起来毛骨悚然的”,一桌的人笑了起来,只有我还有点哭丧着脸。

第二天我莫名地想去地下看看那扇青铜门,就趁着六光爷不在悄悄地溜了下去。按照二爷那多愁善感的性格平时应该摸着青铜门唱着莎士比亚的歌剧,改改词唱“啊我亲爱的同胞,你为何堕落至此”,但是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子表现过,可见这地底下的东西让最凶恶的人都畏惧三分。

“新!回来了!”二爷在上面呼唤着,“这里有一份试卷,是老爷委托大江健先生带来的,老爷特别吩咐要你认真做呢!”

“我求求你了,不要再叫春日野山叫老爷了,听起来像是太监喊着哪个妃子。”我折跃到上面去拍着六光爷的肩膀说,“什么试卷,平时老头管都没管我这方面的事情。”

“我不知道,还请您自己慢慢做,做好了我就替您交给大江健先生。”他递给了我三份试卷,我能看到这试卷上全都是醒目的英文,我被雷得差点晕过去。

“多少时间限制?”

“呃...”他看了一下手心上的镀银怀表,“现在是上午九点整,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就请你把试卷交给我吧。”他又弹了一下我的脑瓜子,“切记,不要抄袭耍小聪明。”

“明白了明白了。”我一边看着试卷一边折跃到了图书室里。我还记得这三篇试卷分别是历史,物理,数学。上午九点整到下午两点也就是五个钟头的时间,把这三篇洋试卷做完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那次考试是我这几年唯一一次在这种知识方面的事情动脑子——毕竟我真的好久都没做这种东西了。

“吃早饭了哥哥。”哀找不到我于是就在房子里呼喊着。

“你先不用管我,自己吃饭去吧。”我撑着脑有气无力地说。

到了中午的时候家美悄悄地走了下来,我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就没看她了。

“吃午饭。”

“没兴趣。”

“哈?你这一上午在做试卷啊?”她探过头来看,“怎么了,要重新当学生了?”

“我不知道,这试卷就跟天降的似的。”我把数学试卷给她看,“你看看。”

她看了一下试卷,皱了一下眉头:“这都是欧洲那边的数学啊,西方的试卷?”

“嗯。”

“那我就在这里坐着看书了,等你答完卷再一起吃饭。”她把试卷放回了原位,我看了一眼她就“唰唰唰”地写字了,一边写一边说:“你饿了就跟他们去吃饭,我还有两个钟头。”

“没事,等等你。”她打了一个哈欠,去图书柜那边拿了一本《理想国》。

我做着做着就做到了古代欧洲的特洛伊战争,就有意无意地问着她:“特洛伊战争最著名的计谋是不是木马计啊?”

“啊...”她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这虽然让我有些疑惑,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就是说进入内部搞颠覆运动的那类人就叫做木马吧?”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倒是也没错。”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算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懒得谈了,你看你的书去吧,我写试卷去了。”

“我知道了。”她继续若无其事地看着书。

过了两个钟头之后我写完了试卷就折跃到了下面的温泉,六光爷还在底下打坐。“我写完了,交给大江健先生吧。”我把试卷毕恭毕敬地放在了他的身旁,“时间到了,就交给大江健先生吧。”

“老实说我都还没想得到你会做完。”他苦笑着睁开了眼,“感觉如何?”

“一堆洋文,看起来恶心死了。”我喃喃地说,“这哪的试卷啊?”

“听大江健先生说是英国名校的试卷,你跟你的父亲谈过这件事的。”六光爷回答说。

“吓!剑桥?”我一愣,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天我和父亲谈过读大学的事情,我忽然“啊”地一声愣住了,母亲原来说的路原来是这一条啊...

“英国现在是除了日本外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因为那里用的是新教,和圣殿所信仰的东正教和天主教不同,那个国家是包涵和保护吸血鬼的圣地,在十字军东征的时候不少吸血鬼跑去了英国。”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明智的选择。”

“你以前可没这么说啊...”我忽然惊喜地说,“这么说这就是...第四条路?”

“至少我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我老了,走不动了。”他拿着试卷走向了门口,“从日本到英国一个来回大概需要三个月,还要算批改试卷的时间,慢慢等待吧。”我到处东张西望着,这几个小时像是在做梦似的神奇,就这样?用钱砸出来了几张试卷?然后改变我的命运?

不,不可能,上帝怎么可能是这么好心的一个人,终点只有一条,上帝只不过是给你换了条路走罢了。但我当时并没有那么像,我只不过想着读书可能真的就这么改变命运了。

我无意间看见了家美在楼上盯着我看,看见我发现她了后她微笑着冲我打着招呼:“吃饭啦!”

“哦!”

我本以为桌上的饭菜可能都会是一些残羹剩饭,但实际上桌面已经抹的干干净净了,我在原地杵了一会儿就想到厨房里面可能有点水果或者其他吃的,因为我对吃的东西不是很讲究,留给我一些残羹剩饭有时都觉得美味无比,想必是家里的厨子做的太好了吧。

我往厨房那边靠的时候就听到了火滋滋响的爆裂声,我探过头去看,原来是母亲亲自下厨做饭啊。我都看懵了,掰开手指头数数大概有十年没有吃上母亲做的饭菜了。“我自己来。”我走了过去一把抢过刀挤兑开了她,“你好像从来没吃过我做的饭菜,是时候该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了。”

“下次,下次,我们都吃过了,就等你和家美吃饭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趁这个时候我倒想问你一些问题。”

“你说。”我听她说的有几分道理把掌厨的位置让给了她。

“你秀叔那晚跟你说了些什么东西?”她轻笑问。

“我不大记得了,倒是记得他说我们的血脉是一种病毒所致。”我回忆说,“他说这是他很多年前推断出来的东西。”

“嗯...”房间静得只剩她咚咚咚的切菜声,“那么还有什么呢?”

“还有以前的许多事情,”我窃笑,“他说他对你有意思,因为你是个很美很聪明的女人。”

“有点意思。”她对着我笑,“那么你是怎么知道我在不久之后就会离开呢?”

“很多年前我就听他说过一次,在我淡忘之际他又出现了,而且直接告诉我你的时间不长了。”我皱起眉头吗,“有什么问题吗?”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时间不长了这一回事呢?”母亲笑的更明显了,简直可以说是宣告胜利的微笑,我当时还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跟他说的嘛?”我一愣。

“这件事我只跟三个人谈过,一个是你父亲,一个是你二爷,还有个是你的...妻子,德川家美。”她怀着笑意说,“那么这就说明了我们家里面有一个不稳定因素,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她没有看我,看上去她还在一心一意地做菜,“这件事情我倒是现在才想起来,也不愧于他对我的评价了。”

“好啊,女人果真要多一个心眼。”我想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好了,这件事情不要让上面这些人知道就行了,不过我倒是可以确认我家那老头是不会出卖这个家庭的。”她得意洋洋地说,仿佛说着“我的狗,我最了解”。

“我明白了...”我想起了诸葛亮在刘备去吴国前给的三个锦囊。好吧我承认这一下子我确实没有太注意,这一棋如果没按下去的话我认为是不堪设想的。往严重里说这种错误简直是不可饶恕的。

这大概是母亲给我的最后一份锦囊了吧。

“等等,”我问,“你为什么要跟家美说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你找到她了之后问吧...她在哪呢?告诉她准备吃饭了。”妈妈埋着头收拾着锅碗。

“我去找找她。”我愣了一下,按这个点她应该在客厅餐桌上等着吃饭了才是,但是现在餐桌上空无一人。

我咬着手指头走出了房子,仔细听听见了后院里面稀稀疏疏的声音,我折越了过去,发现家美正看着一张纸发呆。

“这是什么东西?”我皱着眉头走了过去,她注意到我之后连忙把手背在了背后:“怎么了?亲爱的?”

“你的动作很不自然啊。”我走了过去,我想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的时候她应该是误以为我要打她,紧紧地把眼睛闭上眼泪都挤出来了。

我把手肘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我是有什么地方对你不好吗?”

“诶?”她疑惑地看着我,奇妙的眼神仿佛告诉我——“你好像问错问题了”。

“你‘诶’什么?”我问,“我是说我哪里招待不周了吗?大小姐?”

“啊!我没有这么觉得过。”她打着结巴说,“怎么了?”

“没有,只是叫你回去吃饭而已。”我挽住了她的手,“顺便给我看看你的秘密小纸条上写了什么。”

“这是秘密小纸条,所以不能给你看。”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她这般反应,其实我也能猜到她的东西是什么,但现在我并不想揭穿她,她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应对我。

“今晚上我想和你好好谈一些事情,不能迟到,一定不能迟到。”我说,“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推掉。”

“我其实…也想跟你说一些事情。”她理着刘海说。

在这一刻我们两个仿佛是两个陌生人相见,又像是许久不见的熟人相遇,初见时的欣喜在这一刻却重现了。

到了傍晚时我在后院的一个荒废的池塘砌了一堆砖块做成火炉,把番薯裹上泥巴后就扔进了火炉里面,用铁棍把番薯戳进了火堆底。

“达令~”家美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肩膀轻笑,像是鬼魅般,但火光着凉了她的脸颊和眼睛,白皙的皮肤红的喜人。

“现在的天气还是有点伴寒,这几天又是特殊时期,很抱歉不能带你出去野营了,不过在家附近烤红薯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回头看她,“有你在的每一天都很温暖。”我试探着说。这是公事公办,但是还是有着确认感情之嫌,如果这女人仅仅是为了靠近我而生个孩子倒是十分可怕的。

“怎么不是有烤红薯的人最温暖啊~”她半开着玩笑说。

“好吧,这两者都没什么区别。”我拿起了铁棍站着对准她,“来吧女人,告诉我你白天应该告诉给我的事情。”

“为什么要把烧得通红的棍子对准妻子呢?”她游刃有余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吃惊,了不起的女人。

“不要用问句回答问句。”我冷冷地说,相对于我手中烧的通红的铁棍我的语气像是恶寒,“今天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但在这之前我必须要把这件事打扫干净。”虽然我白天没有说,但是在傍晚会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像是灵魂中的疙瘩,不剔除干净就会腐化灵魂深处,到最后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我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她,她轻巧地越到了火堆的那边和我对立:“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家族对待叛徒的手段又是什么呢?”她怀笑着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后脊,弓着腰把藏在背后的刀拔了出来,“我可不想那么轻易地被你抓住。”

“我可不想伤害我的妻子。”我吃了一惊,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手里的棍子却抓的越来越紧,“把刀扔了,我们好好谈谈这件事。”

“那你也可以试试把棍子扔掉,然后举起双手对着我投降,可你的手却抓得那根棍子越抓越紧,”她试着用刀把我的棍子挑开,刀棍相撞发出了沉重的响声,“这不是太好笑了吗?”

“那我们两个可以试着一起把刀放下。”我苦笑说。

“你被我打趴下了我们就可以试着谈谈。”她一脚把燃烧的柴火踢向了我,我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在我下意识躲避的同时她从腰间拔出了燧火枪,我立刻把刀横在了自己的心脏处,本以为这就解决了危机,然而在这个女人面前还是太嫩了一点——她打出的子弹不止有火药,还有水银和银碎片!大量的水银在高温前蒸发成了蒸汽,我根本没有办法防备这些四处飞散的银碎片,这些银碎片打进了我的身体里面发出了爆炸似地疼痛,一阵阵剧烈灼热的疼痛深入脑髓。

毫无疑问,这个女人是做好了准备来杀我的。

“我只是在之前往枪里面放了做过法事的银片和水银而已,我想着明明你的母亲是神明多少会抵消多少效果,但是结果有点让人失望啊。”她看着面部因疼痛抽搐的我,把枪放回了内包,“不过仔细想想这点应该是致死量了,可见吸血鬼有时候是多么的脆弱啊亲爱的。”她左手拿起了刀,“今天我告诉你这些东西是担心你哪一天会因为这两样东西死啊...可见我有多么爱你,你这个傻瓜。”她她一边说一边向我挥了一刀,我本以为可以躲开这像小孩子扑打般可笑的一击,但是吸入了少量蒸汽的我比平时的反应慢了半拍,这一下子砍在了我的右肩上,血跟开闸似地泵了出来,我从未见过这么离谱的血量,甚至能感到体力像沙漏般流逝。

“这就是你们重金属中毒之后的症状,血流不止,而且伤口愈合的速度急剧下降。”她冲向了我,我强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弹开了她像狮子般凶猛的一击——我从未见过这个女人这般模样,像是吃错了什么药。在她震惊我还有力气时我肘击到了她的胸口,她被顺势击飞了两米远,如果是平常这一下子可能她命都没了。

“吸血鬼真是天生怪力。”她用衣袖拂去了嘴角的血,然后左手拿着刀正眼对着我笑,不过右手放在背后不知道捏着什么。

“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啊...”我咳出了一口血,“女人,你究竟可以给我多少惊喜啊...”

“我的事情你不知道应当还有很多,”她缓缓地向我靠近,“不过现在你对我有新的认识了...”她轻笑,“好开心。”

“我也挺庆幸你没有在圣堂打过来的时候在背后捅我一刀,而是现在提前给我来了几下子。”她捂着伤口,这刀也做过法事,普通的刀砍在身上也只需要集中精力一会儿伤口就能恢复,现在别说恢复,越集中精力伤口裂得越开。

她愣了一下,咬着嘴唇看着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来吧女人,你只需要记住我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我缓缓地朝她走了过去。

“这样啊?”她把另一只手掏了出来,我想都不去想她手里抓着什么就朝着她的手砍去,也就是在这变换目标的一瞬间她一脚重重地踢在了我的胸口——这难以置信的反应速度光靠眼力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她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知道我所想的一切。

这一脚直接把我踹到石头上,她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笑着说:“你又忘了你二爷对你说的,”她又从内包里掏出了枪,“不要太贪心了。”

“真是太感谢你了,德川阿姨。”我一只手捂着伤口,另一只手杵着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使用你的异能呢?”她皱起了眉头,“你都能察觉到我用了一些小法术,你使用异能也不算作弊啊。”

“法术?”

“夫人亲授的哟~”她轻笑,“它已经融入了我的脑子里面了,已经和我合为一体了。”

“你说的怎么怪怪的。”我苦笑,“至于为什么不使用异能...因为...你又不是敌人,你是我的妻子,我又怎么下得去手?”我一瘸一拐地走向了她,“这并不是什么无法调和的问题,亲爱的。”

“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比发黄的纸还脆,你又为什么那么相信它呢?”她毫不留情地挖苦道,然后举起了枪,“你不要动!我要射击了!”

“因为这种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是永恒的啊亲爱的。”我折跃了过去,她几乎在同时开了枪,所幸在那时她的枪口被我打偏了方向,只是射中了我的肩头。我用刀把捅在了她的胸口上,在击飞她的同时我折跃过去把她按在地上用匕首刺向了她的喉咙,她也在同时用枪口塞进了我的口腔里——这可能就是真正的吃枪子吧。

“你他妈刺下去啊!”她大声地吼叫说,眼泪居然从她脏兮兮又华美的脸颊滑了下来。

“我想说一些话,”我若无其事地把枪管从嘴巴里拿了出来,“我希望你能好好听听。”我两只手捧着她呆若木鸡的脸蛋,“爱情之中...”

“现在谈这个合适吗?”她愣了一下。

“我们是夫妻,谈这个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合适。”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以前一直都认为,在爱情中先爱上对方的是输家,因为先爱上的那个人要对对方言听计从,我也很快适应了这个身份,所以我对你言听计从,这也正是因为我爱你才是如此;但当我知道你可能是内鬼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原来我们两个人都是输家——你的计划应该可以提前几年就开始实施了,但是在这时我突然出现了,你身为女人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我...”

“你怎么能那么自恋啊!”她一边说脸上愈加地红润。

“少废话,至少是因为我,你延长了你的复仇计划吧?”我笑,“至少因为我,你短暂地放下了复仇的欲望,我很高兴啊,”我和她轻轻地碰着额头,“我爱你,这已经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了,但你...”我把枪口重新放在了我的口腔里面,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条小狗。

命反正就在她的手里,正如我想的那样——抉择吧,是做一个复仇的魔鬼还是选择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又或者是她把枪扔掉了抱着我哭——算了吧算了吧,童话般的结局?拉倒吧。

“你这个白痴,”她还是没有把枪拔出来,“错的明明是我,现在却假惺惺地把枪放在了自己的最里面让我开枪,真搞笑。”说完她就把枪拔了出来抵着自己的脑袋,对我做了个“永别”的唇语。

我才想到她今晚来就是为了死在我的面前,但也就是她做唇语的这段时间我在她开枪的一瞬间在枪管里面画了一个黑洞,火药全部打进了黑洞里面。没有一个人死,但是我和她的耳膜被枪声震得剧痛,脑袋都被震麻了。

“你他妈疯了啊?!”我扯着嗓子吼,但在我听起来我的声音依旧很小。

“你才疯了!”她应该也是扯着嗓子吼,“救我干嘛?史官就应该把我这种叛徒描写成一个瘦小的小鬼,你就是像神话里面的天照命一样动都不用动手我就被太阳晒死了!”

“我家里面没有史官这种东西。”我有点恼火,因为这么说的我根本不值得她信任似的,“再说了,你最后对我说永别不就是想要我救你吗?”我扑过去紧紧的抱着她,“至少我...不会让我的家人...爱人死在我的面前吧?”我说出家人的时候愣了一下,因为我的好多好多家人都死在了那艘船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头使劲往我的怀里凑。“好啦好啦,”我松了一口气,“这样不就乖了嘛?”我轻抚着她的头,她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又沉寂了一会儿就迅速地把头扭过去看火堆那边,惊叫道:“糊了!糊了!”

“什么?”我一愣。

“烤红薯!”

“好歹还可以吃。”我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皮,里面的肉汁都沁了,可见这烤红薯是有多嫩。

“我...哦!好烫!”她剥开红薯的时候里面的汁液溅到了她细皮嫩肉的手上,“要死了要死了!好烫啊!我再也不要吃烤红薯了!我讨厌它!”

我白了她一眼就把红薯抢了过去:“这样剥就不会被溅到了。”我悄悄地撇过去脸才发现她在观察着我的侧脸,我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把手伸进了黑洞里面拿出了纱布和药,“擦一下会好点。”

“要你吹才稍微好点。”她对着我吐舌头。

“你是傻子高中生吗?”我又白了她一眼。

“我不管嘛。”她极其罕见地对着我撒娇,我心一惊心说这个女人可能真回到高中时期了...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正常嘛...在事情暴露了之后我和她的关系就好像回到了初恋时的热恋时期。这么想了之后我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却一直呐喊着“好可爱好可爱!”人都要蔫过去了,明明都有个儿子了自己却还是这种反应想想都觉得离谱——但别提有多幸福了。

我像古代太监呈上宝物似的轻轻抬起了她的手,刚准备给她吹的时候她一巴掌给我扇了过来,我正懵逼地看着她时她嘲笑说:“不会真觉得我的便宜随便你占吧?”

“你他妈...”我脑子一热就把她按倒在地上咬住了她的嘴唇和舌头......

“无耻!变态!”她一边急促地呼吸羞红着脸一边从上往下系着扣子,“我知道的你也知道了,我不知道的你也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我嘛?”

“我一直在想我的老妈以前是怎么对你的。”我盘腿坐在石头上背对着月亮,“还有,我猜你把这些情报都交给了秀叔。”

“你怎么...”

“整个日本我们家族游离在外也只有秀叔了吧?”我苦笑,“这没关系,我甚至希望他会在当天来家里看看母亲离开的那一天,毕竟秀叔是爱过老妈的。”

“啊!这也太八卦了吧!”她眼睛放光,“那为什么他们没有在一起啊?”

“单纯地因为母亲不喜欢他而已,你以为是什么。”我说,“到我问你了,母亲当时和你是怎么相处的?”

“啊...”她拍着脑袋,“我好像有点想不起来了...”她偷偷瞥了一眼我,发现我一直在看她的眼睛才软了下来,“好吧...母亲当时就是把我当成亲女儿来养的,这么回答满意吗?”

“这个怎么都想象的出来,你想想你一个人...”我咂舌了,看着她没说话,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挥了挥手表示继续,我也就继续了,“你一个人在这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在地牢里面活得下去啊,那儿的老鼠饿了都可能会把你分食了。”我打了个寒战,“我不敢往下想下去,但是如果没有母亲,你一定会痛不欲生。”

她一边听一边看着地上,踢着脚边的石子,发了会儿呆之后才说:“嗯。如果没有夫人...我已经死了。”

“怎么死?”

“应该会被二爷用各种方式杀死吧...”她眼睛无神地说,“毕竟当时是夫人用身体护在我的前面,不然可能就会被他抓到地牢里面...”她打了个寒战,“操。”

“女人,你挺有心机的啊。”我把她搂了过来,“当时你把我带到地牢里就想让我知道二爷是个衣冠禽兽吧?”

“现在才反应过来吗?蠢货。”

“我当然不否定我们家里面的好人少的稀奇,”我搂着她的腰对她耳语,“但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倒很坦然,“至少我跟着你也不后悔啊,笨蛋。”她蜷缩成一团靠着我,“因为母亲还教了我一些刀法和法术,你可以看到二爷对我还是很警戒,在刚开始我也对他很警戒,不过到现在...我活的很快乐啊...有新的家人的陪伴,还有温暖的住处。这样挺好。”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不该告诉给别人的告诉别人呢?”我还挺羡慕她的,因为母亲亲授的剑法和法术对于我完全就是理解范围之外的东西——因为我甚至从来没听说过我母亲还会这两手,只知道她会御风和挥扇子。

“秀是个很好的人,我觉得告诉他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她笑,“他会保守秘密的。还有,我想看着六光死在我的面前,就像我的家人死在我的面前那样。”

“如果这是一场牌局,我觉得我们的输面已经很大了,因为你把底牌直接暴露给了别人。”我说,“我当然相信秀叔,但是如果秀叔被杀了或者被强迫交代我们这里的情况...那离毁灭也就不远了。”

“真扯淡,明明对方是神的使者,但是带来的却是毁灭。”她有意无意地说着,我听到了也只能干笑着附和。

“你想过除了我孩子也会被追杀吗?真是个笨蛋。”我弹了一下她的脑袋。

“那在你死之前我会带着孩子跑的远远的,让圣堂的人这辈子都找不到我和他。”她狡黠地笑。

“放下仇恨吧,女人。”我沉默了一会儿,轻声劝诫着她。有时候我觉得很搞笑,明明我被圣堂当做恶魔,可我这个恶魔却像教徒一样劝诫人放下仇恨,而圣堂的人却不择手段地利用着人的仇恨,其美名曰这是杀死恶魔的必要手段——真是讽刺。

“我现在暂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瞥了我一眼,神秘兮兮地说。

“那我觉得有必要把你变成一只吸血鬼,像我一样,不必害怕老去,拥有无限的生命,更重要的是能和我永远的在一起。”我对着她耳语,“怎么样?”

“请容我拒绝。”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的言外之意就是害怕我会投靠圣堂,放心吧,我不会再背叛这个家族了,因为我的灵魂的另一半已经被你收走了,就留下最后的半条命给我自行保管吧,没有一个人能用他的花言巧语夺走我保管的这一半。”

“说的我好像是伊甸园里的蛇一样。”

“我觉得你刚刚诱惑我的话和那条蛇没什么区别。”

“不,我是认真的,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会问你这个问题。”我回应说。

“我也不,”她看着我的眼睛,“活太久就没什么意思了,有时候还觉得自己很悲哀。”她苦笑,“最重要的是...命运让我做一个人,那我就尽力地去做好一个人,做什么妖魔鬼怪和我没什么关系,现在这样子最好。”她叹了口气,“那你也要遵守承诺...要好好地保护我,明白了吗?”

“我尊重你的选择,”我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爱你...真是太好了呢...”她轻笑着在我的脸颊边留下吻痕,然后像个婴儿一样在我的怀里睡着了。这个像野猫一样的女孩儿还真是不挑地方睡觉啊...我盘腿找了个更好靠的位置,一只手轻轻地握着她柔嫩细腻的手,生怕她像森林里的精灵一样消失不见。刚开始还看着她的睡脸,但不知不觉间疲惫感像炸弹一样袭来,我才想起来和她战斗的时候消耗了我太多的体力,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在这件事之后我和她之间仿佛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和平日几乎无异,甚至更亲昵一步,母亲看出了一点端倪但没有过度追究下去,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要有第二个孙子或者孙女了”就没然后了;二爷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阴阳怪气地说了两句胡话就没追问下去了。我也没有继续问家美任何问题,因为“告密”这件事情不是最伤筋动骨的那一类,对于圣堂来说她只是一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先不说我们家在圣堂眼里战略地位高不高,跟她交接的是保守派的叔叔,叔叔那边估计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罢了——除非他被清洗或者莫须有,否则这些消息是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

家美依旧是这个家毫无疑问地二夫人,平常我们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她带孩子看书插花,小哀爱去带着门口的猫玩,二爷还是家里的“保安队长”。只有我和母亲和平时不大一样了罢,她离开的时间是以日来计算的,我要除了替人写信也要帮着母亲完成家业的交接,老爹赞助了很多当时的夕阳产业,因为老爹的赞助夕阳产业越做越大,已经起死回生做的红红火火了,他们就算看到我们家里的仆人也会殷切地打招呼。现在要把父亲赞助的产业转到我的名下,他们也挺好谈的,最后我只提升了1%的利润分红——也就是11%的利益分红,在每年的新年转到银行里就万事大吉了——当然,如果不照做大江健先生也会让他们照做的。这些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的,头发开始一根一根地白了起来。

小哀和家美挺关心我的,母亲却不以为然,还打趣说越来越像她了,对此我只能默认了,也许真是一天比一天地像她了呢?母亲离开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她也一天比一天勤快贤惠;我却无事可做,既不能阻止她会消失这件事,也不能走近她的内心去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你只能默默地陪伴着她,直到她消失为止...虽然对于母亲来说,我们的陪伴应该就足够了吧...

在和所有的产业谈判好的那天晚上,母亲把筋疲力尽的我和小哀叫进了,小哀还以为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就蹦蹦跳跳地跳进了房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是冰锥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脊梁里让我感到恐慌。

但母亲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我和小哀,仿佛大局在握。

她看我们两个都好生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先开了口:“亲爱的两位...可能过不久...我就会离开你们了。”她苦笑着说,然后一把搂过了小哀,“对不起啊,没有遵守我的诺言,一直陪伴你到长大。”我还以为母亲根本没有告诉这件事情给小哀,没想到她早就给小哀打了针预防针。

“啊...”她看上去很失落,但没我想象中的那般严重——我还以为她会嚎啕大哭呢。

“没关系,趁现在和哥哥搞好关系就好了!”她冲着我眨着眼睛。

“说的我和她一直都有仇一样。”我白了她一眼,“我和小哀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

“是吗?平时都没有看到你和小哀怎么玩呢。”她气哼哼地说,“害得我白担心了一场。”

“但...我舍不得妈妈走啊...”小哀轻声说,把头埋在妈妈的肚子上,“晚点走不行吗?”小哀咬着牙齿使劲忍住自己不哭,我才反应过来她原来一直在忍着啊。

“不行哦,但妈妈会一直看着你们俩长大的。”母亲看上去挺淡定的,“有困难就要找哥哥,以后只用他陪你一起长大了。”她好像有点语无伦次了,说的话逻辑性很差,“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说的我活不了了似的。”我苦笑,“放心吧。”我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因为小哀性格的原因她很少和任何人相处,有时候宁愿去陪门口那只猫都不会和母亲或者我说上两句话。让她好好地和母亲独处一会儿吧。

“说到这里啊...”她松开了小哀,从背后的茶几拿出了两个盒子,“这是我送你们两个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我希望会送你们第二次生日礼物,如果那时候你们还活着就会有第二个生日礼物,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无穷无尽,但前提是你们要活下来啊...”她一把搂过了我们两个对着我们耳语,“我才不愿意这是你们最后一个礼物呢。”

“我们知道啦...”我轻轻地扭着身体想摆脱她,但是还是没有用力,只能在她的怀里冷静一会儿了。但这么一想她还是会回来的吧?也许是一百年之后,也许是一千年以后,总之我们还是会再次相遇的,有这一点保证就足够了你这个笨蛋母亲,不需要说这么多啊...

她松开了我们两个,一边把礼物交到了我们手上一边叨叨着:“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去学习者去做一个人类母亲,但这么多年来我好像总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现在才想起来你们还没有生日礼物呢...这些事情我都搞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却太晚了啊...抱歉。”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觉得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妈妈。”我撑着她的两个肩膀,“我会守护我想守护的一切东西,你放心吧。”

“话可别说太满了,笨蛋儿子。”她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对着我和小哀说,“这个礼物你们只有等我离开之后才能打开,明白吗?”

“嗯。”

“现在,小哀先出去一下...”母亲盯着我说,“我想跟你哥哥单独说一些话。”

小哀乖巧地点了一下头就出去了,妈妈像是放松似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到点了...”

“有种解脱感吗?”我挑起眉毛。

“不,我很担心你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她轻声说,“你害怕吗?”

“我已经选择了我的路,我虽然没什么把握但我至少不会后悔。”我松开了母亲的肩膀,“我更舍不得的是你啊...老太婆。”我一边走一边走到窗台边坐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啊...”

“只要你还活着,那么我们就还能见面。”她笑,“家美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我很喜欢她,所有事情我都会和她分享。”

“就这样来换取她的信任啊,女人。”我轻哼了一声,“别逗我了,明明你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你换了一种别致的手段把她引入自己胡同罢了,你这个怪物。”

她吃了一惊,不过在沉思之后她点头说:“概括的挺全面的嘛,但是有一个人除外。”

“啊?”

“你的妹妹,春日野哀。”她轻笑,“她的引路人是你,这是我交给你的人物。”她对着我笑眯眯的,“你愿意接受这个人物吗?”

“你已经把她托付给我了,我还有推辞的余地吗?坏女人。”我点了根烟。

“说的也是啊...这最后一件是也办妥了,”她伸了个懒腰,“下一步就是选个黄道吉日悄悄走了就行了。”

我回头看她时她已经用尾巴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她已经熟睡了,月光照在她脸庞上的样子可真美啊...平日里让人想微微触碰的嘴唇更加让人把持不住自己——她真是个美丽的女人。

我走了过去欣赏着她美丽的脸庞,但我看了一会儿吹了一下她的眼睫毛就离开了。我在那时既羡慕又可怜我的老爸,我既羡慕他能遇上他的真命天女,而且他的真命天女是这么美好的人——让人光看着她就能感到幸福,又可怜他永远都逃不出妻儿终将有一天会比他先离开一步的死结。

我觉得这些与我无关,我一个人走在摆着几乎空旷的楼道上——仅仅放了几垛花盆,孤独得令人发憷。我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客厅,在睡着之前我都还在想家美的事情,但又无从下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没有任何办法。

在睡着之前我甚至自嘲说——真是个懦夫。

在那天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在等待着母亲离开的那天,但一切都像是平常那样,平常地让人发慌,叔叔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我了,这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一样让人发慌。这又让我想起了海战时一阵炮弹的间隙意味着下一波更猛烈的炮击,让我有点受不了。

二爷可能意识到了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头,有几天觉得不对劲甚至是睡在家门口。但母亲不以为然,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做着可口的食物赶着我们去面对明天。直到了夏天大家也只不过是换了件衣服罢了。

到了1874年的6月30日,那天早上和平常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我收到了父亲的礼物,我当时还一头雾水,仔细看了一下日期才想起来原来这是自己的生日,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我老爸送我的礼物,自然非常高兴,心里又想起几个月前我又收到了母亲的生日礼物(虽然还没拆开但还是足以我开心一阵子了),就自我暗示似的说:“啊,又收到老妈给的礼物,又收到了老爸给的礼物,这一定是一个好兆头——接下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坏的事情发生。”接着我就赶紧拆开了父亲送的礼物盒,看起来还是很大,但是又有点轻。

我用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了礼品盒,原来是一把吉他,当时我都惊了,父亲还会鼓励我弹吉他,我寻思这脾气的人不该送一把枪暗示我去参军吗?正当我懵逼的时候一份文件夹从盒子里面掉了出来,我还是一脸懵地拿起了文件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这个文件袋,是一堆写满洋文的纸,我皱起眉头好好看的时候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了,在原地愣了好久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了客厅,母亲正在看着地板发呆,看见我来了就挑起眉毛:“你看上去...怪怪的?”

“你看得懂洋文吗?”我装作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问,她摇头白了我一眼。“那我就念一句话哟。”我还是面无表情。

“随便你。”

“尊敬的春日野新先生,您已经通过了我校在日本地区我招生考试,请不日之后就到我校参加二次考试及面试。剑桥大学圣三一学院。”我已经喜形于色了,母亲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二爷刚端着茶走过来,他也用着和母亲差不多的眼神看着我。

我一副胜利者一样准备张开双臂迎接欢呼和掌声的样子等待着他们的反应。“哦...啊!恭喜!”母亲像大梦初醒一样鼓着掌,二爷见状也附和似的鼓着掌,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在之后家美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虽然她拍着掌庆贺,脸上却犯了难,原因很简单,如果我真去念大学了家里的孩子怎么办?家美能跟着我一起去上学吗?原因不用我细说都知道,这一切问题的来源都是圣堂,可见这带着神的意志的王八蛋就是个孽种组织。

“那怎么办”我咬着嘴唇。

到了中午母亲端着丰盛的午饭到了餐桌,相对于平时她今天表现出一股郁郁寡欢的味道——她今天没有说多少话,不过她倒是挺在意除了她自己五个人吃得香不香——她没下多少筷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看着我们吃饭,每次看到我们中间有点空隙的时候她总想说什么,但是又欲言又止。这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了,按照她的性格她应该说“停下你的筷子,我有事情要讲”,但是现在像是新嫁进来的小媳妇般小心谨慎。我也不打算问她“你到底要说什么”,因为大致我已经猜到了。

“既然这饭菜是母亲做的,那母亲应该吃得香一点啊。”我继续吃着饭菜假装有意无意地说。

母亲倒是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愣了一下,然后上翘着嘴角像往常一样双手合十:“那么我开动了。”她的那件事其实说不上要不要宣布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像往常那样过就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开始流出酸楚的水黏黏地滑下来让我很不舒服,现在该轮到我吃饭吃不香了。我偷偷地看着二爷,二爷用筷子夹起了一份肉片看了半天没有下嘴。我没有观察其他人,因为我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情去看剩下的人了。

在吃完饭之后我自己把自己锁在了自己的卧室里面——毕竟相对于其他人我陪伴母亲的时间要多得多...啊,这么看上去我真是个虚伪的人,明明是因为不想和母亲说那么多话,却还是给自己找了个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世界里面,不想去理会其他事物。

我忽然听到门“咚咚咚”的响声,但是我假装自己听不到,没有回应敲门声。我本以为她会敲得很久,但是没想到就敲了两三次就没敲了,我诧异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打开门,是母亲背对着门走了几米远了,看上去是几米远实际上犹如天壑一般让我绝望到不敢呼吸,我在原地傻傻地站着看着母亲远去。我深呼吸了一口才松开了自己的视野,像逃跑一样“嘣”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靠着门捂着脑袋缓缓地往下滑。

真是痛苦。

因为是仲夏夜的缘故今天的天黑的很快,还没到晚上的饭点天就偏暗偏紫了,在这期间我一直都在房间里闷着,感觉有点晚了才打开门走出来,结果看钟表才大概五六点左右就觉得有些离谱。

我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了母亲的事情就一激灵跳起来跑了起来,按着印象中的母亲的心跳来寻找着她。在跑的时候我越来越觉得恐慌,因为我好像...听不到她的心跳声...

我急的暴跳如雷,心里的恐惧又被进一步扩大了,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来都没有这么失态过一次,脑袋已经到了完全麻痹的地步了,明明吸血鬼的触觉和听觉是人类的千倍万倍,但是这时候像是失灵了一般被上梯的提坎绊倒了摔了个狗啃泥,但我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坐了起来,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

“起来啦,笨蛋。”母亲的声音在我后面响起,她像是教训孩子似的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地戳着我的脑袋,“真是的,明明上午就想找你聊聊天,但是你好像不大想跟我说话...”

“我为什么...听不到你的心跳啊...”我惊恐地说,选择性地无视了她后面的问题。

“啊?你已经听不到我的心跳了吗?”她倒是挺坦然的,“那可能...时间要快到了吧...”

我没有作声,还是坐在地上看着她的脸庞,明明心里思绪万千,但是在面对她时我还是吐不出多少个字。母亲像是小女孩似的用手指挽着自己的头发,看了一眼我然后叹了口气:“好啦好啦,起来你这个小乞丐,这是宿命,这是必然的宿命,而且这是我的宿命,我改变不了,你更改变不了。”她像安慰我似的摸着我的头,“我以前不是说过吗?只要你还活着我们还能见面。”

我甩开她的手,在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愤怒冲上了脑袋,但我还是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些许愤怒和哀伤地看着她——这种感觉我记得很清楚,就像是刻在DNA上对于命运的奴隶的鄙夷,然后甩手而去。

我走着走着就想起了那时我对于吸血鬼这个身份的不认可和恐惧,真是可笑,自己本来就是命运的奴隶,但是现在却堂而皇之地说自己厌恶“命运的奴隶”,我羞愧地重重踩了一脚地上,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后院了。我看着外面随风飘逸的草,竟莫名感到了一股宁静。

我这时不禁想着:草能控制自己的命运吗?相对于草我这个人还是相对来说比较幸运的,至少我还是能动的,它一辈子只能守在这里当一株无人问津的杂草。

在命运面前所有事物都跟这根草一样啊...我注视着这一堆一堆的草,草很少是单独生长的,现在它们就这么聚集在一堆可能只是为了让根互相缠绕着对方然后生根,不让风一吹就倒,不让人一拔就起来。

我想起了父亲送我的那把吉他,便从黑洞里拿出了吉他然后对着后院的草轻轻拨了几下弦。在这时萤火虫不知道从何处飞到了后院聚集在一起,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它们单独的时候散发的光是微微的,但是在这时却犹如灯火通明——我看懵了。

母亲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我的后面经过,她的背后跟着我的一家人,其中小哀一直小心翼翼地挽着她的衣角生怕她就这么忽然消失不见了。而我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像是局外人一般坐着。

母亲回头看着我,我微微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体本能地向她移动,然后一把扑在了她的怀里,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到嘴边的却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

“只要你明白了就好。”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现在我该走了...亲爱的。”

“啊...”我轻声叫唤着,萤火虫向她扑了过来把她包围住,她轻轻地挥手萤火虫像是听从命令一般散开了,手里拿着她的那把扇子,驻足在草地上看着我们几个人魅笑。

这是我迄今为止看到过最妖艳却最温柔的笑容。

我也跟着笑了,但没有笑出声,她见我笑出来之后笑的更活泼了,像是十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真希望...下一次还能再见到你们啊...”她轻声说。

刚刚本来好好地但是我的泪水忽然像演戏一般爆发出来,我真没想得到我的眼泪会这么莫名其妙地涌出来,这种情感就像是贫瘠的土地上忽然冒出了水。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母亲在我幼时陪伴着我放风筝的片段,现在却感觉生命中的一根风筝线断了。

我冲了过去,想要抓住那断掉的风筝线。

我错了,我蠢到现在才知道我错了,什么我已经陪够她了,真是陪她一辈子...也不够啊...

见我跑过来的时候母亲愣住了,只是伸出手,她的身体不断地变成了璀璨的光芒,我也伸出了我的手,但是要抓住她的时候手却扑了个空——她的身体正在慢慢地消失,只剩下躯干。

我扑了过去抱住她,这时候我才明白“此刻无声胜有声”的含义。

“你以后要好好的活着啊...小新。”她轻声地叫着我的乳名,但是却如此地清脆。

接着她就消失不见了,萤火虫也跟着不见了,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尽管我的手上还有余温,但她的的确确地消失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那把吉他。我没哭,而我的吉他在轻轻地哭泣。

其实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她回家了啊...回到了属于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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