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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香遗天涯路

云蓬气爽,温风柔拂,适宜出游的天气。

我想起那天去卜清风老师家时,在西街遇到的那些骑着自行车载着女孩的男孩。于是我就神秘的告诉叶梦熙,说带她东西南北四方街自驾旅游。

一边推着自行车,我一边就想着她明澈的眼睛,她的眼睛为什么会生得那样的好看呢。那样的眼睛,放出的光芒,独立且执着。眼波动荡间,总是给我无限的希望,如果不是在给我希望,那就是在给我勇气,如果不是在给我勇气,那就是在给我力量和翅膀,反正那是充满sunshine的眼神。

我喜欢的自行车,前叉减震,三盘前飞轮,八盘后飞轮,二十四段变速,前后碟刹。

平坦的路上,我会特意的寻找些小石子,让车轮‘蹦蹦蹦’的碾过去,颠簸之中,找到自己真实存在的感觉,震醒平日沉睡在心底的各种或冗或简的思绪。任由自己穿梭在歌舞不息的潮流中,寻觅一条简单快乐且自由的路线,回头,就能看到车胎留下的那条蜿蜒瘦弱的辙痕……

南门医院。法国梧桐。刹车。笑意。

为了不硌着她,我特意在自行车副位加了一个海绵垫子,扶着车把,等,抬头,天上有一块是阳光,另一块是云朵。大块的阳光拨开同样大块的云朵,云朵就给阳光让路,阳光穿透了南门街医院门口的标志性法国梧桐树冠。

风吻枝叶惊,摇曳潇逍情。梧桐树抖动着满身的叶子,大块的阳光就从叶子上滑落下去,瞬间就被摔成无数细碎的光点。跳跃在梧桐树下的那张笑脸上。笑脸。光点。就像因活力无限而绽灿出光芒的雀斑。舒散着惬意温暖的味道。

依旧有流浪狗的惊呼声,它们总是有着太多好奇的新鲜感,一下一下的躲进我的耳朵,祈求我来为它们加以修饰和解析。我笑着说,今天没空。

然后就扭过头去猜测,流浪狗的这些惊呼声会不会如同那些终日奔波的人群一样,迟早被这个喧嚣的城市淹没。所有的好奇都不复存在,仅只是一心的追寻那几个数字,几块砖瓦。又或者是和洒在地上的阳光一样,暖成别人眼中的所谓温馨,或者是碎成别人所谓捞不起来的花瓣。

无论如何,现在的倾情演绎,都会为记忆沉淀出一方静地。当再一的次回头,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时光就会一缕一缕的将它们投影在你的眼前。又或者一滴一滴的落进心间,荡漾几圈波纹。默默的追忆自己逝去的年华。

我知道,每个人都是希望,自己能够追忆的年华,都是美好且无悔。如果追忆的时候流泪了,那么,这些流出来的眼泪就是流泪的人过去为自己的脑袋和行为所灌进去的东西。

我希望我以前为自己灌进的是麦芽还是米糠?麦芽会被沉淀的时间催化成麦芽糖,麦芽糖再被追忆的时间水解成葡萄糖;而米糠会被活泼的时间发酵成醋酸,醋酸会慢慢的腐蚀钙质的骨头,碎成渣。我希望我现在灌进的是麦芽还是米糠?

“嘿。吓到你没?”

我正胡乱的想着,忽然有人从后面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肩头。不用转头,我就知道是她。转头,果然就看到她阳光的笑脸。刘海。马尾。亮净的白衫。黑色运动裤。白球鞋。和我一样。简单。对比度蛮高的搭配。清爽靓丽的感觉。

“就你?吓我?做梦都是让我笑的人,想吓我?”

“你会梦到我?”

“会啊。”

“梦到我干嘛?”她看着我问。

“不干嘛啊。”

“那为什么会让你笑呢?”

“因为梦到你的时候,你有时候在数星星,有时候在数绵羊,一千多只绵羊呢,绵羊不听话,你总是顾头难顾尾,赶都赶不过来,跌脚无助的样子,看起来好笑极了。”我嘿嘿笑着说。

“啊……”

“啊什么啊。”

“还有梦到别的么?”

“不告诉你。”

“为什么?”

“不为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她侧着头,似乎随时准备掐我。

“除非你以后不要再掐我。”

“你想得美,就掐你。”

扯了几句,终于把她哄上车,我一百零几斤,她没我重,所以变速车踩起来甚觉轻快。

“大概是因为心情爽朗的缘故吧,载着你比我拖一袋大米回家还要轻松。”方才形容出来,她就嘟囔着说:“换个词来形容。快点换,快点换。”我就说:“好啊,不拖米,拖一只白白瘦瘦的小猪回家,养肥了,哦不,是拖一只白白瘦瘦的小猪去放风,或者放生……”

结果可想而知,我扭动着剧痒的腰,躲避她戳过来的手指。转动龙头,‘嘎嘣’一声,压飞一块水泥屑。一边对她说:“君子淑女斗口斗智,动手动脚的太危险了。”她一边答应着,一边收手,一边笑着说我的技术不好,不会选路,尽压在石头上。我只是笑,笑着体会我的存在,载着她的存在。

南门上到龙水井的这段马路,是一段十几度的大斜坡。路面被那些超载的大货车压裂了,裂纹横贯路面,所以这段马路就像一条满面皱纹的旱地带鱼。从龙水井中淌下来的泉水,龙涎一般冲洗着那些纹路,最后汇聚成一条又一条黑乎乎的眼泪,默默的疼痛着那些因为浸染了岁月风尘而皲裂出的创口。

龙水井边上有一家照相馆,大概是很老了,所以招牌掉漆,绰绰斑驳,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五个大大的模糊的‘时代照相馆’。

看起来店面也是许久未曾装修过了,颓败的模样,青年一辈几乎无人出入。偶有中老年人带着伴侣,衣装简洁,或笑语盈盈,又或平静相搀,往来于其间。

或许这个在我们眼中破落得不堪直视的东西,就是隶属于他们曾经快乐的年代的回忆,所以老板任由店面风雨破落,只事为了能和顾客们一起留住那段曾经的旧岁月。旧时代的这位会被新时代逐渐包围和吞噬的结发之爱,能为一代人掀开他们为之而抹泪怀念的一段剪影,唤醒他们第一次心跳加速的感觉,荡漾着幸苦之后的甜美,承载着那些起伏于岁月中的厚重的诺言,破落的屹立在这座城市光鲜的边缘上。随时都有可能会下沉。消失。遗忘。再也回不来的标志。却是小城里擦抹不去的记忆。滚烫的记忆。单色调的滚烫。

“你看,时代照相馆的那块横匾,字迹颓败的模样,灰黑破落的房屋,大概像是七八十年代的呢。那时候还有不起打印机,所以招牌俱为木制,阴文镂进横匾三分之余,刷入彩漆。在当年。应该是能可媲美现在的LED广告牌吧。”我说。

“真的么?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啦,因为我家就有一台那时候的照相机,好像是上海牌的,又笨又重,我爸爸的,我家还有一个冲洗相片用的木制暗箱。还有一堆没有用过的胶卷,不过早就自然曝光不能用了,小时候被我好奇拆了好几个,当时一直纳闷那些胶卷是如何将画面给印上去的。”我一边踩车一边说。

“嗤,那还不简单,作为文科生,我都知道原理……”

“是是是,你知道,不过当时我断定,之所以能照成相,秘密一定是藏在照相机里面,所以我就把我爸的照相机给拆了,结果发现那个照相机里面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哈哈,然后呢?”

“然后我就更加的纳闷了哇,看着那堆零件,脑袋里面就只蹦出一个大大的为什么。直到我爸发现他珍藏的宝贝被我给肢解了,他瞪着眼睛暴跳起来,然后就坐下来给我讲相机的原理……”嘿嘿笑着,我就想起了我的爸爸,还有我的小时候。

“哈哈,你拆了你爸的相机,你爸没打你?”叶梦熙笑着说,就像是很希望我当年被打一样的。

“打我?没有啊,谁叫我小时候他总是给我讲那些让我好奇的东西。他只是说倘若我能原模样的装回去,他就不罚我,还要给我拍张照片,我自己和自己握手的照片。”我嘿嘿笑着说。

“自己和自己握手?PS多简单。”叶梦熙很不屑的说。

“九五九六年,那时候我们哪有听说过PS?电脑都还是稀有物种呢。”我笑着说。

“对哟,那怎么拍呢?。”

“我爸说,要先遮住胶卷的右边,我站在左边,曝光左边。然后我又站到右边,切换遮挡住胶卷的左边,曝光右边,最后洗出来的相片就是自己和自己握手。原理简单,操作可不容易。因为要找准左右交换时从空中握住自己的手的那个点,非为易事。”

“听起来挺有趣的哦。那相机你给装回去了么?”

“那东西,拆不易,装更不易。倒腾几天,终于是给它装回去了,可是调节曝光时间的旋钮不能调节了,照出的底片曝光过度,整体泛白……”我哈哈笑着说。

“哈哈,泛白?不正好是有旧时代的艺术效果么?”

“对哈,梦熙你真聪明。要是当年我能说出像这样有水准的话来的话,我相信我爸一定会夸我聪明呢。”

“谁叫你当年那么笨,哈哈。”她笑着说。

“若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这句话就能说给我爸听了。”

“想得美呀你。”

“哎呀?你说我笨?说不定你当年比我还要笨哩。”我方才反应过来她说我笨。

“你……”

“我以我自行车前轮的名义来保证,当年你要是拆了一个照相机的话,我保证你一定装不回去,哈哈……”

“呀。你,我掐……哎哟……”话说一半,她赶紧就抓紧了我的衣服。

“哈哈,咱们要上坡咯,你不要乱动,听到没,不要动……”我赶紧提速,压上一块水泥屑,自行车蹦了一下,转移她的怒气。

十几度的斜坡,接近两公里,一边说一边笑,笑得没劲了,脚下也就使不上力气。因为我先前扬言说要载她一路冲上龙水井抵达东门一中的。不曾想才到龙水井边就踩上不去了。

后劲跟不上,我双脚落地,叫她下车去推我上坡,她居然就下车推我上坡!

我在自行车上笑得直发抖。她忽然就发现了我的阴谋。嚷嚷着要我下来推她骑车,没办法。让她踩车,我在后面推。

“我终于知道了,牛还不算幸苦,金牛更加幸苦!牛可以用脖子拉犁,可是金牛,只能用双手推呀,累啊泪,流啊牛。”我喘着气假装叹息。

然后她就憋不住的笑,一下子就没劲了,我这样推着她,她都踩不动车。只好下车和我一起把车推上坡去。

上了东门,几乎就能将小城全貌整个揽入双眼,极目向着西北方向望去,就能看到正在开发的开阳小区,数十米高的那些塔吊,日夜不息的作业着。偶尔会有几丝阳光透过云朵,调戏着那些呆板严肃的塔吊。那些原本淡黄色的塔吊就会因害羞而变成一只金光灿灿的大胳膊,更加努力的建造一栋又一栋全新的束缚。许多人必须为之而叹息茫然一辈子的束缚。

从一中门口开始就是一路的下坡,我必须捏着刹车,才能保证安全匀速的将自行车放到北门,再绕往西街车站,擦过奢香墓。完成东西南北自驾游。

不管东西南北,车站都是一个喧嚣和孤独并存的地方,整个看起来热闹非凡,若你细看,每一个个体都是有着一副冷漠的脸面,他们匆匆的赶路,孤独的赶路。车站是奔波于城市内外的人们连接梦想的重要接口,就如同电脑的USB接口一样重要。

车站更是承载着他们对未来期许的梦想,隐隐约约的包围在无数个因无奈而选择漂泊的面容上。他们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切换辗转,似乎漂泊求生就是他们永无止境的孤独。没有倾听,没有缠绵,只有孤独,那许多生命就在着白驹过隙的时代中,就这样的稍纵即逝,不曾留下尘埃,也不曾带走尘埃,这就是伴随着整个城市喧嚣的永无止境的孤独。

“你说得真好,看起来那么热闹,其实真的是很孤独呢。喧嚣是虚浮的假象,坐在大车里面的他们,说不定还没有现在的我们快乐呢。”叶梦熙笑着说。

“那是你不懂,人家宁愿坐在宝马车里面哭也不愿做在自行车后面笑呢。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不懂享受么?像你这样坐在自行车后面,笑着笑着就被晒黑了。”我笑着说。

“哼,晒黑就晒黑,只要你比我黑就是……”

“好啊,晒一晒,补补钙,牙齿白白人人爱,也是很不错的嘛,从此我们就再也不用关心盖中盖牌盖中盖的价格咯……”我笑着说

“嗯,再也不用关心盖中盖牌盖中盖的价格咯,晒一晒,补补钙……”她附和着,笑着。在后面抓住我的衣服。

接着她就在后面笑嘻嘻的问个不停,我就给她讲前段时间见过卜清风老师的事。我说,等会找个安静的地方我给她讲我领悟到的那些东西。她说好。

我又说卜清风老师听的歌真奇怪,她就问我喜欢谁的歌,我说我乱七八糟的听。然后她说她喜欢水木年华,她问我会不会唱。我说会几首《一生有你》啊,《完美世界》啊,《蝴蝶花》啊,《别哭我最爱的人》啊这些。

听我说我会唱,她就叫我非得唱一首《完美世界》给她听,然后我就唱:“……不知日落又升多少个夏秋,不知我已这样奔跑了多久,我从出生就注定一生的寻求,远方那完美世界有爱和自由,Fly with me,In the perfect world,Go with me,Just like a Bird,没什么能阻拦自由的天地,这样沉默爱你不知有多久,我愿付出我的生命和所有,我要你不顾一切跟我走,去向那完美世界的爱和自由,Fly with me,in zhe perfect word,Go with me,Just like a Bird,没什么能阻拦我们在一起……”我踩着车,上气不接,断断续续的调子,早都跑到天上去了。周围的人看傻子一样的看我,踩个破自行车还这么有情调。

然后她就叫我陪她去挑选CD碟片。其实现在的CD碟片已经很少见了,现在流行MP3,可以无限的下载。我上初中时,客流量爆满的那几家影像店,早就相继着过渡转行,做起电子产品的生意来了。

挑罢CD,她用双手托着精致的包装盒说:“四叶草,送给你。”

“哎?白桦林?白桦林的原唱不是朴树么?盗版,盗版……”我看到CD上的《白桦林》,顿时不平。

“不许你说……”说着,她就嘟起了嘴。

“额,我觉得,还是要像朴树说的那样,对于唱歌,有话说就有话说,当你没话可说时,选择沉默就好了,没话找话说是最不能接受的。无论做什么都是这样,没有就没有,没有了就站到一边去,滥竽充数算啥么。没歌找歌唱,也一样,切……”我不屑的说。

“啊……不许你说……”她用肘拐我。做个生气的样子。

“不说了不说了,不要生气么,我很喜欢朴树的那些花儿,要不我唱给你听?”看着她,又让我想起了卜清风老师说,我师母喜欢,他也被迫喜欢的事,想着我就笑了起来。

“哼,不听。”

“不听就算咯……”我看着CD发笑。

“那你唱吧。”

“你现在求我?你求我都不唱咯……”我把头一抬。嘴巴一扬。拒绝她一回。看你以后还这么倔。

“唔……”她使劲的拉我的衣服。

“不唱就不唱,等你同意了我的观点,我就唱。”

“唔……”

我耸耸肩,开心的笑着,对我来说,这盒CD是个意外的惊喜,暖暖的心中,一缕火焰正在蓬勃的燃烧着。在孤独的人群中,我的心中燃烧着她的笑意,渐渐的扩散弥漫,和她的明眸一样依附神韵,从我的心中无边的荡漾开去,斥抵我灵魂的每一个切面。

她要我学会水木年华的歌,然后唱给她听,我答应着她,然后我们就驱车告别车站。绕过三中。好又多超市。零食。饮料。满满一袋。

烈日渐猛,她就特意的买了一把伞。天堂伞。她不让我付款。只是脉脉的看着我。把伞交给我,我正要打开撑起来。

她拦住我说,这把天堂伞,只能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用,只能下雨的时候用,下雨的时候要我带她出去踩水,她喜欢听踩水的声音,水花清脆的四溅。那是雨滴飞洒的自由,到时候我帮她撑伞,一起在稍微湿冷的空气中漫无目的的游荡,直到肩膀潮湿,然后她就会靠紧我,彼此都不会感觉到寒冷……

一边走一边听着她的这些话,我的喉咙里面好一阵堵塞,肩膀没有潮湿,眼睛就开始湿润。原来我对她所幻想出来的这些意境的抵抗力,是如此的低下。

我用力的点着头,答应着她说,一定学会水木年华的歌,下雨的时候一定带她出去踩水。用这把伞。一定让她在寒冷的雨夜靠近我。彼此都不再寒冷。

正自沉浸着,扭头,我就看到她正在盯着一个高个子的美男上上下下的直打量,目不转睛,一定是看得痴了,我用右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都没反应。

我就推了她一下说,干嘛呢?想看你就过去啊。她一下子就回过神来说,唔,我是在想,那个家伙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要是穿在四叶草的身上的话,那一定是闪靓全场,帅爆了。说着,她就看着我,甜甜的笑了。

我顿时一惊,原来她是在想着别人拥有的漂亮衣服,穿在我的身上,会更好看……

我的内心顿时觉得柔意无边,一大波好心情从心底直直的奔涌出来,和心脏一起跳动,充斥全身,嘴上却是非常不屑的哼了一声。

然后她就用双手拽着我的衣服,恨不得将全身都挂在我的肩膀上,才走到超市门口,‘刺啦’一声,我的短袖从肩膀缝口处被她拽出一个大口子,因为这件短袖是去年买的,紫色的,被我洗得发白,不过是一件很好看的鸡心领T恤,我再没有看到第二件和这件一样的T恤,不然我会再买两件。保存一件。穿一件。

我歪着嘴,咧着牙,看着她,她无辜的看着我,三秒钟,然后就一同大笑。

只好先踩车去裁缝店。裁缝阿姨给我缝衣服的时候,叶梦熙就盯着我看。我用力鼓了鼓我的肱二头肌说。嗯,看什么看。她说。谁看你啊,我在想问题呢。

裁缝阿姨一边看着我和叶梦熙相互的狡辩顶嘴,一边就笑,一边缝衣服。两分钟就把衣服给缝好了,裁缝阿姨的手艺很好,缝得几乎和原装的一模一样。而且才两块钱。我一边夸阿姨的手艺好,一边穿衣服。

然后我就带着她从西街绕去小海塘,一路上是渐行渐险,石崖突断处,树草横陈。

悬坎的斜口,笔陡陡的就垂进小海塘里面,微风细拂,碧波荡漾,水纹绵延径去,直抵一线天边。水汽腾来,微凉阵阵,时有飞鸟,脆鸣相呼,疾箭一般的突袭闪动,从水中叼起一条肥美的鱼儿,振翅抬头,绝空而去。

路面悬险之处,人们通通的都不敢低头向下看,唯恐会从这里掉下去,驾驶机动车的师傅们,更是小心谨慎,搭车的看起来比开车的还要紧张,拽紧扶手,大气都不敢呼出。

“梦熙,你看,要是谁从这里掉下去了,肯定能成为老龙王的女婿儿媳。”

“那可不一定咯。”

“倒也是,要是能做成小三小四小五啥的,那也还好,若是被些个虾兵蟹将们抓去藏起来,在夜里偷偷的一番享用,那就惨咯。”我嘿嘿笑着说。

“你给我看好路,不要说话,我可不想掉下去。”她拽紧我的衣服。根本就不敢分心去笑。笑意全都化成了谨慎和小心。

“和我一起掉下去也不想么?”

“我命令你,你给我看好路。”

“是,遵命。”

走过险处,两人一起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马路的另一边,幸勤的人们在这里耕垦了良田,所以庄稼长势葱郁,年前瑞雪的小半功劳,辛勤耕种者的大半功劳。

路边有家小店,小店后面有几棵翠挺的青松,左边用栅栏围着他家的菜园子,右边是一片开阔的玉米地,交叉套种了大豆,四季豆等等作物,整一片都是绿油油的,甚是喜眼。

几只胖乎乎的大母鸡,懒洋洋的在路边上觅着小虫子,时不时就抖一抖爪子,炫耀它们的粗壮的两条大鸡腿,一点都不惧怕生人。我怀疑我直接的走上前去,大模大样的把它抱起来提上山去烤了吃,它们也一点都不会介意……

路边上有条石凳子,紧挨着玉米地,大概是供给路人免费休息用的。看着那条凳子,我就说:“这个店主真好心。”然后叶梦熙叶也跟着说:“嗯,这个店主真好心。”

“那我们休息一下吧?”我说,她答应着,然后我就把自行车停在边上,天上有白云,气温怡爽,视野通透。

我拿出一包脆皮花生,准备和她一起嗑上两粒。拿着袋子左看右看,竟然发现袋子上没有切口:“哎,国人素质啊,不良商贩制造的不良品!根本就无从下手撕开么。”

幸好我聪明,我就觅着封装口‘刺啦’一扯。力度没有控制好,脆皮花生就‘咕噜噜’的滚落一地,叶梦熙鄙视着看我一眼,捂着嘴就笑了。

我就说:“我说,如此魔幻的画面,你不惊奇?你笑个什么?”

“魔幻么?”

“魔幻啊,天女散花我撒豆。”

“天女在哪里呢?”

“散完花当然是和意中人约会去了啊,你看,这到处都是花呢。”我指着路边那些野花。

“好呀,那你去找你的天女去吧,她散花你撒豆。”说着她就用手推我,脑袋歪到一边去。

“哟哟哟,那,梦熙撒娇我撒豆,这样总该行了吧?你看我,撒豆成兵,满地咕噜滚的都是我撒出来的小兵。该到你撒了……”她歪过头去的瞬间,我忽然就发现了些什么酸味。

“呀,我掐死你……”她说到做到,狠狠的掐,掐得我咧着嘴歪着脑袋到一边去。

“你掐得我闭上眼睛的瞬间,我就看到你撒的娇花全都开了,满眼冒金星啊……”

“谁叫你这么臭美。”

“小兵小兵,你咕噜噜的滚,小兵小兵,你咕噜噜的……哎……破老鸡,请你不要吃我撒出来的小兵……”我正用手指胡乱的掐着法决,指着那些满地打着滚的脆皮花生,跌着脚,就像跳大神一样的念着咒语。忽然就看到那几只胖乎乎的大母鸡跑了过来,搅乱了我的阵法。

那几只圆滚肚子胖胖腰的大母鸡,看到满地打滚的脆皮花生,竟然以为是虫子?还是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丹?吃了仙丹会变金鸡?会变仙鸡?还是会变成欺负众鸡的公鸡?所以它们就死命的撇着两只笨拙大鸡腿,蹦跶过来,也不怕我把它们提去腌成鸡腿鸡翅鸡胸脯。它们只是觉得,不管变成什么鸡,那都是比现在的感觉要好很多,所以它们就死命的啄食我撒出来的那些小兵。恨不得马上就能变成一只大仙鸡。或者是大公鸡。

“你撒出来的这些小兵太笨了,就连一只土鸡都敌不过,哈哈哈……”叶梦熙拽着我大笑。

“敌不过?那是因为我的法术还没作好呢,破老鸡们这是在作弊。”我做出一个鬼脸。

“法术?难道你是个老巫婆么?哈哈……”叶梦熙大笑着说。

“老巫婆?有我这么帅的老巫婆么?像我这么帅的,最起码也该算精灵一族吧?”

“哟哟哟,我看到天上有好多牛在飞哟,一只又一只,哞哞哞的叫唤着,领头的是一只金牛,它们一会儿排成个吹字,一会儿又排成个牛字。”说着,她更是大笑。

“真的有好多牛么?那是因为我在努力的赶着牛车呢,载着一只白白瘦瘦的小猪,向前走呢,我要让看得见天上有飞牛的那些人相信,大凡跟着我的牛,不仅有草吃,还能有戏看,更是还能飞上天……”我哼哼着说。

“呀,叫你乱胡扯……”说着她就拐了我一下,语意间,满满的都是快乐,马上就要溢出来的快乐。

“嗯?”那个店主听到笑声,就探头出来观看,当他发现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边上休息时,他又将头缩回去继续看他的电视。

我抬了抬手,恐吓着驱了几下,那几只破老鸡,依然不走,我就伸出右脚,轻轻的踹了踹那只大母鸡的屁股,踹得它咯咯咯的直哼哼,踹一下,它就跳一跳。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蹦。居然是不怕,仍旧是死命的去啄着我撒出来的小兵,托托托的响。

“难道是因为你家主人就在这里么?有恃无恐么?一只破老鸡也懂得仗势欺人么?”我自言自语着,鼓着眼睛,皱着眉头,恼了,用力一蹬,把那只大母鸡给它蹬翻到地上去了。

胖乎乎的大母鸡,咕噜噜的就翻了一个大跟头,扑腾着翅膀爬将起来,喉咙里面‘卡拉,卡拉’的直响。猛地甩着它的小脑袋,边甩边就后退,惊恐的看着我。逃跑,边跑还边就回头看,估计是被那些脆皮小兵给噎住了……

“看到没?法术开始见效,我撒出来的小兵,把那只大母鸡给噎着了,等会儿它们就要向肚子里面的小兵崽们磕头求饶了……”我一挑眉毛。

“噗……你这家伙能不能正经一点……”她用手肘使劲的拐我。边拐边就笑。笑得好惨。

“冤枉啊,我哪里不正经了?明明是那只破老鸡不正经好不好,翻甚跟头么,真以为自己长的圆么?真是的……”我翻着白眼说。

见着这情景,叶梦熙一下子就笑抽筋了,她拽着我的衣服,将洁白的小米牙抵在我的肩膀上,大概是想用我的肩膀来堵住她的笑声吧。但是她的身子却是像机枪一样,突突突的直抖。抖得我的肩膀都是痒痒的。或许她不想笑得这么不淑女吧,可是她见到那只大母鸡被我踹得咕噜噜翻了一个大跟头,她实在是忍不住。

那个老板听到这种笑声,又再一次的探头出来看,估计他是想看一看这里有些什么搞笑的事情吧,能让一个女孩子笑得这么夸张。但是那只被我蹬翻的大母鸡早就跑了,他根本就看不出来哪里搞笑,所以他皱着眉,摇摇头,又缩头回去继续看他的电视。终于,他从电视里面获得一个笑点,哈哈哈的笑了两声,却是笑得没有叶梦熙这么夸张。或许是他觉得有些自惭形秽,所以这才哈哈笑了两声就不笑了。

只有叶梦熙依旧是拽着我的肩膀,咯硌咯的浑身发抖。我的肩膀被她啃着好痒,我就转过头去吐舌头。

忽然就看到旁边的大豆叶子上懒洋洋的趴着一只豆丹!绿油油的豆丹!肥嘟嘟的豆丹!小尾巴翘翘的豆丹!我邪念顿起,伸手过去抓起那只豆丹,握在手心。“喏,你看你,还在笑,送个东西你,要不要?”我很严肃的说。

“什么东西,要。”她捂着嘴,依旧是笑得不可开交。

“要就伸手,不要就算。”

“给来。”

“喏,给你。”我将冰凉凉,软腻腻,绿油油的豆丹一下子放进她的小手中。

“啊……”她尖叫一声,一百二十多分贝,紧跟着就跳了起来,双脚乱跌乱跳,双手在眼前胡乱的挥舞,惊慌失措的样子。所有的大母鸡都被她的这声尖叫声给吓跑了,扑腾着翅膀,一下子全都窜进玉米地里面去躲了起来。

“唔……”然后她就哭了,捂着脸不住的抽泣。

立刻我就慌了,瞬间就六神无主,贾四叶!你太过分了!

那个店主听到哭声,再一次的探头出来看,皱着眉,神情诧异,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们。

“梦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站起来,伸手去拨都拨不开她的双手。只好揽过她的头,埋进我的胸口。安慰着她。忽然间觉得,她虽然处处都在和我作对,但是她的内心很是柔软,和她的身子一样的柔软。

这种情形,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只好这样抱着,重复着,梦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好一会儿过去了,她依旧是抽泣,竟然开始夹杂着笑声!

一半抽泣声!一半笑声!好生奇怪的情绪组合!人,竟然能够发出这样的声音?让我百分之百的纳闷的声音!

我抱着她的头不住的道歉:“梦熙,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一边哭,一边笑,这应该是个怎样的表情?我忽然就觉得,这种表情,应该是比刘禹锡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还要难得一见吧?错过了,估计就再也看不到了吧?

于是我猛地就把她的头托起来,白皙的脸上,有笑意,有泪痕,睫毛闪动间,莹光脉脉。这是一种完全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表情,这是女孩子特有的表情么?还是叶梦熙特有的表情?

“梦熙,你到底是在哭呢?还是在笑?”我帮她抹去两条泪痕,纳闷极了,我都不知道是该继续安慰她,还是该跟着她笑。

“我拧死你,叫你吓我……”她忽然就揪住了我的手臂,狠狠的拧,是拧啊!我怀疑我的手臂会凸起一个大疙瘩,整整一个星期!

“哎哟,你轻点行不行,待会我还要掌握方向呢。”

“不管,就拧你……”

“哎哟,哎哟,一点都不痛,一点都不痛……”我咧着牙齿狡辩,其实痛得我的眼睛早就翻到后脑勺上去了,舌头早就吐到脖子下面去了。

“不痛?不痛你就不要跑呀,你不要跑呀。”

“来不来?不来我就要走咯。我要看大海去咯。走咯。不像有些人那么胆小。哈哈……”我挣脱她的小手。跑去骑着自行车。终于借机说了她一次胆小。我记得那次请她吃蛋炒饭遇到那两个混混,她居然说我胆小。

“有本事你就走呀,有本事你就不要等我呀。”她慢吞吞的走过来,终于还是侧身坐上了后面的位置。

“好梦熙,你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好,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再敢这样的话,我……”

“你就怎么?噢,走咯,你不要动,不要动……”说着,我就看到她的手即将异动,于是赶紧就踩车出发。以防她动手戳我。

踩着车,我就问她刚才是高兴还是生气,她却回答说她讨厌我。我说,讨厌我你就下去啊。她说,不下,有本事你把我甩下去呀。

走走停停,玩玩闹闹,一会儿我踩车载她,一会儿她踩车载我,才不管路人怎么想,一袋零食吃光,剩下一包垃圾。丢进垃圾桶。轻松。

一路和她斗嘴,我实在是汗颜,她明明就说不过我,可她总是在说不过我的时候说上一句,有本事你就怎样怎样。大凡对上这句话,我只好无奈的认输。任由她高兴的笑。

直到下午五点,我带她兜去大海塘,堤坝浅水处,碧波荡漾,水温柔柔。

我们将自行车锁在一棵小树上。然后就去烈士墓参观玩耍。在这里随时都能遇到一对一对的情侣,或依或拥,或谈或笑,各有一状。

夹杂着水汽和热浪的风,不时的扫向亭子,避开一对对的情侣。觅得一个安静之处,坐上一小会儿,随便联些妙对。我这才肯定,原来叶梦熙真的很厉害。

等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两都惊呆了!可下一刻,她却猛地就笑了,笑得很惨。

因为我的自行车爬到树上去了!或者说是被绑到树叉上去了!前轮还在空中咻咻转动。我伸手都够不着车轮了!跳起来,才能勉强的摸到轮子。

“我的神咧?这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树腰上的自行车纳闷的说道。莫不是谁想偷车,解不了锁,然后作下的恶作剧吧?

“吹牛吹上天,驱车爬上树,哈哈哈……”她捂着嘴大笑。马尾抖来抖去的。漂亮极了。

“这是那个捣蛋鬼弄的?”我挠着脑门,放开嗓子喊了几声。

有很多人正在在湖里游泳戏水,他们听到我的喊话,纷纷的都朝这里看了过来,当他们看到我的自行车爬到树腰之上的情景以后,全都在水里笑得直打颤,一些人竟然是笑得忘记了拨水,一下子就沉入水中,慌忙的拨水浮出头来,慌乱之中,呛得直咳嗽。

然后我就看到几个小孩子在远处躲躲藏藏的笑得打滚。一定是那几个小孩干的好事!还好我爬树厉害,扑哧扑哧的爬上去,把自行车解救下来。我假装着要踩车去赶那几个小孩,他们作些鬼脸,一哄而散。

我陪着叶梦熙坐了下来,叫她和我一起去游泳,但是她不去,那我也就只好陪她在岸上看别人游泳。

笑够了,我就和她去‘观湖楼’洗手洗脸,收拾靓丽,回来便一起躺在草地上看戏水高兴的人群,忽然之就发现了一则伊索寓言。然后我就问她说:“梦熙,你说,天鹅们生的孩子可能会是一只癞蛤蟆么?”

“怎么可能,成天就你会胡说。”

“喏,难道小蛤蟆天生是不会游泳的么?”我看着她,她的眼睛,眼睫毛弯弯的,闪动着。

“白痴……”她白我一眼。似乎真的是非常白痴的问题。

“说真的,你看那里。浅水处,那家三口,应该是一家三口吧?那个光屁股的小孩子,双臂分别的卷住了他爸爸和妈妈的脖子,他爸爸和妈妈向前游的时候,就把他带着向前去。看起来不像是伊索寓言中的那个故事么?”我挑着眉毛提示她。

“什么故事?”她很纳闷的问我。

“就是两只天鹅一齐用嘴叼着一根小棍子,带着一只小蛤蟆飞上天的那个故事咯……”说着,我就指她看我发现的这则伊索寓言。

“噗,咳咳咳……”一口饮料即刻就被她喷个漫天飞,水雾彼端,竟然是折射出了一道小彩虹。接着就呛得她跳起来,拍着胸脯直咳嗽。她的马尾瞬间就覆下来罩在脸上,秀丽极了。

我昂着头看着她,美得我直发呆,她咳嗽着白我一眼。我就清醒过来,立身一边给她拍着背理络舒气,一边就教育她:“喝水都不好好的喝,喷什么喷,这下好了吧,呛着了,你可满意了……”

她就弯着靓眼,怒着面容说:“是你逗我笑的好不好。”

“好吧,是我逗的,难道你看他们不像是一则寓言么?那个光不溜秋小屁孩,双腿一蹬一蹬的,像极了是只小蛤蟆。只是那两只大天鹅么,却不怎么像,倒是像两只大蛤……嘿嘿……”

“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啊?不过看起真是挺像的……”说完,她就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笑。

我掐了一段野草。放进嘴里。嚼着。想着。开心。笑着。

“谁叫他们把我的自行车给弄到树上去了……”我撇着嘴。然后叶梦熙就拽着我咯硌直笑。

笑着闹着,黄昏将近,水边的蚊子们,嘤嘤嗡嗡的搅成一大团一大团的,在我们的脑袋顶上窜来窜去,伸手一捞,便能捞得一大把。蜻蜓们也是,一捞一大把,每一只都吃得鼓鼓的。

我躺在地上,看着头顶上黑乎乎的飞虫们,忽然间觉得颈子里面有些痒,伸手一摸,她正用一条狗尾巴草扫我。

“四叶草,你说,你以后想干嘛?”她收起狗尾巴,静静的说。

“什么想干嘛?”

“就是长大了想干嘛?”

“这个,还没想过呢,那你呢?”

“你觉得开个餐馆怎么样?”

“开餐馆?你不做播音员?那可真是浪费人才哇……”我很惊奇的说。

“难道你觉得开餐馆不好么?”

“确实不怎么样,如果你以后真的想开餐馆的话,那我现在就奉劝你,赶紧先想着一些理由来预备着,以防不时之需。”我坐起身来,很严肃的说道。

“为什么?什么理由?什么不时之需?”她很纳闷的看着我。

“就比如说,被醋醋死的啊,被酱油酱死的啊,被大蒜蒜死的啊,被辣椒辣死的啊。”我扬着眉毛嬉笑着说,看着她,我猜她一定会想起那天那个餐馆老板的话来。

“噗,咳咳咳……”她又是一口饮料喷了出来。太阳落剩半边,所以这次没能折射出小彩虹来。

“可千万不能再说被油炸死的了,听起来太假了,就像小强仔们真的是很傻很笨一样的,你以为人家是虫子,人家就甘愿的为你一句话而下油锅啊……”

“咳咳咳……”咳嗽着,笑着,她就靠着我的肩膀,浑身发颤,一边捶我一边说:“你这人,说话能不能正常一点呀,想要笑死人呀……”

“是你自己的笑点低,怪谁啊,我就没觉得搞笑。”说着我就转头看向她,这样近的距离,看着她白皙的颈子下面,青青的血脉管,半开的领口处,依稀看到一个粉色的兜,还有两个可以用数学公式计算出三维抛物线轨迹的乳白色弧面……

“是你说话老是乱扯的好不好。”

“那我问你,你确定你的血管里面流的是血么?为什么这么青?”我看着我手背上的血管,对比着她颈子上的血管,调侃着问道。

“嗯?什么?”她忽然就用手捂住胸口,坐了起来,撇我一眼。

“算了,你说,你为什么想要开餐馆?作播音员能挣更多的钱你不知道么?”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

“真没见过嫌钱多的,那就如你愿,开了餐馆,然后呢?”我撇着嘴问道。

“然后?然后我就踹死你。”说着,她真的就像要踹我一样。

“人家问真的呢。”我躲避她踢过来的脚。

“然后就养一只狗呗。牧羊犬那种。”她用手转动着那条狗尾巴草,看着远处,静静得说,就像是已经是开了餐馆,已经养了牧羊犬那样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养狗?还是牧羊犬那种?为什么不是哈士奇?我喜欢哈士奇”

“因为牧羊犬的舌头很长啊,还有它不会吃月亮,也不会投降二郎神。”叶梦熙看着我。

“就这样?”我撇着嘴。想起以前我讲过的那些关于狗舌头还有啃月亮的旧事。

“嗯。噢,不行,还有,有些人不听话的时候,我就关门,放狗……”

“放狗?那还不如放我呢……”

“谁愿意放你啊。”她撇我一眼。

“不愿意就算咯。”我把头扭过去。

“还有,每天要早早的打烊收工,一定要在太阳落山之前收工,然后就可以坐在这里,看着每天的太阳红成一团火。而那些成天都只是忙着挣钱却不知道做饭的人,一定会在我开的餐馆门前饿得团团转,哈哈哈……”说着,她把我的头扭过来看着她,我做过鬼脸,她就笑了。

“你真坏,职业道德啊,国人素质……”我作态的摇了摇头。

“哼,要你管。”

“但是啊,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男不养猫女不养狗,所以你不要养狗。”我撇着嘴说。

“什么意思?”

“算了,这关系到一些很暴力的话,还是不说的好。”说着,我就想到以前看到过的褚人获的《坚瓠集》中所记文海披沙一则,还有《汉书,景十三王传》中孝景帝的儿子刘建荒唐。想着,我不禁就啐出口来:“我擦!刘建个畜生,薛氏个……嗯,乃知宇宙之大。何所不有……”

“你怎么了?刘建是谁?薛氏是谁?”她看很诧异的看着我。

“没怎么。这些家伙都已经是几千年前的死人了。”

“你这人,怎的一句话就给扯到千年前去了,那好,既然你说女不养狗,那你回答我,要是我将这条不吃月亮的狗托付给你,你帮不帮我养?”她看着我说。

“不养,一定不养。除非……”

“除非什么?”她睁大眼睛看着我。

“除非你把它卖给我,让我拥有永久的使唤权。”我看她一眼,笑着说。

“卖?”

“对啊,我听说,买房送老婆。嘿嘿,说不定,买狗会送个大美女呢,嘿嘿嘿……”

“呀,叫你又胡扯,不卖,不卖,你说,你养不养?”说着,她就用那条狗尾草扫我的耳朵。

“你不卖我就不养,不养……”我摇着脑袋。

“养不养?”她将狗尾草扫在我的脖子里面,嬉笑着说道。

“痒,好痒……你先把狗尾巴拿开……”我笑着说。

“好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确定就是你养了……”她收起狗尾草,大笑着。

我正要回答说‘不养’,却就发现我已经落进她的‘yang不yang’的圈套中去了……

“好啊,有些人竟然学会耍赖了哇,己所欲,施于人……”我嘿嘿笑着说。

“你说,是不是你自己说你愿意养的?”

“额,你用狗尾巴扫我,问我痒不痒,我当然是说痒了。你问养不养,我当然是不养了,痒又不是养。”

“养不是养么?养不是养么?赖子……”

“哈哈,你才是赖子,let’s go,赖子狗,go,go,go……”说着我就逃跑。她就来追我。我就继续说let’s go,赖子狗,她反应过来。跳起来哼哼唧唧的直跌脚,抓狂的叫我站住。无助的模样好可爱。

我时不时就让她抓住一下,不等她掐着我,我又逃跑,她又继续抓狂。闹着,跑着,聊着,笑着。

黄昏渐近,微风送爽,暖暖的气流,飞撩着我们的头发。《孤独》响起,她接了个电话,我在旁边贴着耳朵偷听,她白我一眼,任由我听,卡布奇诺的听筒音量也是够大,是她妈妈打过来的,可她竟然说她在图书馆!

听她撒谎,我也道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只是不住的转动着手里的野草。那许多思绪争先恐后的都涌了上来。

然后我就问她说:“你的小名叫熙熙?”

“对呀。你的呢?”她一边收回手机,一边就慢悠悠的回答我。

“小叶。”说着,我就想起那天在医院中我妈叫她小叶。顿时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开始满满的冒涌出来。

“小叶?”她睁大了眼睛,手机塞进口袋一半,竟是忘却继续往里塞了。

“是啊,你可以叫熙熙,我就不能叫小叶么?”我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

“不是,我也有个小名叫小叶……”

“啊?你也叫小叶?”我顿时大惊。

“刚你说你也叫小叶?”

“是呀,我也叫小叶,可这也太巧了吧,难怪那天在医院里面你妈叫我小叶的时候,你的反应那么异常……”

“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

“你说,我们两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她理了理刘海,笑着问我。

“你看啊,我叫贾四叶,谐音个嫁四叶。你叫叶梦熙,解作四叶,梦见熙。怎么样?”我嘿嘿笑着胡乱的解说八字。

“哼,你总是谐音谐音的,不怎么样。”

“那你说,如果有人在旁边叫了一声小叶,到底该你来答应呢,还是我来答应?”

“你来答应。”她抿一抿嘴。

“那如果那个人仅仅只是认识你,并不认识我,而且还是个大美女呢?也是我来答应么?”

“呀,你要死……”说着她就伸手过来。

“走咯,打道回府咯。”我赶紧开溜,解开自行车锁。准备打道回程,她坐在自行车后面,我踩车踩得飞快。

我们不说话时,蚊子飞虫们就噼里啪啦的撞到我的脸上,撞得它们晕头转向,纷纷的掉到地上去。稍微说话,蚊子飞虫们就噼里啪啦的钻进我的嘴里,害得我呸呸呸的吐个不停。

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我叫他转头向前,给她个惊喜。她说好。我就说,不许扭头回去,扭头回去的就是白白瘦瘦的小猪。她说好。然后我就猛的低头趴在龙头上,一边说着刚才的那些笑话。

她就咯硌咯的笑了起来,我猜那些蚊子飞虫们,肯定是噼里啪啦的都涌进了她的嘴巴里面。因为她猛的就低头贴到我的背上,一边吐着口水一边恼怒着说:“呀!呸呸呸!你这家伙竟然……”

“我竟然什么?我送你免费的晚餐耶,纯天然的肉肉噢,绝对不含防腐剂,小蜻蜓们都吃的可欢呢,哈哈……”

“我掐……哎哟……”

“不要动哟,路况不好。”她正要掐我,我赶紧扭转龙头向着那些石头上压去。然后她就一下子抓紧了我的衣服。

“你看你折腾这一天,又是哭泣又是笑,又是咳嗽又是恼,又是顶嘴又是掐,以后还不翻天了哇……”

“哼,我愿意。”

“好哎,好哎,我也愿意,我也愿意。接下来该到哪一步了?”我赶紧就说。

“呀!你……”

“噢,好像是该到交换戒指了吧?”

“谁要和你交换戒指呀?想的美呀你。”

“当然是你和我啦,要不我和你也行,你那么美你不知道么?”

“哼,不换……”

“不换就算,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自己换,左手换右手,哼……”

“哼。”

自行车‘蹦蹦蹦’的一阵跳动。她只好拽紧我,不敢戳我,咬牙切齿的发着怒。而我却兀自哈哈大笑。看着两旁的车人树草,全都被我甩到自行车后面去。就只有在自行车上,她才会意识到安全的重要,所以她不会动手影响我驾驶,只是安心的和我斗嘴,然后被我说得咬牙切齿,却是拿我没有办法。我想,要是停下车来的话。就凭我的那些行为,她非得把我掐翻到地上去……

大凡是有课程的早晨,我都会准时的去她家不远处等她,然后一起去上学。倘若有空,我就带她一起出去瞎晃悠,寻些共同的灵感。或者是去新华书店看书,为她准备她的广播稿。然后谈天说地,过去将来,计划与变动。

倘若是有那一天的下午没有和她一起出去玩上一会儿的话,我真就觉得心痒难耐。因为我害怕有谁会在我不在场的时候偷偷的关注她,所以我迫切的想要与她见面,看到她,我才能安心,然后逗上几句话,一日不见如三秋,大概也就是如同这般吧。

忽然想起《西厢记》中张生与莺莺,‘我看那生和俺小姐巴不得到晚,自从那日初时,想月华,捱一刻,似一夏,见柳梢斜日迟迟下。’两人定是忽而倚门翘首,忽而卧床思叹,兀自揣度,来?为何还不来?

想着张生与莺莺神魂不守,渴望幽约的情形,着实是惨不忍睹,原来就是像我这样的感觉。想着想着,我就笑了。

这时,我方才明白,当初我偷偷的关注温若丹时,康一尘总是和我作对,或许他就是为了维护他心中的这种感觉吧。他移恋范柳柳。我算得上是移恋温若丹么?

“你笑什么?”她撇了撇嘴。

“没笑什么。”我说。

“一定在笑什么有趣的事,给我说,给我说。”

“我给你唱一段戏吧。”

“唱吧。”

“等一下。”

买了两瓶可乐,我便改了一句《西厢记》词,胡乱的唱来:“二三日来水米不粘牙,只因梦熙呀,闭月羞花,买了可乐,我来开呀,你来拿。”

听着,她就嘟着嘴,瞪着白眼看着我,一把抢过去,连我的那瓶也一并给我拧开了,递过来说:“你这家伙唱的什么鬼东西啊?唱得太烂了,好难听,给你,我厉害吧?”她的马尾跟着就是一阵荡漾。我摸一摸那马尾,赶紧说,厉害,厉害。

盛夏的夜,虫鸣声此起照应,那许多故事就像萤火虫一样,在星空下闪成一串虚假的星灯。明灭着,旁观的侧眼,自然是看不透之中的悲喜。明灭的星灯,只是和星星一起遥相共鸣,就如同我今夜平静的内心一样。只想静静的演绎这段时光,真的不奢求有多么的波澜壮阔,只需一直这样平静,那便足矣。

叶梦熙埋了埋鬓角,用手托着下巴说,嗯,对,只需一直这样,就好。然后她时不时就拽一下我的衣角,看着我,接连接连的要我把我的手机铃声给换了,换成和她的一样。《孤独》。

我问她为什么要换成《孤独》,她说,当《孤独》响起来的时候,接听的瞬间孤独就会停下来了,就不会觉得孤独了。听她说着,忽就觉得颇具哲理。

便就夸她说还颇有哲理。她就嘻嘻笑着给我讲甚尼采啊,罗素啊,苏格拉底啊啥玩意的。然后我就故作高深的扯了几句我唯一看过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转瞬却就被她问得体无完肤。

我赶紧就指着星星,岔开话题,说,你看,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梦熙。然后她就说亮晶晶的漫天都是四叶草。我忽然就想起在医院那天看到的那个21,那个四叶草,于是我就问她她的笔记本上的那个21是什么意思。

她叫我猜,我说,难道是喻示着咱们生活在21世纪么?她却不答,只是问我说:“四叶草,我在你的心中有多重?”我想了想,泰山?显然不行。轻者以喻重者,鸿毛?也不行。于是我就说:“很重很重。比你的体重还要重。”

“到底有多重?”

“对对对,24K重!24K可是衡量纯度的度量哦。24K重!哈哈。”

“唔。”

“那我在你心中有多重呢?”我问。

“21克重。”

“21克?我在你心中比你在我心中还要轻3克哟。”我笑着说。

“你知道21克有多重么?”

“反正是比24K轻了3克。”我嘿嘿笑着。

“21克,是灵魂的重量,你的灵魂有多重?”她抬头看着我。

“灵魂?我的灵魂有多重?”我用手托着下巴,闭上眼睛,我也不知道我的灵魂有多重。

“你说,21克重和24K重,那个重?”

我忽就觉得左眼有点痒,睁开眼睛,原来她正在用手指触摸我的眼睫毛,我就说:“一样重,一样重。”

“21克不差3克啦?”她轻声的问。

“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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