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对面坐下，袁顶尘知道这次不能再耍小聪明，只能真刀真枪地见真章了，那老者想的是，这次你下得再快我绝不上当，我就要一步一步慢慢来。
这次虽然袁顶尘落子还是迅速，可不再那么刻意为之了，他只是思维较快，那老者这次完全不再受袁顶尘影响，下得极慢。
红黑阁中众人均是有才之士，看二人斗棋乐在其中，何况沈姑娘都没走，美人相伴，谁都没有离开一步，那红黑阁中的侍女搬来一把椅子，沈云瑶在二人侧边下首坐了，其他人还是站着。
对面沽月楼上几个人等到第一局下完，听到袁顶尘赢了，均如丧考妣一般，等听到二人还要再下，似乎又有了希望，还是坐在窗边等着，干脆叫了一桌酒席，边吃边看。
这次二人节奏慢了很多，每下一步必定要思考很久，棋面也越来越复杂，在场的人已经开始慢慢跟不上节奏，看着复杂的棋局想不出头尾了，沈云瑶也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局势，眉头紧蹙，在她看来，这两人实在是不分高下，棋面谁都不落下风，她没有袁顶尘那样快速的思考能力，只是把自己代入袁顶尘的角色，以老者为对手，将自己的下法和袁顶尘暗暗做对比。
沈云瑶只觉得袁顶尘每一次出手实在匪夷所思，他下的位置比自己想的要绝妙很多，要大胆很多，收到的效益好很多，有时候自己觉得他下了一步普普通通的棋，可是在几步之后，才能看到那一步棋的作用，眼前这少年思绪可以探到棋局发展非常往后的层面，自己真是望尘莫及，他们越往后下，连沈云瑶都跟不上节奏了，自己已经没有时间能想出落子的位置，只能在袁顶尘落子之后去观察结果。
袁顶尘头上泌出了汗珠，蛾眉掏出手帕，想要去擦一擦，却担心打乱他的思绪，探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那老者却是眼中精光大盛，精神越来越好，似乎是下棋可以补充能量一样，眼看这一盘下了已经一个时辰，可还是没有丝毫分出胜负的样子，袁顶尘早已觉得精神不济，肚子里饥饿无比，午饭没有吃多少便被他揪了过来，眼前的局面十分焦灼，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可是此时自己的肚子也很焦灼啊！
老头肚子当然也饿，不过他身负内力，越战越勇，精神丝毫不受影响，更感觉不到饥饿。
“咕~”
袁顶尘肚子开始叫了。
众人均是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袁顶尘，但又一想，觉得情有可原，我们在这站着观看，这么久都觉得饿了，何况他二人在那里下棋极耗精力呢！
那老者也抬头望去。
袁顶尘白了他一眼道：“看什么看，我午饭都没吃，你就过去把桌子拍烂了，肚子饿那有什么好说。”
沈云瑶笑了笑，一招手，一位侍女过来，“小梅，去我房中拿两碟合意饼来。”
不多时，那侍女端了两碟糕点，放在袁顶尘和那老者旁边。
袁顶尘向那侍女还有沈云瑶点头致谢，也不客气，拿起糕点就吃，也不知是饿得很了，还是这糕点实在非凡，他觉得吃到嘴里滑腻软糯，香甜可口，一连吃了好多块，蛾眉又不动声色端来一杯茶，袁顶尘喝了之后精神一震。
那老者没有吃那糕点，他不觉得饿，何况多年来，一进入下棋的状态，就绝不可能再心有旁骛。
半个时辰又过去了，围观的人都开始互相骚动了，小声议论着，也有人耐不住离开了，沈云瑶只是神情不变，看着那棋局一动不动，蛾眉虽然懂一点棋，可在旁边早已经看不懂眼前谁占优势了，只是怔怔瞧着袁顶尘出神。
对面沽月楼上几人望眼欲穿。
“还没完啊，这他娘的下的也太慢了。”
“要不我先走，你们把结果告诉我。”
“你休想，今天谁也跑不了。”
“我家里真的有事，回去晚了，我爹要发飙……”
“哼，谁的爹不发飙呢？有什么了不起！”
……
又是半个时辰，天已经在转黄，太阳开始慢慢落下。
袁顶尘和老者越下越是佩服对方，老者知道，眼前这个稚嫩的年轻人思维简直快得不可思议，他可以洞悉到自己都想不到的局面，只是下棋的经历不足，脑中记的棋招不多，仅凭每一步不断的试验就和自己僵持到了这一地步，如果他像自己一样整日找人下棋，整日研究棋谱，恐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袁顶尘觉得越往后下越累，每一步自己都要大量考虑和试验，然后往后推理，不知道那老者怎么会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险招，自己已经渐渐落入守势，忽然，神情一动，眉头紧蹙起来，他知道自己出现了一个破绽，只要对方抓住，十步棋之后自己必败无疑。
只见那老头神情依然紧张，并没有什么大的波动，袁顶尘心想，难道他没看出来吗，于是回头去看沈云瑶，不知道她看出没有。
沈云瑶还是那一幅入定了的样子，对着棋盘发呆，因为此时的局面她已经掌控不了，甚至看不出他们下每一步棋的深意，她在思考，想不到一天之内能连见到两个棋艺超过自己的人，以前以为自己在京都已经是独孤寂寞了，想不到还是井底之蛙啊。
突然她注意到袁顶尘在看自己，目光疑惑地迎了上去，看到袁顶尘大大的眼睛瞪着，好像一脸期待。
得到否定的答案后，袁顶尘又转回了头，沈云瑶见自己一看，他便转过头去，男子这样的目光，自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心想这少年下棋不好好下，却来看我。
老者确实没有发现那个破绽，因为他想不到那么远，袁顶尘迅速变招，遮盖破绽，并且化守为攻，想要兵行险着，出其不意，老者一看，已经守了很久的对手竟然开始展开攻势了，马上沉着应对，二人你吃我一子，我吃你一子，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突然老者落下一子，瞬间一大片棋被吃掉。
“这一步厉害！”
袁顶尘由衷赞叹，对方这一步是铺垫了四五步过来的，瞬间吃掉自己一片，很大胆，收益很好，却也有缺陷。
袁顶尘笑道：“且看我这一子。”
一落子，老者的棋被吃掉一大片。
老者拍手叫道：“厉害，厉害，哎呀，刚刚那一步激进了，不然你没有机会的。”
二人均是哈哈大笑。
沈云瑶看着眼前桌上的棋盘，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她万没想到会是这样，袁顶尘和老者分别吃掉对方的大片棋子后，还是势均力敌，不过局面复杂的态势被破，变得简单了，就好像刚开始不久一样，要是继续下，只怕要重新从简单到复杂再来一遍。
袁顶尘和老者都不再继续了，双方拱了拱手。
蛾眉奇道：“公子，不下了吗？你是不是累了。”
“不是，我们下完了。”
“啊？下完了，那谁赢了？”
“谁都没赢，要拼出胜负，恐怕得一直下到明天早上，老先生年入知命，思维仍如此敏捷，况且人家下棋技巧比我要强得多，下到明天早上，我恐怕要输。”
老者听了心中极为畅快，笑道：“小兄弟客气，说实话，我此生从未见过如此聪明之人，你可以下一步想十步，今天没出现一个破绽给我，令人惊叹，如果你经验丰富，钻研下棋技巧，今天我绝赢不了你，咱们这一盘下的实在酣畅淋漓……”
袁顶尘摇摇头，“如果不算最后，先生才是一个破绽都没有，我出现了一个破绽的。”说完，拿起棋子摆了起来，又将棋盘摆回他发现自己破绽的地方。
“老先生当时走了这一步，倘若能落在这里，那么这一片局势在十步之后必将迎来破局。”
老者没有去细细盘算自己十步之后是否真的能破局，但袁顶尘将当时棋盘上棋子是怎么摆的全都记在心里着实把老者吓到了，“你，你，每一步你都记得吗？这世上竟真的有过目不忘之人，大开眼界，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沈云瑶霍然站起，此人竟真的过目不忘，刚才下到这里他曾回头看我，原来是想知道我有没有看出那个破绽，是自己想跑偏了，还以为……还以为他……沈云瑶冷若冰霜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红晕。
周围的看客此时还剩下一半，看到最后谁也没想到会是和棋的局面，又是惋惜，又是称奇，待袁顶尘复盘刚刚棋局上的情况后，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这……这……怎么可能。”
“妖孽啊，他简直不是人。”
“谁认识他？此人我怎么没有在京都见过。”
“你傻啊，你没看到那是郝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听闻郝家新招了一个女婿，还是陛下亲自赐的婚，难不成就是他？”
“难怪，难怪，他竟然有如此本领！”
蛾眉心里感觉甜甜的，大家提起郝家从来都是当做笑柄来讨论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抬举，自己公子可是给郝家争光了呢！他们没人能下赢这个凶老头，公子出马就把他们全都比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