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没办法了,你爱说就去说吧,我在外头等你。”
谢弘丽算是彻底泄了气,随他吧,反正自己问心无愧。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下午一点,连午饭时间都快过了。
拐了几个弯,汤臣终于认识了,立刻向A厂飞奔而去。
“喂!这孩子……慢点!”
谢弘丽紧赶慢赶追在后面。
恰好这时王师傅从厂子里出来。
王师傅从汤臣父母创业起就跟着他们,如今汤臣父母忙着拓张生意,这个厂子基本已经是他在全权管理了。
“老王!”汤臣眼尖,远远地看到了他。
“嘿哟!这不阿臣么!跑这么快干什么?”
王师傅年纪一把,做事却依旧麻利,说话也中气十足。
谢弘丽终于赶到他们面前,一看是王师傅,立马解释道:“王师傅,这孩子在南边巷口酱油铺那儿找不着路了,我看着眼熟,给带回来了。”
王师傅看人向来精明老道。
明明确实是自己带回的孩子,王师傅的眼神随便朝她一瞟,心里就莫名发虚。
汤臣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拽了拽王师傅的衣角说:“老王,是这个阿姨带我回来的。”
孩子清脆的童音响起,王师傅知道这孩子从小鬼灵精怪,又是个好事儿的主,倒也不怕他吃亏。
“您辛苦了。”王师傅又对着谢弘丽淡淡道谢,就带着汤臣回去,正好他要给他爸爸送一份资料。
谢弘丽见自己没捞着半分好处,暗暗咒骂了几句。
……
“老王,一会儿您还得带我去趟街上。”
“怎么了?打翻了哪家人家的摊位?”
“您怎么净想我不好。”汤臣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怕那阿姨是坏人,一路上都在和旁边小店里打招呼,跟他们说要是天黑之前我没去找他们,就叫他们报警。”
“你这臭小子,警惕性还挺高,以后如果再迷路了,就要想办法找警察,打110,任何人和你讲话都不要搭理,听见了没?”
“知道啦!到了到了。”汤臣蹦蹦跳跳地进门。
汤婧照例问了句怎么这么晚回来,王师傅给解释了一二。
汤婧被吓出了一身冷汗,问老王打听来了谢弘丽家的地址,说是要带着汤臣登门拜谢。
就这样……
一来二去,汤婧发现安宁这小姑娘和自己儿子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自己儿子吵闹的不行,不是和这个打架了,就是把那个摔坏了。
而安宁正好和他相反,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问什么答什么,乖的不行。
于是,汤婧就经常叫她来家里玩,汤臣也很少再往外到处跑了,一举两得。
……
汤婧曾经有一段时间爱上了摄影,就买了一个相机放在家里偶尔玩玩,给俩孩子拍照。
特别是发现安宁虽然平时文静、不声不响的,但一看到相机就会笑眯眯的时候,她就越觉得这姑娘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可爱。
……
那天汤婧叫自己儿子去把安宁接到家里来,她在后院弄了个小暖棚,种了一小片草莓,如今一个个都散发着红彤彤的诱人色泽。
下午他们可以在草莓园里摘草莓,边玩边吃。
可那天回来的时候,汤臣胳膊上腿上一片青紫,衣服看上去邋邋遢遢的,裤子还破了个洞,一看就是跟人打了一架。
问他为什么跟人打架还不肯说,最后还是安宁向汤婧解释了几句,才免了这“臭小子”一顿“竹笋烤肉”。
原来,汤臣在去安宁家的半路上就看到她了。
安宁被四五个人推搡着,他们一边推一边说着类似于“小哑巴没人要”这样的话,甚至还编出了一首打油诗。
正好被汤臣看到,他冲上去二话不说就和人家动手,最后虽是把那群人打跑了,但他自己也没落着什么好,伤的伤破的破。
看着汤臣站在家长面前被逼问还不说实话,眼看汤婧就要动手。
安宁越看越急,直接哭了出来,边哭边解释,说是自己的错。
别说是汤婧了,谢弘丽都从来没见过安宁哭,这孩子从小就不哭不闹,像个没情绪的布娃娃似的。
汤婧一下子就乱了阵脚,哄了半天还不见她停下来,干脆直接叫“罪魁祸首”把小姑娘带到草莓园去。
小孩儿都爱吃这个,吃着玩着说不定就好了。
15分钟后……
汤臣站在草莓园里,看着面前努力想要忍住哽咽,但眼泪还是在啪嗒啪嗒往下掉的安宁。
再哭下去,他都要哭了。
汤臣实在受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把小篮子往安宁手上一放。
然后蹲下身摘了一颗小巧玲珑的草莓,往安宁嘴里塞。
“吃了我的草莓就是我的人了,谁再欺负你,你就和我说!”
听了这话,安宁瞬间止住了哭声,眨巴了几下眼睛,理解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以后,她说:“可是……欺负我的不是只有你吗……”
把捉来的虫子往她胳膊上放,时不时拽她小辫子,用水彩笔在她脸上画画……这些她可都记着呢。
见状,汤臣重重吐了一口气,哄小姑娘可比打架累多了,他暗自想着。
等等。
她刚刚说什么?
我欺负她?
汤臣刚想反驳,刚说了个“我……”,就说不下去了,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丰功伟绩。
“反正……反正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安宁嚼着嘴里香甜的草莓,浑然不在意自己之前说了什么,汤臣又答了什么。
她只知道,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草莓。
“那以后你会保护我吗?”
安宁随口问道。
觉着这草莓好吃,又蹲在地上一颗颗采,在旁边的小水盆里随便洗洗就往嘴里塞。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我发誓。”
小男孩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除了能感受到汤婧对她的喜爱,和汤臣对她没有任何偏见以外,安宁从未真正感受过谁的好意。
可面前这个小男孩却说要保护她一辈子。
这句话,对于10岁的安宁而言,份量太重。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装作无所谓,却又带着某种期待说:“我听别人说,发誓是要写下来的,你愿意吗?”
“写就写,等会儿去我爸书房里拿笔。”
安宁的眼神暗淡了下来,这种话,她从谢弘丽嘴里听了太多了。
“等会儿”的意思……
就是等一会儿大家谁都不记得这件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这件事就过去了。
安宁气极了,把小篮子往汤臣手里一塞,就蹲下采草莓了,边采边吃,还时不时往篮子里放几个,这是留给汤阿姨的。
“你别不理我啊,这样,我家草莓你随便采,别生气了好不好?”
汤臣最怕安宁不理他,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安宁话都非常少,但他能感觉到什么时候是她不开心了,什么时候是心情很好,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次明显是生气了。
很奇怪,遇到别人这样汤臣早就甩手走人了,但面对安宁却有足够的耐心哄着。
汤婧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拿着相机,微笑着记录下这一刻,能看到自己儿子吃瘪也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
……
再到后来,汤臣家生意越做越大,他们搬离了原来的老家,去了某个一线城市。
他们搬家搬的急,一点消息都没有,等安宁找到老王师傅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们已经去了另一个大城市了。
安宁与汤臣便从此失去了联系。
……
安宁靠着床沿坐在地板上,等从回忆里将自己摘出来时,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了,她抚摸着存放在冰激凌盒里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的背后,写了一句话,还签上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照片上是汤臣往安宁嘴里塞草莓的那一刻,小女孩眼角还挂着泪珠,小男孩则小小年纪满脸忧心。
那是安宁第一次觉得,上帝对她是偏爱的,让他们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