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晃晃的月色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站在孤独枯树枝头的怪鸟发出不详的鸣叫,山岗田野中流淌蔓延着一缕诡谲的气息,村头一棵大槐树,上窜根须趴在村头土墙上,如巨大浮雕。
行走在村路上行人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走路步伐逐渐加快。
跟在行人身后的宁白玄也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但可惜的是宁白玄实力大损。之前在那狐妖面前所作的飘然姿态,其实不过是一个简单遁术。宁白玄并未破开妖魅空的界限,他仍然还在这妖魅空中,并且宁白玄现在也只能依靠自己这双眼睛,随意动用气息很容易暴露身份。只是几百年来,宁白玄的这双眼睛就没怎么有用过,所以宁白玄心中还是有些没底。
宁白玄坐下的大黑狗轻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气息,不过它并没有将这些气息放在心上,而是聋拉着耳朵小心打量着背上这个低眉垂目的人类。
在大黑狗心中,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人畜无害的人类才是最可怕的。
村内的月色蒙蒙亮,村道上便已经隐隐有窸窸窣窣的走动声,也有嘎吱木门轻推的声音,车轮碾压碎石的声音逐渐响亮。
宁白玄的脸色也逐渐凝重,他眼前一直行走的路人突然消失不见,转而拦在宁白玄面前的是一座客栈。
这间客栈的名字很特别。
若是什么叫做有来客栈,来福客栈,同福客栈,有间客栈也不稀奇。
偏偏这间客栈叫做妖灵客栈。
宁白玄伫立在客栈门口默默无言,这客栈悬挂上的白玉牌匾上的四个古朴大字,竟然会让他有些心慌。
咯吱。
迷离与虚幻的感觉在宁白玄身上如昙花般的转瞬即逝,伴随着背后金色的闩木放下,宁白玄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踏入了这间客栈之中。
“喵~”
柜台前趴着一只黑白条纹的猫,浑身上下除了黑白再也没有一点杂色,就连一双猫眸都是鸳鸯眼,一只漆黑如墨,一只纯白无瑕。
宁白玄微微抬了抬眼皮,扫了扫这间客栈。里面的结构倒是和普通客栈没有什么区别。
提供膳食的前庭客堂已经摆放好整齐的方桌条椅,餐具碗、筷、酒器、茶具也都整齐摆放了在上面。
一楼除了前庭客堂,还有后院后厨与一间杂物间,至于客栈中所必须的账房是没有的,只有一间能让人休憩的厢房。
宁白玄眼眸泛起淡淡微光,后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井,便只有九扇门伫立在其中。
每扇门都有淡淡沧桑的气息。
就像客栈的大门上除了朱漆镂门窗,还有奇异的雕纹刻在木门其中,白纹明月,绯红红云,高悬于木门上端。木门下端皆是一些乱七八糟类似鬼画符的东西,很难去用词语来形容这些东西。木门中端则是雕纹着淡淡雾气,这些雾气所用的漆色是朱漆。比红云所用的漆色越发深沉,而这些雾气之中还有用白漆所雕刻的森然白骨,让人每每望起都会有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
好在这个木门已经闩上,闩的严严实实,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将这间客栈隔绝到方外之地。
九扇门图案各有不同,就比如其中第三扇门的雕纹图案,乃是白云缭绕,青山而立,一轮烈阳高悬于空,一人立于白云下,青山上,身后佩剑宛如烈焰般刺目。
“你是人类?这里是妖魅空,参卫之丘。”
一块,哦不,是一个巨大人形石头皱眉从后院走进来,一双湛蓝的眼眸望着柜台前的宁白玄感到疑惑。
“这里恐怕不是妖魅空吧?外面才是妖魅空。”
宁白玄见柜台猫咪没有任何动静,咧嘴一笑,金色的闩木突然开启,客栈大门敞开。
街道上地面有着不断蠕动的灰褐色壳状生物,之前宁白玄走在路上随处可见的亭台楼阁如今却是一个个悬浮在空中模样奇异的活物,这活物腹中镂空隐隐可见有妖物浮动。至于那些桥廊榭舫更是化为一条条兽头鱼身身形庞大的异兽,或横,或躺,又或者是游动在灰黄的水流之中。乃至于馆轩辕斋、房舍窝棚、塔阙牌坊等地方亦也是变成各种奇形怪状,身形庞大的异兽。
“没想到是幽海巨灵石也会来到这妖魅空。”
宁白玄动作停止,脸上的笑意凝固,这间客栈的时间仿佛被暂停一般。只有黑白条纹的猫咪迈着轻巧的猫步,一双鸳鸯猫眸望着后院门口纹丝不动的巨灵石。巨灵石本已经浑浊大半的灵心忽然清明通彻,浑浊之气牵引而出,只是清明的灵心上却多一个烙印在灵心深处的猫眼印记。
“你我能做成一笔交易,只是这笔交易却不需要你同意。”
这缕浑浊之气飘至半空中隐隐要衍化成一道身影,只是还未等身影完全衍化成型,便被这只黑白条纹的猫咪所吸纳。
“这里的门可不能随便乱开,万一哪个妖魅空妖灵从这里回到了万奕可是大麻烦。”
金色的闩木落下,一身黑衫蜥尾虎脸人躯的妖怪从客栈外走进来,手中提着一位昏迷的女子,身后街道尽是腥绿的血液迸溅。
“想不到你敢肆意放人类来这间客栈。”
蜥尾虎脸人躯的妖怪平静望着这只黑白分明的猫咪,深邃竖瞳渗透出冰冷的杀意。
“如果被我发现他有什么其他心思,你就等着魂飞魄散吧。”
蜥尾虎脸人躯的妖怪说完,妖灵客栈凝固的空间开始流转,后院第三扇门的图案有了细微的变化,仍是白云缭绕,青山而立,一轮烈阳高悬于空,一人立于白云下,青山上,看不清模样。
“喵!”
尖锐刺耳宛如婴儿啼哭的猫叫让这停滞的时间开始转动,纹丝不动的幽海巨灵石终于也有了些动静,只是当幽海巨灵石回过神来时,它却已经不在那间客栈之中。
“那只猫声音也是够大的。”
宁白玄挠了挠耳朵,没有等那只猫咪驱逐他走,他就主动已经离开了。那个蜥尾虎脸人躯的妖怪挺厉害,黑白分明的猫咪也挺厉害,但对宁白玄来说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可惜的是宁白玄这不受自己控制的遁术又不知道去往了哪里。
“当初学的时候说是不受界阵禁律之控,可学完你才跟我说无法控制地点有啥用啊?”
宁白玄哀叹一口气,独自走在幽暗的通道上,这通道初极狭,才通人,两侧岩壁皆是平整光滑,不知走了多久,豁然开朗。
浮现在宁白玄眼前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空间,交错纵横的石台悬浮在广阔无垠的空间里,这些石台有高有低,有宽有窄,其中空中还漂浮着马躯虎头,鹰翅牛蹄的奇异动物,仿若在四处巡逻。
其中宁白玄的正前方有一块与人等高的铜镜,这铜镜上雕有一只异兽獬豸,下纹有一双金黄眼眸。铜镜中泛起涟漪,浅黄的光芒萦绕在铜镜周遭。
“人族?”
宁白玄头顶悬浮一人,亦也是头佩青树面具,脚却踏着虚空,头倒悬向下,倒像是他脚所踩为地,宁白玄倒是行走在空中一般。
宁白玄轻扫了一眼这个青树面具人,没有理会,他大概猜出这是哪里了。宁白玄走上铜镜前,手指轻抚镜面,原本泛着涟漪的铜镜面恢复了平静,萦绕在铜镜周遭浅黄的光芒也消散不见。
宁白玄手指轻叩镜面,镜面仿若伸出无数只手将宁白玄拉扯入镜中。
片刻后,宁白玄睁开眼。
头顶是宁白玄来过的通道,铜镜亦然悬浮在头上,与这样相仿的铜镜有许多,远远望去就像是无数颗停留在空中的星辰。
“是。”
宁白玄侧身望着这青树面具人缓缓说道。此刻剑客的脚下是一片虚空,但每当脚尖落下虚空时,便会泛起如水流般的波纹,涟漪四起。
“人族怎么能来这参卫之丘?参卫之丘的妖卫就没有阻拦?”
纵然有青树面具遮掩,宁白玄却仿若能透过这青树面具看到这人心底的不悦。
只是宁白玄依旧没有理会。
水纹四溅,涟漪荡起。
两人慢慢沉没在虚空中,逐渐消失不见。
宁白玄沉没在虚空之内,便来到了一道绚烂多彩的小空间之中,上下不过几里,宁白玄行走在绚烂的光圈内,指尖轻抚这些七彩的虹光,似是在感受什么,最后修长的手指一顿,轻轻一弹那缕虹光。
宁白玄消失在绚烂的光圈中。
“没想到在这里也还能遇到你。”
明亮的空间中,青树面具人有些诧异望着身旁出现的宁白玄。青树面具人原以为在参卫之丘的暗玄水月之外,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宁白玄略微思忖,并未多想,目视前方,没有理会青树面具人的问话。
前方是一张碧沉沉的玉台,玉台上站着一人。这人身高九尺,面附琴纹面具,其身穿一袭青衫,双手负后,观玉台上的一副棋局。
“看来我这琴玉阁今日倒是颇受欢迎。”
玉台上的青衫男子见到宁白玄与那青树面具人轻笑一声道。这暗玄水月琴玉阁,只卖琴与玉,而这些东西往往只有人族喜欢。故而除了少数妖魅精怪外,倒是很少有人能来到参卫之丘,通过暗玄水月寻到琴玉阁,大部分时间里这座琴玉阁都是寥寥无几人。
其实妖魅空中有毫不掩面的人族也是颇为罕见。
“买琴。”
宁白玄略一思索说道。
“琴有瑶琴,玉琴,七弦琴。天有五星,地有五行,世上声响亦有五音,曾有人‘削桐为琴,绳结为弦’创造了最初的琴。不知您意下想要哪一种?”
青衫男子轻笑一声,负于身后的手掌一挥,玉台上的棋局已经不见,转而浮现的是一张巨大的光幕,光幕之中诸多琴式尽显其中。
有连珠式、落霞式、灵机式、蕉叶式、列子式、伶官式、蕉叶式、响泉式、凤势式、师旷式、亚额式等琴样式。其中还有一些琴式萦绕着奇异的光,竟无法看清相貌。
“七弦琴。”
宁白玄缓缓说道,他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光幕上,而是望向了光幕之下的青衫男子。
这个人境界不低,修为不弱。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七弦琴,有凤栖梧桐木所制琴身,真龙龙筋为弦,龙池凤沼皆有精血为印章的天灵七弦琴:也有用天生通灵的桐木削而为琴,灵兽的筋脉为弦,其余琴头、琴尾、雁足、皆有灵木所构,轸子、轸池、护轸,琴徽也皆是灵玉所雕刻的灵宝七弦琴;当然也有最后一种普通桐木或者紫檀木等上等木料为琴身,灵蚕所吐丝线为弦,琴身所刻断纹有三种阵法纹络,一为静心,二为宁神,三为养气。不知你要哪一种?”
青衫男子手臂再挥,青袖飞扬,光幕中的琴影消失大半,独留一些琴影存留在光幕之中。
“最后一种。”
宁白玄聆听完后,缓缓说道。
“你若要最后一种倒也不必费心来这暗玄水月之中,万奕人族任何洞山福地之中的琴坊,再托任何一位灵阵师在琴身上刻有断纹,皆能满足。”
青衫男子有些遗憾摇了摇头,一缕宛如小蛇的光芒从他指尖脱颖而出,没入在光幕之中。片刻后,这缕光芒再出现时,身后亦跟随着一缕琴影。
“此琴为独幽,龙池凤沼之中各有一阵法,龙池槽内为攻,凤沼槽内为守,其断纹亦有三种,分别有静心,宁神,养气之用。”
琴影扩大,悬在玉台半空,其琴面黑红相间漆,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交织,背面牛毛断纹。龙池与风沼中皆刻有繁杂深奥的阵法,其龙池上方刻有‘独幽’,背后凤沼有一枚印章。
“便就这张琴。”
宁白玄平静应道。
青衫男子一愣,随即爽朗笑道:“倒是很少碰到你如此这般有趣的人,这独幽琴便送给你了。”
这回轮到宁白玄有些惊异,摇摇头说道:“我来暗玄是为买,你在这琴玉阁是为卖,买卖二字何来送一说?”
“也对,”青衫男子也不托辞,手指一点,这琴玉阁内分出一道光芒,将宁白玄与青树面具人隔开,“这独幽琴十颗绯红灵石。”
“好。”
宁白玄摊开空无一物的手掌,只见手掌中倏忽出现十块绯红的晶石,绯红颜色令人沉迷。
“你这人倒有几分意思,连绯红灵石这种稀有灵石都能拿出来,你就不怕这琴不值这价?随意一颗绯红灵石都换百颗普通灵晶石,一颗普通灵晶石亦能换百金。”青衫男子第一时间并未取走绯红灵石,而是眯着眼打量着宁白玄轻声说道。
“暗玄水月,你情我愿,并无不值之分。”宁白玄淡淡说道,手腕一转,手指轻弹,十颗绯红灵石继而弹射向青衫男子身前。
“有理。”
青衫男子未有什么动作,这十颗绯红灵石便消失在青衫男子面前。
“这琴乃是仿灵品,无法经受空间罡风与虚空转折之伤,所以你需要我将这琴送往万奕何处?若是凡人城池,随处皆可送。可若是在其他仙家洞府之中,这琴恐送不到你手中。”青衫男子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凳子,他坐在凳子上,手指轻抚额头。
“万奕北域,人族苏家。”
宁白玄没有半分犹豫,坦言说道。
“你倒是不怕我依托这独幽琴,寻到你本人,干一遭杀人夺宝之事?”
琴玉阁平静的氛围浑然一变,杀气纵横,血腥弥漫,似有刀光剑影浮现在宁白玄面前。
“或许你没有听清楚我要你送的地方是哪里?”
宁白玄平静问道,伸手对着空中轻点,一缕虹光呈现在宁白玄面前。宁白玄拨动着虹光,身形消失在这琴玉阁内。
青衫男子就这么静静看着剑客离去。
他自然听清楚宁白玄说的话,只是青衫男子仍有点不相信人族苏家的人会来这里买琴。
青衫男子微眯眼,琴玉阁光芒散去,面对青衫男子直视的目光,青树妖显得有些惶恐不安,最终低沉人言道:“我来买玉。”
“玉有八种,白玉、青白玉、青玉、碧玉、黄玉、墨玉、紫红玉、花玉,不知你要哪一种?”
“紫红玉。”
“何地何时何人。”
“南域龙川郡,桂花城,桂夫人。”
“有意思,是那座桂夫人庙的桂夫人?”青衫男子微眯起眼,悠然感叹道,没想到要杀的人便在这参卫之丘外,倒是方便。
“您……是有什么顾忌吗?”
在宁白玄面前十分坦然自在的青树面具人,此刻在这名青衫男子面前显得极为惶恐不安,低声询问道。
恐怕这就是不知者不畏吧。
“我杀过很多人与妖,一座祠庙供奉的小神却还是没有杀过。不过你既然能在这参卫之丘找到我,想必也是知道我的规矩。”
青衫男子一抬手,万缕丝线凭空显现,缠绕着青树面具人的身躯,似是吸吮着什么。片刻后,万缕丝线相互纠缠吞噬,留下一条略显粗壮泛着青光的丝线,飞回青衫男子指尖。
“你,呵。”
青衫男子感受到指尖的青色丝线,似是知道了什么,轻笑一声,挥袖将气息萎靡不振的青树面具人驱逐出了琴玉阁。
之前玉台上消失的棋盘重新浮现在青衫男子面前,青衫男子落指棋盘,指尖的青色丝线化为一颗青白玉石子,落在棋盘的偏隅之地。
另一边,已经回到暗玄水月的宁白玄,并不急着离开这里回到参卫之丘,抬头望天悠然一笑道:“既然这么喜欢跟踪我,便好好在这暗玄水月中追寻我吧。”
宁白玄的手指拨动着绚烂多彩的流光,流光骤停,猝然急促交织飞舞,七彩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化为了一道七彩之门。
宁白玄溪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
宁白玄走后不久,七彩之门瞬间涣散,七彩光芒继续流动在这七玄空中,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片刻后,一道白光微动,又恢复了平静。
太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大地上,夜幕缓缓降临。星河摇挂夜幕之上,星辰璀璨,月色正好。本是文人骚客,举杯邀明月,吟句而成诗的好时候。
“姑娘,您要不把我放下来再说话?”
炉火摇曳着红色的光芒,房间里皆是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桌椅上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铜镜之中映照出一个诡异的画面。
宁白玄被无数条红色的丝线缠绕悬吊在半空中。而顺着红色丝线的起点望去,掌控这些红色丝线的人却是一位姑娘,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
若说的准确点,掌控这些红色丝线的是那位姑娘后面一道漂浮不定的灵体。
“我真的是偶然来到这里的!”
宁白玄全身被红色丝线束缚着,动弹不得哭丧着脸说道。
“你别逼我!”
宁白玄有些无奈。
然后他能明显感受到那个他看不清见的灵体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并不认为他有什么其他的手段。
“唉,这次出来真是亏了。”
宁白玄叹了口气,突然仰头嗯了一声,房间内半空中突兀出现一个小青色瓷瓶,青色瓷瓶上雕画着形状如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爪,大头大嘴的异兽。
随着这支青色瓷瓶突然出现,那道灵体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当它想跑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嘭。
随着那道灵体被吸入青色瓷瓶内,那些红色丝线通通化作虚无,宁白玄没了束缚自然便摔在了地面上。清秀男子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看着主动飞回自己手上的青色瓷瓶,摇摇头叹道:“我真是偶然来到这里的,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你家小姐睡着了。”
宁白玄推开房门,看着一直候立在房门外的绿衫丫鬟,眉头轻挑,故作镇定说道。
绿衫丫鬟双手合于胸前,警惕看着宁白玄,但出乎宁白玄意料的是,绿衫丫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余光扫了一眼房间内小姐的状况,轻声问道:“公子,我家小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只是昏了过去。”
宁白玄双手负于身后,仰着头淡然说道,他原本握在手上的那支青色瓷瓶已经显示不见。
“公子,您请先在原地等等,我去请一下老爷与夫人过来。”绿衫丫鬟轻声细语说道,她一走立刻在庭院的两侧便走来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候在清秀男子两边。
宁白玄倒也无所谓,他的时间很多,所以宁白玄反倒是细细观看这庭院的景象,粉墙环护,绿柳周垂。院中点衬几块山石,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纵横而立,上面苔藓成斑。院内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可房舍却只有这一间。虽只有这一间房舍,但却是青松拂檐,玉兰绕砌,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其房舍精美比之崇阁高楼不逞多让。
“公子,您除邪当真成功了?”
庭院外遥遥走来一人,正是刚才急忙走开的绿衫丫鬟,而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步伐凌乱的锦衣中年男子。
“是的。”
宁白玄微微颔首,难得有人陪他演戏,宁白玄也乐在其中,双手仍然负在身后,一副高人做派,正欲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那锦衣中年男子打断了。
“想不到还能遇到公子这等奇人,不知若以后再想遇见公子,该如何寻觅?”
锦衣中年男子一挥手,站在锦衣中年男子身后的两名花府家丁端着摆满白银的端盘放在了宁白玄面前。
宁白玄一副高人姿态,不为所动,目光轻扫一眼那银灿灿的白银平静说道:“有缘自会相见,无缘相见亦无用。”
宁白玄大袖一挥,那端盘上的银灿灿白银皆消失不见,只留下锦衣中年男子瞠目结舌的表情。
“告辞!”
随着宁白玄的离去,这座院落似乎有些流动变化,锦衣中年男子瞠目结舌的表情变得呆滞。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人?还能这人还能使用法宝?”
院内的房舍屋檐上朱瓦仿若鳞片翻转,那彩焕螭头更是泛着神韵,仿若活物。
“不,是为什么在这里还有人敢动这里的妖物?”
院中怪石嶙峋的山石竟开口而言,这院落中其他人的衣襟与裙摆内衍生出条条灰色的石线与山石相连。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为什么没发现我们?是道行不够,还是不屑为之。”
抚檐的青松之中延生出宽大的枝条,周垂粉墙的绿柳缠绕在青松之上,将这间院落遮盖屏蔽在其中。
“老妖,在这里没人会天听,你这遮天之术没有必要。那人若真道行通天纬地,你这遮天也不过徒增笑耳罢了。”
山石抬头望着遮天蔽日的枝条缓缓开口说道。
“怪石说的对,我看那人指不定还在某处观察着我们。毕竟我们将她同族之人囚于此地,这次而来怕是给我们一个警告。”
朱瓦翻腾流转,彩焕螭头一声低吟,仿若活过来一般。双目圆睁,眉毛上拧,鼻尖高耸,嘴唇上卷,带有不怒自威的霸气。
唯一可惜的是色虽偏红,但头无角,口鼻间却喷着黄色的雾气。
“他驱逐那红魅时可表现出什么奇异之处?”
或如鬼怪,或如猛兽的山石栩栩如生,反倒是锦衣中年男子与护卫,丫鬟等人却化作了一块块石头。
“没有,全程反倒是那红魅压着他。他们二人似乎在商议什么,最后那人掏出了一枚由饕餮之灵所炼制的吞天瓶,将红魅吸了进去。”
那彩焕螭头所喷的黄色雾气落在石块上,发出滋滋的声音,石块很快被侵蚀只剩下一堆石渣。
“吞天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青松忽然一阵颤动,似想起了什么事,遮天蔽日的枝条竟然向上衍生,似乎想要把夜空中悬挂的明月摘下来。
“你想死可别带着我们!”
彩焕螭头低吟,身形飞舞,掀起朱瓦,化作鳞片,将那粗壮宛如虬龙的枝条拦了下来。
“我们来到这里苟延残喘可不是为了一死,终有一日我们会出去的。”
山石身形竟然也猛然壮大,宛如一座大山突兀出现在院落之中,粉墙都不知被压垮了几块。
“那人族女子怎么办?”
彩焕螭头问道。
“既然那人都不管她,便让她自生自灭。”
山石说道。
“就不能吃了她吗?毕竟也是仆人献祭过来的,她也回不去九州了,满足一下口舌之欲。”
青松枝条扦插在躺在四分五裂地面上的那位姑娘身上,依稀能看见有血液顺着枝条上涌。
就在此时,悬挂在夜空上的明月泛起涟漪,每道涟漪都会让明月的颜色黯淡一分,随着明月的颜色黯淡,绯红的云朵从远处聚集而来,萦绕着明月。
“放了她,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山石见到这一幕早已经见怪不怪,身形瞬间缩小成当初模样,院中被压垮的粉墙也恢复如初。
仅仅只是一瞬间,被青松枝条所扦插的姑娘早已经是面无血色,唇色苍白。
“不想再受燃魂之痛就快一点。”
彩焕螭头留下一句话后,便也重新化为一间精美的房舍,与原来那间房舍并无两样。
青松似有不甘,但当绯红之云齐聚黯淡明月之时,青松的枝条渐渐泛起了一道道绯红的火焰。
这绯红的火焰仿若没有任何作用,青松宽大的枝条完好无损,但还是能听到青松痛苦的低吟。
“这该死的绯云之月!!”
青松枝条骤然收回,立在房舍旁的青松俨然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仿佛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
......
正清宗,龙渊峰。
一处高崖石台前,胸前绣有一朵祥云青白长袍的中年男子盘坐在石台上,眼眸深幽望着崖下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其崖上有符箓阵法橘黄光泽不减。
“羽长老,那人所说震邪崖之事可是真?”
远处飘来一人,脚踏青云,落于石台,青云渐散。
“那人何时说过假话。”
“既然如此,那我们岂不是欺师灭祖!”
“天意如此,你我又有什么办法?”
青白长袍中年男子低眸看着深渊,漫不经心回应道。
此时羽长老的思绪正沉浸一片广阔无垠的海洋之中,海洋之水似是从天上倾覆而下,又似是从地上倒流入天。
这里不见日月,不见星辰,却可见世间万物,只是这世间万物有尘土刹那间瞬结成岛屿,也有岛屿顷刻之间化为尘埃;也有枯木逢春眨眼之间又如同凛冽如冬;有鸟兽野怪一步跨出,便已至暮年,也有鸟兽野怪一步跨出,重回幼年。
时无定,秩无序。
一切仿若随心所欲,唯有不变的是这浩浩汤汤的海洋,横跨虚空天际与虚无深渊。
“来了。”
在这海洋中变成一尾青蓝鲤鱼的羽长老,尾巴缓缓游动,溅起的水花中似有无数场景划过,有人蹒跚学步至青年游学,考取功名坐镇一方之地,施内政,解民惑,最后告老还乡,已至暮年;也有人被山上宗门看上,入宗修炼,修仙承灾,却渡劫无果,化为一捧黄土;但大部分人皆都是在世间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所经历之事皆大同小异。
也有水花之中飞溅起的水滴不再落下,而是在虚空中前行流淌,场景才会接着变化。
只是这样的水滴,会被羽长老一尾压入这海洋之中,让它们随着海洋的流向而行。
一只黑鸟突兀飞翔在虚空上。
每次振翅飞行,黑鸟的羽毛都会掉落,眼眸中神采也会黯淡几分。
这黑鸟都会盘绕在羽长老周围,每次掠过海面都会掀起几滴水花,水花中的场景在黑鸟赤色眼眸中一闪而过。
很快,这只黑鸟便化为一堆枯骨,接着散落成尘埃,再然后也成了这不可名述之地的万物其中一景。
生老病死皆为一瞬之间。
黑鸟刚落,便有琴音而来。
这琴音悦耳,仿若天籁之音,只是未消片刻,琴音便变得尖锐起来。
而这琴音所环绕的地方也正是此刻羽长老的周围,琴音掀起的浪潮不断翻涌。
但很可惜的是,这缕琴音也似乎没有找到它想要找到的东西,伴随着琴音尖锐至破音,便再也无任何动静。
羽长老静静漂浮着,不知漂浮了多久,才缓缓从嘴中吐出一道道鱼泡泡,其中一道鱼泡泡之中便有一道场景,场景之中一块石碑,一片枫叶,顷刻之间又化为一位红衣女子。
伴随着这鱼泡泡远去,羽长老这尾青蓝鲤鱼渐渐消失在了这莫名的空间与海洋之中。
“想不到这小小正清宗还有几个高人,我在这时海之中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万逸南域永灵城中有一座十分豪奢,用白玉所砌垒而成的白玉楼阁。
高阁之中有一邋遢长发男子倚窗而坐,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抚玉桌上的木琴。
这木琴虽现已经琴弦尽短,琴身满是裂痕,但仍然能从这木琴中感受出一抹慑人的威势。
“找不到便找不到吧。”
邋遢长发男子倒也是洒脱,倚窗轻笑一声,抬头望着天空漂浮的白云。
“我既然找不到,你们也不要多管闲事了。”
邋遢长发男子面前忽而出现一人,这人一出现,白玉无瑕的地面与房间似是有了一道抹不去的阴影,令人憎恶。
邋遢长发男子轻笑一声,随意挥挥手,便放目远眺城中之景与天上白云。
那人不再说话,就此离去。
邋遢长发男子子这才低头转动着手上的玉环,天上的白云倒映在玉桌上,仿佛青衫男子是那天外之人俯瞰着白云。
许久,邋遢长发男子手指倏忽指在桌上的白云,两指似想将这白云的倒影夹起。但真被青衫男子所夹起,白云在青衫男子两指间化作一枚白棋,随着青衫男子的指尖落在半空之中,消散不见。
“你这臭棋篓子离去之前还想找我下棋,陪你下一会倒也行。”
邋遢长发男子轻笑,清澈眼眸中倒映的画面却是正清宗那位羽长老最后离开时海看到的那幅画面。
青色的石碑旁一棵枫树而立,红衣女子站在枫树下。
但邋遢长发男子清澈眼眸中倒映的画面还没结束,视线偏移,红衣女子身旁站着一位撑伞的道人,面容俊逸,道袍大氅背后纹绣的郁罗箫台十分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