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盈抬头斜睨了一眼对面的徐璃，眼神里恢复了几分清明，说：“没想到此事还连累了徐管事。”
眼珠一转，她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呢？至少还有一个黄管事吧？”
她讥笑出声，此刻分毫没有往日里机慧开朗，八面玲珑的少女模样，“莫不是黄管事都将罪责推到你一个人身上了？你们往日里的姐妹情深也不过如此……”
“恰恰相反。”徐璃静静的看着有些反常的钟盈，深知她此刻的内心远不止表面那么宁静，她需要发泄一下。
“你没必要以最坏的方面去揣度别人，能一个人承担的罪责，没必要连累两个人，是我独揽的，不是她推诿的。我生死富贵倒是无所谓，黄鹂却还有她自己的人生。”
钟盈有些不相信。
她对徐璃的印象不是多深，也就停留在她私下给她送丹药时，她喜形于色的地步。怎么看，徐璃也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而她居然会做出这样大义凛然的事?
徐璃没有过多解释，反而有些揶揄的看着她，说道：“倒是你的好姐妹，唐漫，在你之后也见过我……”
钟盈被她的话勾起了疑惑。
徐璃继续缓缓道：“她也给我送了点东西，条件是……不让你入选进入内门。”
徐璃等待着钟盈的反应，她需要刺激，无论好的坏的，总是要发泄出来才好。
“唐漫……”钟盈有些发干的嘴唇，轻轻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眼神有些空洞，聚焦在不知名的远方，但眼底存留着清明的思考。她偏头，摆正，偏头，摆正……如此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有两道泪水，从她的眼角悄悄滑出。
徐璃懵了。
钟盈的反应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不应该是继续嘲讽，甚至发狂，咒骂吗？为什么还哭了呢？
“你……”徐璃一下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一些安慰的话。
“唐漫……呵呵呵呵……”钟盈开始大动作的哭泣了起来，可是嘴里发出的却是凉薄的笑声。
这是怒极而泣了？
徐璃有些不好意思的也躲到了角落里。
虽然让钟盈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是她的目的，可是当她真的看到了有人在她面前哭泣的时候，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钟盈转过了身背对着徐璃，双手抱着腿蜷着，低低的抽泣着。
这片牢里此刻宁静极了，只有偶尔传入徐璃耳中的微微抽噎声。
片刻后，钟盈好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用手抹了两边脸颊的眼泪，转过身来，看着徐璃道：“多谢徐管事。”
“不用谢。”徐璃悻悻的看了钟盈一眼，见她的眼神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也就放心许多。
“你的情绪压抑太久了，需要是时候的发泄一下。”徐璃认真的道。
钟盈挤出来一个勉为其难的微笑，以表示自己的真诚，说到：“临死之前，还能知道有人是真心的在意我，我便死而无憾了。”
???
徐璃愣了。
她这话莫不是说反了？
钟盈见她目瞪口呆，就知道她定然是误会了，于是开始解释道：“我本是大陆西北边一个微不足道小国的公主，我们国内虽不算兵力强盛，物产丰富，但也是国泰民安，国民安居乐业……”
“父王母后就只有我一个女儿，对我也是百般宠爱，国师是我们国内修为最高的人，我还在小时，国师就发现了我天资聪颖，将来修为必定有所大成，于是便收了我为徒。”
“我日夜勤学苦练，修为也大有所精进，可是修行这一道上，光凭我的努力是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修炼资源。可是国内的资源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继续修行，而我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父王母后当然也不同意我到神道教修行。”
她顿了顿，继续道：“为了不使父王母后为难，况且我自己本身也斩断不了凡心入神道教内安心修行，我也就放弃了继续修炼，只稳住了当时所已经达到的境界。”
“我以为我的这一辈子，会像的过往的那些年一样宁静，祥和的度过，我会陪伴父王母后到两鬓斑白，送他们终老，我会接手这个国家，让国内的百姓继续安居乐业，都能够颐养天年，享受安伦之乐……”
她的眸色充满了向往，眼里是化不开的憧憬与回忆，可随着她说话的一顿，一股深入骨髓的痛恨，就从眼光中喷射而出。
“可是李昊淳，李昊淳！他毁了我所想拥有的一切！他带领着军队吞噬了我的国土，残害了我的子民，他还杀了我的父王和母后！”钟盈开始嘶吼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不当什么一国公主，我可以不要我所拥有的一切，我就只想要父王母后活下去，可是为什么我苦苦哀求，他还要当着我的面亲手杀了我的父王母后！为什么？为什么！”
徐璃也是长叹一气。
她对于红尘之人来说，国仇家恨没有什么比这两样更能令人疯狂，恨入骨髓的了。
神道教外的国家之间弱肉强食，新建的，被吞并的国家数不胜数，烽火席卷到了这片大陆的各处。
而在这乱世之中，钟盈也是很不幸的成为了其中一位受害者。只是她与其他人不同，她有极高的修炼天赋，她能够进入到神道教之内复仇。
“我一直等待着一个机会，而它终于让我等到了。李昊淳进入了神道教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就已经为他规划好了无数种死法。”钟盈的右侧嘴角高高上扬，笑得邪魅，像是一个侩子手，在为自己完美的作品，洋洋得意。
“唐漫是我进入神道教以后所认识的，我一直以为我与他不过是互相取暖，相互利用，没想到她是打心底里为我好……”钟盈的神色逐渐缓和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我来神道教，是有明确的目的的，她也一直知道进入内门是我许久的盘算，只是我竟不知道，她居然早就大概猜到了我想做什么……”言及于此，钟盈的眼角又悄然滑落了两颗滚烫的泪水。
“她想阻止你复仇……”徐璃的心情也有些沉重，“她想看你安然无恙……”
“我若是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定然也不会同意的……”徐璃又补充到。
“害你如今至此，并非是我的本意。”钟盈拭去了泪水，对徐璃坦然的说道：“杀人偿命，我既然杀了李昊淳，也就不会再奢求可以苟活了。但我也不想连累旁人，若是有机会，我一定会尽力为你开脱……”
徐璃对她此刻的表现很满意，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只是生死一事，对于凡人来说，那不是小事。
“不要轻言生死，不到最后一刻，生死还未可知。”徐璃有些讳莫如深的劝道。
“我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生路？”钟盈有些自嘲的说道。
“那可未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