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几位辩手的争论已经到了尾声,而带给徐鹤宁的只有一种乏味的感觉。
无休无止的言语修辞,闪避转折的话术技巧,浮夸的情绪表达方式,再配上台上那几位不算英俊的脸。
一点没有意思。
既不肯以诚相待来构建共识,同化他人;有没有足够的知识设计出实用性的计谋,这种人注定是一种背景。
蓝衣服的男生已经发言完了,聚光灯在头顶讲他的头发照射的好像在燃烧一样,
一时间被响亮而不间断的话语混淆了头脑而想不到如何回应的对手们一瞬间有些懵,刚想指出一些问题,蓝衣服的男生立刻表情自信的接过话茬,不给对方继续追究下去的机会,从另一个层面开始回避话题。
对方的思索一下子被打断,看起来对方就好像是当被他的精彩发言惊得无法应对一样。
声色浮夸的表演赢得了台下一阵又一阵的掌声。而忙于思考问题却不精通话术技巧的红衣方也被台下起哄的掌声和对手洪亮的嗓门搅得无言以对。
蓝衣服一方自以为胜券在握,开始总结问题,并且讲一些空话,徐鹤宁仔细看着,研究着对方的表情和特点。
他已经不再期待能收到什么有建树方法或建议,情绪化的表达方式大多数时候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徐鹤宁调整表情,思索着待会上台作为吉祥物和那位脑满肠肥的披着一层老气套装的校长如何对话,才能既不伤害这些官僚的情感,又构造一个真诚而刚直的形象。
呵,搞不好还要赞同蓝衣服的几位呢?一想到这里,莫名其妙地,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有了些许笑意。
“停一停”礼堂里还是有些许的嘈杂,不断的掌声开始变得稀稀拉拉。
“停”那位看起来人浮于事,白白圆圆的校领导一下子拍在桌子上。
周围的声音瞬间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看着起身的校领导不再言语。
“我宣布,这次辩论暂时告一段落,明天重新再比”白白圆圆的校领导话音刚落下,刚刚寂静了的礼堂立刻喧闹起来。
这次,那位白白圆圆的领导没有再拍桌子,而是接过旁边一位清瘦男子递过来的茶,慢慢地等事态自己平息下来。
“好大的官僚主义”蔡加宁暗暗地传声过来,“你看,江定川学长讲的那么好,这些领导偏要这时候出来秀一下存在感。”
“就是就是,每次校领导讲话都枯燥的很,一点意思都没有。”旁边的越辞文附和上来。
“好了,你们别抱怨了”徐集乡侧过来辩解,“我看了这么久,感觉什么都没听明白?李校长可能也是如此”
“嘿嘿,你是不是嫉妒了”蔡加宁伸手过去缆柱赵幽若的腰,“是不是看江定川学长刚才那么帅,怕幽若被吸引走吧。”
“说什么呢?”赵幽若嘟着嘴,笑着推开蔡加宁,又靠回了徐集乡的身上。
“每次都这样”
一阵哄笑。
台上的那位李校长看人群再次寂静下来,终于开始讲话了,“大约一分钟四十几秒,肯定不到两分钟,同学们的纪律比我想象中的好,至少比我们那一代好”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李姓校长等掌声停息,再次开口。
“同学们,我刚才的表现有一些失态,希望各位能明白,我们对你们抱有很大的期待”
“这次辩论的举行,是为了让各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更深层次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们通过这次辩论去了解,明白一些你们原先不知道的事。”
“去理解一种复杂的事态,明白公正,理想这些我们所期许的事与现实的矛盾。”
“至少,我们希望你们思考”
“而不是像今天这样,西方大学的辩论我亲自参加过,以前我留学的时候辩论还是一种探讨,前些年我去进修,学习管理方式,这时候的辩论已经成了话术技巧的对决。”
“这种话术技巧不是我期望你们学的,我们希望你们能够去做一些实际的事情,辩论是一种形式,我们希望你们去思考。”
“最好给出自己幼稚的,但是真诚的意见。”
“你们是要去做事情的,你们在做事,在真诚,我们的国家才会超过西方世界,才会给世界带来一种良性的变化。”
白白圆圆的李校长讲完了所有的话,气氛一下子沉静起来。
“校长说的很对,我们应该认真的做事,对待这次的议题,同学们包括我都有一些没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以至于”蓝衣服的学生迫不及待的开始附和起来。
他知道了自己刚才的问题,然后不自觉的试图立即改正来留个好印象。
年轻的学生就是这么直白,没有耐心。连个转弯来表示思考的时间都不愿意留。
但是耀华的知识分子是厌恶直接的讨好的,至少是政治意识不过关的知识分子。
他们或许期待赞同,附和,却又厌恶那些太直白,转弯太快的人。
“说空话是没有用的”
蓝衣服学生还没有讲完,白白圆圆的李校长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来了这么一句。
他的表情似乎是有一些恼怒,又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坐了回去,不再言语。
气氛一下子生冷起来,大多数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蓝衣服的愣了一下,正准备继续说下去,那位清瘦的坐在白白圆圆的李校长旁边的中年男子已经出来打圆场了。
他拍拍蓝衣服男青年的肩,“别紧张,我先来说几句”
蓝衣服男青年还在思考中,一是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旁边穿着紫色裙子的主持人立即明白了过来。
“让我们欢迎时院长开始讲话”紫色衣服女生一边说话,一边提点着蓝衣服男青年走到一旁。
一切的行动变化在十秒内差不多就全部完成。
“好了,同学们,李校长说的对啊,你们要认真的做事,不要用一种类似话术的技巧拖延时间”
清瘦男子接着说道,“毕竟,可以混日子的岗位,至少在我们学校,已经被台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占的差不多了”
“你们再不认真,我们这些人很难做啊”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原先的凝重警张的气氛一下子消散。
平静以后,这位姓氏比较罕见的校长开始认真起来,讲解话题。
徐鹤宁告诫自己以貌取人的想法要控制,然后听着演讲开始问张九全另一个问题。
“张九全,你说,这次亚库尔的战争正常吗?人的重要性在未来战争中真的下降了?”
徐鹤宁有一种茫然感,如果人的重要性在战争这样一种如此重要的斗争形势中下降下降的话,会有什么影响?
他对吕国的归属感一直不强,对耀华的感情也相对淡薄,唯一有些许归属感的,倒是夏人这一个群体。
但是也不强。甚至可以说是无所谓的程度。
只是如果个人在战争这种形式中都无法表达态度,甚至连重要因素都不算的话,他对这种社会表示恐惧。
“不会的,至少以你们的科技程度不可能”张九全大概明白徐鹤宁的想法,他罕见的回复道,“即使在我们那个社会,科技发展依旧是在提升人的重要性。”
“嗯,应该说,科技要求每一个人开始思考,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不断更新修正没有活力的社会,制式标准的人”
“以战争等各种方法来实现”
“这次亚库尔的胜利来得如此之快,大概率是民众主体的意识没有表达出来,他们的指挥很可能出了问题”
想了想,张九全又补充道,
“指挥不会一直有问题的,因为民众这个集体会自主地源源不断地生产指挥者,除非战争的失利远远不能对一个民众的主体施加深刻的影响”
“也就是说,受影响的人实际上还不到构成民众这个集体概念的时候”
“至于指挥者吗?只要用鲜血不断试错,会有合格的产品出现的。只不过是否优秀就很难说了。”
光明国际的开创者之一福尔的理想国是一个人人自治的社会。
当然,即使在张九全身处的时代看来,光明国际的大多数人理解中,这个人人自治的社会是一个依旧类似理想单位,永远接近,无法实现。
但是这个理念的支撑理论之一,人类社会的斗争是需要程度越来越高的社会主体参与的,却一直被肯定。
贵族式的战争需要十几个骑士扮成铁皮罐头玩笑一样打一场,甚至还能和对方讲一讲道德,但是也仅限于领主之间。农奴们的力量在斗争中无关紧要。自然也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但文明开化以后,哪怕是中世纪的战争也开始走向集体行动的方式。现在更是直接国家动员。
以大欺小不再此类。同等级的斗争才叫斗争,以大欺小冷酷一点讲,叫用人为手段实现自然资源的再分配。
在科技没有形成代差的情况下,斗争需要越来越多的人参与,自然越来越多的人也会意识到自己的力量。
然后就民主,就法制了。归根到底,人人平等是因为每一个人真的有力量。
徐鹤宁看着远方,他是不相信亚库尔和佛伦多的战争会如报道中的那样顺利。但是为什么总会有一种心慌感?吕国会不会搞出什么事?耀华会不会受影响?肯定会的。
这种大的变化会如何改变自己?他厌恶这种无能为力,甚至一无所知的感受。
再快一点。
徐鹤宁定睛看着远处。
我要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